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面 纱
面 纱
清晨，下楼锻炼。电梯至一楼，步出电梯门，推开防火门，眼前突然出现的情景让脆弱的心脏顿时咯噔一下，恍惚中好像一帮小鬼在面前拦截，脚步不由自主迟疑了一下。
在被惊吓的心还未笃定时，眼球里的物体开始具象。原来靠近自己差不多一人高的是一个纸马，纸马的头正好对着我，张开的嘴似乎在打招呼：嗨，先生，你早哇！停下脚步仔细观看，纸马的前腿下摆放一男一女两个小纸人，纸人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让人感觉怪怪的；他们中间立着一个不是很高用白纸剪成的灵头幡，马的后面还有一个纸糊的房子；房子里面置放着电视机等各类家电，估计是怕离去的人到那边过于寂寞，有了这些能够消愁解闷吧？再往后面一直到楼门口，是连成一堵墙的花圈，挽联上的字也不知是哪位先生的“墨宝”，歪歪扭扭，缺笔少划，让严肃的氛围略显滑稽；单元门上悬挂着一串用黄纸剪成的纸钱，开关门形成的气流吹动纸钱游荡，恰如幽灵般，给整个气氛增加了几分阴森和恐怖。不用再往下描述，您也会猜到——这里被设置成了“灵堂”。
家里有亲人逝去，活着的人对逝者进行悼念无可非议，这是人之常情。可把这些吊唁品置放在几十户人家居住的楼道处，总觉得有些欠妥，尽管大家都能理解。本人对生老病死的事看得很淡，也并不相信所谓鬼神之类的说法。但又不可否认，静静的、半明半暗的、头天晚上还空空的楼道里，突然平添那么多怪异的物件并在你面前猛然出现，不被吓一跳才怪呢。
这倒让我想起小时候听到的一些恐怖故事。
镜头一：除夕夜，妈妈屋里屋外，忙前忙后，父亲不知去了谁家，屋里只有奶奶、两个姐姐和我。耐不住寂寞的我们刚要出门，坐在炕头上的奶奶，手里握着二尺长的大烟袋往炕沿上梆梆敲打几下，而后悄声说：“嘎哈（干啥）去？这个时候可不能出去。大过年地，平时在外面的鬼都回来了，你们出去要是撞上他们，让他们不高兴，就会把你们抓走！只有我能看见他们（死去的人）站在门外，你们小孩看不见。这事不许跟别人说，说了鬼就不高兴，还得抓你们”！结果，吓得我们蹑手蹑脚退回屋内，坐在炕上老老实实地掷嘎拉哈（土话，猪羊腿上的骨关节）。
镜头二：一个人走夜路，走着走着迷失了方向。看见前面有光亮，便奔光亮走去，结果无论他怎么走，那个光亮始终在他前面不能靠近。他太疲劳太困乏，恍惚中感觉到家了，便倒地而睡。待醒来一看，天已大亮，原来躺下的地方就是一个坟丘，而他走的路，竟然是围绕坟茔转圈。为什么夜里走不出坟茔？当然是被鬼给（嘛嗒）迷住了。
镜头三：一家死了人，尸体停放在破旧的门板上，街坊邻居几个人负责守灵。由于寂寞难耐，便边喝酒边掷骰子，没人注意一条狗从尸体的头部经过。结果，这死人接到狗的气体后诈尸，爬起来抓住其中一个人欲咬断喉咙喝血（据说，喝了人血就会成妖）。好在其中有胆大的，冲过去用绳子把诈尸绑上，又抓来那条狗杀掉，把狗血喷在诈尸人脸上，随后见他轰然倒下，真正死去……
类似故事听了很多很多，结果到了夜里就非常害怕，一个人根本不敢到外面去，尤其不敢到野外或走夜路，害怕见到鬼怪妖魔。有两次经历至今难忘。
一次是大约十三、四岁时，一个人到河里钓鱼，不知不觉天黑了下来，便收拾鱼竿往家走。开始啥也没想，可走着走着突然觉得头皮发炸，心猛地收紧，原来走到了坟茔边上。赶紧绕开坟茔，一溜烟地往家里跑，边跑边觉得后面有人在追，而且你快它也快，你慢它也慢。听老人讲这个时候不能回头，如回头一定会看见更可怕的情景或被鬼抓住掐断喉咙。好在路不远，很快便气喘吁吁地跑到村子里。停下脚步，后面跟着的声音也消失了。这时才敢回头看一眼，结果什么东西也没看见。
另一次是邻居家大伯去世，朱红色的棺材摆在院子中央。翘起的棺椁就像鬼怪张开的血盆大口，不敢正视。尤其到了晚上，龛板上的油灯鬼火般地忽闪忽闪，感觉那棺材也在晃动，似乎死人正在挣扎着要爬起来。吓得我和姐姐好长一段时间夜里不敢出屋。
让我从怕鬼中醒悟并从此改变意识的，是一九六九年春。我因急性肺炎住进离家十六里远的公社卫生院，病愈出院那天，吃过了晚饭还非要回家，便一个人壮着胆子赶路。走到路的一半，天就完全黑了下来。此时正好路的前面有一片坟茔，而且在坟茔里真的出现了飘忽不定的鬼火。这里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方，怎么办？站在那停了好一会不敢前行。
蓦然间，想起了十几天前自己发高烧烧到了把体温计顶到头，昏迷几个小时后苏醒之前的情景——孤零零的我，躺在似乎是天际的地方，眼前灰蒙蒙一片，看不见任何物体，只觉得空间、大地像火炉般炙烤我的身体。我想逃离这个地方，可胳膊腿都软绵绵地不听使唤。这时，有十分微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好像是呼换我…...这个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天空也逐渐露出了朦朦胧胧的色彩。不一会，说话的声音来到了我身边，不，是耳边；我要看，我要看看是谁在说话，在对我喊；眼前出现了模糊的影子，清晰，再清晰，啊，是姐姐!我看清了姐姐那带着笑容又挂着泪痕的脸......
若把这次昏迷当做一次与死神邂逅？那么，此时活生生的我又何惧埋于地下的死人！想到这，那种恐怖感不知不觉就消失了，也感觉自己突然之间长大了。
次年，我在县城读书时，大哥、二哥家走近路相距三华里，中间有两华里是坟茔地。为了锻炼胆量，每次走夜路，我都故意走这一段。而且，碰见坟坑往里跳，遇见骷髅踢一脚，看见鬼火（磷火）追着抓……慢慢地，隐藏在心里的妖魔鬼怪便悄然隐退。
其实，宇宙间万物的再生与消亡，人的生与死，是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如果能够正视这些规律，那么，还有什么会使我们胆怯和畏惧呢。而所谓鬼神本来就是人们臆造出来的“面纱”，用这种虚无的东西吓唬自己，岂不贻笑大方。
所以，人活着就要活的坦坦荡荡，死也要死的清清白白。
我倒希望百年之后，将身体有用的部位捐献给需要的人，也许，这就是延续生命的唯一途径。然后将骨灰撒于大江大海，让自己真正回归大自然，与江海为伴，与鱼虾为伍。如果相信还有灵魂的话，那就让它在广袤的宇宙间自由翱翔吧！
摄影/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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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守权，退休，现居哈尔滨。军旅十八载，战友之情甚笃。如今:年过花甲，闲赋于家；时尔润笔，未显章华。百聊之余，漫步天涯；随心题记，权且涂鸦。无心栽柳，初露萌芽；偶见于报，网刊也发。国运祥通，恩泽华夏；生活美妙，尽显余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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