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物论>是要让你理解这件事
<齐物论>是要让你理解这件事,知道说:人死后会怎样,我也搞不清楚:这设定,有可能是真的,有可能是假的,但是,我不知道。——对于不知道的事情,就承认不知道。
所以我也不知道人死后会轮回成什么东西;或者,到底会轮回成多低级的东西?会是滤过性病毒吗?可是,这样的话,人口数不够啊,我一场感冒病毒到达每ml单位有几十万个病毒,那这样子全宇宙的人口,包括外星人都死来投胎,也不够用呐?所以,到底真相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齐物论>让你认识到,有很多真相,是无法知道的。
当我们不知道真相,或者有了情绪的时候,南郭子綦就问了:怒者其谁邪? 你现在在生气,在怒——当然这个【怒】也通【努】字,【用力】的意思——风吹起来动到你的感情,你现在感受到的情绪波涛,是真正的你吗?还是你的程式设定成【按到这个钮就会爆炸】?
所以到家基本功的起手势就是:一旦你有不舒服的感受,你要再考虑的是如果对同样的事情,世界上有别人可以不像我感受那么痛苦,那我是不是可以选择别人的设定值就可以不用经验这个痛苦了?
因为任何事情,只要有一个例外,它就是伪科学,课时我们人的我执喜欢相信:他那样伤害我,我当然会痛啊。怎么可能不痛? 但问题是,我就是那种被人家伤到,也不太会痛苦的人——可能也是因为我会逃吧;人家老戳我时,我会躲远一点。
有的时候,人被伤到,会痛苦,是因为它在设定上不能原谅自己:我怎么这么笨,怎么搞不清楚?而我就是那种很会原谅自己,超溺爱自己的人,我会告诉自己;没关系,以后学会就好了,下次躲远一点就好了。我这么溺爱自己,就不自责了。所以,我们的设定值可以不一样。
有的人对自己好严厉的啊!我有个学弟,他真的认为人心必须如何地高级光明,有一次我跟他骑机车,不小心转错一个弯,被警察拦下了,他那个痛苦,不是因为被警察拦下,而是他觉得:我是个心灵境界这么高的人,怎么可以搞错! 那天是晚上,路上的箭头标示又已经年久模糊,看不到是当然的,他还自责成那个样子,好辛苦啊。
每当有这样感觉的时候,你就要想说:是不是我的设定值,有一个不完全符合真实人生观的错误地图?能不能洗掉这个错的地图,让我可以不要再痛苦下去? 至少随便做一做什么【疗愈密码】吧。
我们台湾庄子班的老同学就说:虽然我不见得有那个心力,可以立刻看到绝对的真相,但是,每当我生气了、痛苦了,我只要觉得【我一定是什么真相还没有找到】,我只要承认这个事实,我的痛苦就可以由原来的十减成三。
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一个老天爷、上帝,我常常觉得,对一个练道家的人来讲,有一种祷告,老天爷会很喜欢回应你的。就是:我每次有情绪、觉得难受的时候,我通常都会这样祷告:大宇宙啊,我现在那么难过,请问我还有什么真相没有看到?你可不可以让我看到真相,让我这个难过可以结束?谢谢!往往我这样祷告之后,几天之内,就可以找到真相了。我认为大宇宙很喜欢这种祷告,他帮忙你的机率是很高的;或者应该说是你的潜在意识会帮忙?倒也不必说到外在的神力。
(修田说:这一段给我的感悟,每个人的观念就好像一把乐器,比如按住这个孔和那个孔,吹出来就是这个音阶,按住一个孔,吹出来是另外一种音阶,我们发出不同的声音,可能就是因为我们这种乐器的构造是不一样的。那如果你想要不出声音的话,那得先瓦解掉观念这件乐器,才会没有声音,或者那个观念的构造就是,怎么吹都吹不出来声音。)
大知闲闲,小知閒閒;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搆,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若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喜怒哀乐,虑叹变,姚佚启态。乐出虚,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
我们道家的训练主题也可以说是【情绪】,但那比较是第三篇<养生主>的事;<齐物论>主要还是讲【辩论冲动】。
辩论冲动的好笑是:大部分的人,一旦开始对人家说教,都是停不下来的,根本不能觉得自己有错,总觉得【我对的,所以才要讲你】。在这个微妙的点上,日后看看同学会不会心甘情愿地练《庄子》?
接下来庄子就针对这个开场白直接讲道理了。这一串道理是这样子的:【大知】就是全面拥有真相的人,【小知】是只有片面,而没有得到完全真相的人。
一个人的心如果是【全真之心】,都承认事实的心,他的心就会【闲闲】,什么事都撩拨不动他,没什么情绪反应,也没什么要拼的。
可是,如果是一个只得到片面真相、还有不实念波的我执之心,他就会【闲闲】——就好像躲在门缝后面看月亮,很defensive那种感觉:总是怀疑人家【说的是真的吗?别骗我吧!】很想否定对方的意见,很有防卫心,人家说什么,他就想给顶回去,那是我执的一个特征。
【大言炎炎】,历代注家说应该是【淡淡】,大言是爱讲不讲的。一旦有了全真之心,你就会体验到那种完全不想说服别人——别人不问你,你就根本懒得讲——的状态。
我常看到有人跟人家讲话,比较客气的会说:你要不要怎样怎样?;不客气的就说:你应该怎样!、我觉得你应该把烟戒掉,我觉得你应该早一点睡……
但是你会动到【应该】,前提就是:别人没想问你的意见,才会用到【应该】这两个字去指摘人家。如果别人问我:杰中,这事你看我该怎么办啊?我说: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怎么样…… 不会需要那么【用力】去说服别人。
当你会对别人说【应该】的时候,就是别人不想听,而你不肯承认【对方不想听】这件事,才会用到【你应该】这种话。
没有承认事实、有不实念波的人,就会【小言詹詹】。【詹詹】是【啰嗦】。我就有这种经验:有时候我一部新片没看——那其实是地雷片,可是我误以为那部片好看——我就会动不动去跟助教说:哎,丁啊,莹莹啊,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他们没那么想去,我就老讲老讲。
地雷餐厅也是这样,我看中一家餐厅——我以为它好吃,其实是地雷餐厅——我就打给郭秘书,再打飞佳瑶学姐,被拒绝了再回过头来缠郭秘书:佳瑶学姐不想去,你陪我去好不好?一直讲一直讲。
在练习《庄子》时,你就要记得:如果有件事情,你一直在念,动不动就想再讲一下,就代表:你一定有重大的事实缺失。比方说你一直提醒小孩要这样这样,很可能你小孩的灵魂呼唤根本就不愿做这件事。所以,有重大的事实缺失时,人真多是停不下来;讲完了,怕人家不听,又再讲一次,再讲一次……
后来我就学乖了,有一次天威提一个餐厅,我惊觉到自己看是在那边打电话说服别人去吃,我就说:天威,这家餐厅我不去吃了。好几次我硬逼着助教陪我看电影,台湾话说【撸人家】,结果都是地雷片,我后来也惊到了。2014年有部电影,我又发现自己好想撸某助教陪我去看,就赶快先自己买票去看,果然大失所望。之后就学乖了。当你想要啰嗦,就知道自己有不实念波了。
然后《庄子》又说【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人的意识,在两个不同的维度游移。人在睡觉的时候,你(潜在意识的你)就跑到灵魂的世界;你醒来的时候,就在有形的肉体这边,打开你对这个三次元世界的感知力,变成肉体五官的奴隶,只知道自己是肉体人。
这种感觉是这样:当一个人只觉得自己是肉体人的时候,他的意识深处,会感觉到一种不满足,觉得:现在的我,好像不是完整的自己?就像《骇客帝国》的第一集,那个男主角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有一种疑惑。这个疑惑让你不安;但,人的我执一不安,就反而会更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完整的。
人一开始的设定就是自备存在危机的,因为事实上肉身人根本就不是完整的自己,可是人的自我会想要证明【我是完整的】,一旦有这种设定上的不安时,我执就会很容易形成【肉体人的自我】。然后就【与接为搆】,【搆】,古时候的意思是打架前摆的架势;遇到任何人都觉得有防备心,采防守式,对别人的意见是有敌意的。
接着【日以心斗】,随时听到人家有什么意见,都觉得【才不是这样!】、【他说的不对!】我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一个朋友跟我说他的太太有卵巢囊肿,怀不上小孩,后来看了一个中医,开了一帖药粉她就吃着吃着……我忽然发现,我内心有一个冲动想说:【结果,没好,对不对?】我是多么地希望别的中医医术比我烂,我不会医的,他也不可以会医。结果他说:【后来就医好了,孩子也生了。】噢~大失所望!
我执很想把别人踩下去,很想赢,很想证明自己是最对的。但给一个人的心有这样子的敌对感跟战斗模式的时候,整个人就会【缦者,窖者,密者。】,他的心会设下很多防护罩,越藏越深,变得很复杂。
自我很不喜欢人家告诉它【它不想听到的真相】,所以就会设下各种包覆着自己心的防护罩。
而且这个防护罩最帅的是什么?庄子说【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如果是我执不重的恐惧,你会感觉到怕怕;我执很重的恐惧,你会【缦缦】——被覆盖了所以感觉不到恐惧。
我曾经观察到一个人是这样子:整个人从小就很怕别人讲他不对、怕被责怪。我们大部分人的基础设定值,都是被罪恶感的念波控制的。当人还小的时候,他被长辈责骂,他会觉得:啊,我错了,对不起!我一会不敢再犯了,请原谅我! 很怕被责备;但如果他太害怕被责备,他就会越来越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然后,就慢慢地变成一种解离性的害怕,等到再过二十年,再有谁讲他的时候,他反而会说:哈,我根本不晓得你在讲什么! 完全把对方说的内容否定掉。那个【哈】,不在乎,其实是因为他太在乎了,这是【大恐缦缦】。
所以,如果有一个人,他一开始的设定机制有高度的罪恶感跟羞耻心,他可能从小内心就受到一种恐吓——如果你造了什么孽,你死后会下地狱——吧自己吓得不得了。可是,一旦吓到解离,他反而会觉得: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怎么还会有天国地狱呢? 他会这样说可能是因为大量的恐惧累积到顶点,我执总量大到不得了。
我从前常举的例子,人有两种骄傲,一种是小骄傲,一种是大骄傲。小骄傲是我这种,什么事都想做到完美,因为我要让人知道我很厉害;大骄傲则是,不管他会不会做,不管那人是他上司还是谁,人家叫他做任何事,即使是他会做的,他也都做得乱七八糟。因为他的整个无意识的设定是:【凭你也配叫我做事!】但是那个无法做好、看起来好像笨笨的无能之人,你不会发现他其实有更大的骄傲。
看起来慌慌笨笨的无能之人,他的骄傲是大恐缦缦型的:我这个小恐惴惴的,是随时要告诉你:我jt叔叔很厉害哦! 但是大恐缦缦型的骄傲,是连他本人都不会发现,他的无能,真正的动机是在【给对方好看】;感觉不到自己真实的恐意,所以是解离。
或者说,嫉妒、吃醋也是一样。女人的吃醋是小吃醋,会说:【她又能干又长得美你一定会喜欢她、不喜欢我了啦!(小恐惴惴)】是肯定对方优点(承认事实)的吃醋。但男人的吃醋,是:【那有什么了不起的?不算什么,(大恐缦缦)】完全否定对方优点(否认事实)的大吃醋,如果他真的连自己都以为真的是在瞧不起对方,那也是解离了。
(修田说:上面这一段很重要,是一个需要重点看的地方,这是一开始接触庄子的朋友需要留意的,这个地方讲的是解离,解离就是一个人不了解自己的恐惧,把恐惧埋藏在心里,然后忘掉它,然后所有的做事都被这个深埋的恐惧所支配。要练习庄子的朋友,首先要检查自己的恐惧点,和自己的骄傲傲慢,也就是自己的不自信害怕的点。慢慢一点点找出来,才有机会继续下一阶段的练习。尤其是当惯了乖宝宝,好员工,大好人的人,这些人的恐惧都被埋藏在了内心很深的地方,其实所谓的好员工,乖宝宝,乖学生,都是被一次次训练出来的,他们折损掉自己的个性翅膀,变成这个样子,所谓的好,多数是为了讨好周围人,而不是发自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