胡洪侠|那些年我追过的港台版“书之书” 之二 | 《书话集》等等

“书话”一体,按目前的说法,是唐弢先生最早倡导,他1960年代即有《书话》一书问世。紧随其后不仅写书话、出书亦以“书话”为名号的,应是香港的黄俊东。他的《书话集》1973年由香港波文书局出版。那时内陆的学者、作家大都正在各类干校劳动改造,能发表作品的仅有那些阔步行进在“金光大道”上的“一小撮”而已,此外谁敢公然像黄俊东那样有写书话的闲情逸致?写书话需要闲暇、闲心与闲情,需要有议论“闲事”的勇气与智慧,需要自由阅读的环境和独立思考的空间,不然,人人两眼烈火,满脸杀气,疑神疑鬼,终日想着与天斗与地斗,哪里有书话存活的天地?黄俊东在序中说,他追求的“书话境界”是“有故人相晤之亲切,而无严师面诲之紧张;有促膝谈心之舒畅,而无正襟危坐之拘束”。这几句他说引的是黄秋耘的话。

彼时华人世界大概只有香港才适合写书话。如此,书话一体的兴衰,也可看作判断一个社会是否正常的标准之一。1973年前后,内陆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无疑都是不正常的。几年之后,唐弢的《晦庵书话》出了新版,黄裳先生的书话名篇陆续问世,我们据此就可判断:生活终于正常了,或开始正常了。

记得《邓小平时代》书中记载了一个说法:有外国领导人问邓小平中国搞改革开放意欲何为,小平说,就是为了让老百姓过正常的生活。纵观四十多年前中国改革开放到如今,可知要让生活正常有多难。昨天是小平忌日,我想起二十四年前的这一天,无数深圳人纷纷去小平画像前献上鲜花以寄哀思。深圳人是内陆最早过上正常生活的人群之一,他们知道“正常”来之不易,需要珍惜和保护。

唐弢先生《书话》的初版本和香港翻印本我早有了。虽然生活已经走在正常的路上,可是即使到了新世纪,要找一本香港1973年版的黄俊东《书话集》也大不容易。迟至2013年吧,借书友之力,我总算如愿。

此书另一吸引人之处,是书名为董桥先生所题。这应该是董先生首次为人题写书名。既如此,2014年初我去见董先生时,顺便带上了此书,求他在书上留几个字。他沉吟片刻,提笔写了几句话。见下图——

即将印行的香港牛津版《文林回想录》中,董先生有篇文章回忆和黄俊东的交往。“我老早結識俊東兄,筆名克亮寫的書話是香港書林文壇一縷長年不散的書香。”董先生写道,“他在沙田的山鄉書齋我和金銓戴天去過幾次,穿過樹林裏一條斜坡路,迎面是相連的三所平房,兩所擺滿了一架又一架的書。……那年月坊間找不到的書問問俊東兄指點不難解決。他是《明報》老臣子,林山木、胡菊人和我走過《明報》的日子他都在。”早些年香港一家旧书店拍卖过几次董桥写给黄俊东的信。这些信散落各方,不知何时才有可能结集出版。那么老的朋友,又都是媒体人、藏书家,他们的通信中一定许多好看好玩的书人掌故与文坛趣闻。

暂且合上《书话集》,继续晒几本我在台港买到的“书之书”。

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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