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即将过去,愿人们对贝多芬与音乐的热情永驻
文 | 张听雨
今年是贝多芬诞辰250周年,12月4日、12月5日,国家大剧院上演了两场贝多芬室内乐音乐会,既呈现了多篇乐圣的冷僻之作,还偶然地促成了对“贝多芬在中国”的演出史的整体观照与回望。
低男中音沈洋的音乐会是今年最值得期待的演出之一,他年初曾与柏林爱乐合作“贝九”的演出,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他在贝多芬作品诠释上的地位。贝多芬的声乐创作并不多,音乐史上对作曲家的诘难也多针对于他的旋律写作,指其缺乏歌唱性云云。随着20世纪音乐学研究主题的拓展与表演实践的增加,贝多芬的声乐作品逐渐受到更多的关注——《致远方的爱人》在艺术歌曲发展史上被置于非常重要的地位;带有民族特色与异国情调的作品在音乐界对贝多芬“民族性”“民间性”再思考的背景下得到重视;这些富有舞台戏剧性的作品无疑可视为作曲家创作带声乐演唱的大型作品的前导。
《致远方的爱人》是12月4日音乐会中最值得期待的一部作品。沈洋在上海夏季音乐节和天津的贝多芬作品音乐会上都没有演出这部作品,这次可谓“独家呈现”。这部作品审美接受上的崇高性以及对浪漫主义声乐套曲创作的影响远远大于它的话题性,沈洋的演唱也很好地表达了这一点。演唱中对音色细腻的把握赋予歌曲更为多元的内涵,深刻地演绎了其崇高性,如此崇高感让人更愿意相信贝多芬笔下的“爱人”是理想中的爱人,而非俗世中的爱而不得。
歌曲演唱中所表现的崇高性往往来自于歌唱家“克制”的修养,在下半场的民歌小曲中,沈洋恰如其分地运用了这种修养。音乐会的顺序安排得十分精当,音乐情绪由诗意渐进入狂喜。声音上,他自然松弛的音色与歌曲整体的淳朴风格十分相合。音乐上,在表现民间性欢乐场面之时未使意趣坠入村俗,其中《苏格兰歌曲25首》中“日出”是尤为感人的一曲,感时伤逝之作在贝多芬作品中并不常见。经典视角下的贝多芬作品总是作为西方正典的形象出现,以上下半场的曲目反映的恰恰是他质朴的另外一面。贝多芬并未去过英国,这些作品的曲调是出版商汤姆逊收集来请诗人进行填词,我们可以从中听到熟悉的“伦敦德里小调”与“绿袖子”的影子。
沈洋是学者型音乐家中的翘楚,几年前中央音乐学院曾请他举办讲座,从卡夫卡谈到黑胶唱片,我惊讶于他知识量储备之庞大。近年来,沈洋对于中国近现代艺术歌曲的研究与表演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绩。此次返场演出中,他演唱了李叔同填词的《乞命》与《众生》,可谓点睛之笔。李叔同是国内最早介绍贝多芬的音乐家,他的《乐圣比独芬传》为人熟知,而沈洋发掘的这两首作品却鲜为人知,其中《乞命》使用了贝多芬《小提琴协奏曲》第二乐章的旋律,《众生》则征引了贝多芬《第二十七钢琴奏鸣曲》的主题,弘一法师李叔同也成为最早在作品中引用贝多芬作品的作曲家。丰子恺著名的《护生画集》中亦收录了以这两部作品歌词为题创作的作品。而此次由天津籍歌唱家携天津茱莉亚学院的演奏家演奏出生于天津的李叔同的作品,因缘际会,亦属难得。
12月5日,国家大剧院上演的是“贝多芬三重奏室内乐音乐会”,演出阵容非常强大,由吕思清与中央音乐学院的教授王弢、邹翔、朱牧、苏贞、娜木拉组成,几位独奏家水准的演奏家配合得十分默契,演绎上常有吉光片羽的音乐瞬间:如《降B大调单簧管三重奏》(OP.11)第一乐章结尾处的跑句呼应,单簧管演奏家王弢、大提琴演奏家朱牧、钢琴家邹翔表现出对乐句走向非凡的控制力,其中邹翔对每一句句尾的细腻把握令人赞叹。《G大调弦乐三重奏》也是音乐会上不常见的曲目,三种弦乐器的配合对声音的交接感有着很高的要求。《“幽灵”三重奏》著名的二乐章中,可以听出小提琴家吕思清、大提琴家娜木拉与邹翔是十分富有经验的演奏家,高潮前的“按兵不动”使音乐的张力效果十足。
当晚的演出亦有一首向贝多芬致敬的中国作品——现场6位音乐家共同演出了青年作曲家文子洋创作的《贝多芬在中国》。这部六重奏乐曲引用了《悲怆》《月光》《欢乐颂》等作品片段,将其与中国音调相结合。在这部作品中,贝多芬的严肃性被消解,取而代之的是听众获得的解构经典的快感。文子洋充分利用六重奏这一应制编制,将作品写得精彩生动,极具可听性的同时充分展现了每种乐器的技巧。
贝多芬传入中国已逾百年,贝多芬不同形式、风格作品的演出史与接受史与中国近现代音乐史的发展、嬗变紧密相连,并将在下一个百年持续发生影响与融合。2020即将过去,愿人们对贝多芬与音乐的热情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