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的细节
都说英国人很有绅士风度,我在英国的时间太短,无缘感受。不过,在马来西亚遇到的英国小伙子哈里,却让我实实在在感受了一下英国绅士的礼貌和对女人的尊重。
认识哈里是在从槟城到马六甲的长途夜大巴上。我先上车,坐在座位上,哈里从旁边走过,190多的身高,仿佛已经顶到了大巴的棚顶。我抬起手来向他打招呼,他马上蹲下身来,视线和我平行,微笑着回复,怕影响了后边人通行,又就势坐在对面的座位上,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寒暄了几句后才重新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不居高临下地和别人说话,让我对这个看起来很嬉皮的小伙子有了一个好印象。
第二天,我们同游马六甲。我没有什么旅行计划,也不辨东西南北,就只是跟在他后面而已。但哈里却并不因此就独断专行,无论去哪里、做什么,都会很认真、很礼貌地咨询我的意见,用词、语法和发音完全可以列入英语文明用语指南:
——你是否介意我先去找一家旅馆把身上的行李放下来?
——我们在这里吃早饭,你觉得怎么样?
——我们先去游览三宝山,可以吗?
——这有两条岔路,你想走哪一边?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走左边的这一条好吗?
——我恐怕是有点困了,想回旅馆睡一会儿。你是希望一个人继续逛还是愿意在大堂里等等我呢?
前一晚乘车时,哈里弄丢了他的Kindle。在一个小市场上,哈里看中了一台二手Iphone,但价格让他非常犹豫。爱不释手地摩挲了半天之后,他转过身来,对我说了一个长长的句子:
“你是否介意我们就在这里找个地方吃晚饭好让我能有充足的时间考虑一下我是否应该买这台Iphone呢?”
不得不说,虽然我完全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没有办法用英语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这样一句话再配上他那一丝不苟、彬彬有礼的态度和表情,让我不由得感慨,虽然全世界的人都在说英语,但从说得清楚,到说得流利,再到说得优雅实在是有好远好远的距离啊!
在马六甲的下午,哈里向旅馆借了两辆自行车准备和我出去闲逛。他在并排放着的几辆自行车里认真挑选了一番,捏捏手闸,转转车轮,比比车座的高度,挑出一辆看起来最舒服的车子让给我这位女士,而他自己则只能选择一辆车座很矮的车子,长手长脚的他,坐在上面就像是一支蜷着腿的螃蟹。
临出发前,哈里喊住我,指指我长及脚踝的裙子说:你的裙子太长了,是不是应该挽起来?
我皱着眉回答他:才不要呢,那多难看啊!心里想,要的就是这飘飘欲仙的感觉啊!一个长裙飘飘的美女,一个阳光英俊的少年,两人骑着自行车游走在热带的阳光下,慢悠悠地穿过小城古老的街巷,这是一幅多么美好浪漫的画面啊!若是用手提着裙子,那多不雅观?
哈里皱了皱眉头没再说什么,我一马当先先骑了出去。阳光灿烂,微风轻拂,小城安详,一切都是如此美好,身后的哈里唱起了一首欢快的歌,我也在口中哼起了一首中国的民歌小调。
才出去没多远,我突然觉得裙子像被谁扯了一下,自行车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我暗叫一声不好,扭头一看,裙角已经被卷进了车轮,我赶忙捏闸停车。身后的哈里也发现了险情,大喊着:STOP!STOP!
但一切已经太晚了,自行车带着惯性又向前滚动了一段距离,把我的裙子紧紧地缠进了车轮里,裙摆像一条拉紧的绳索,钉子一样将我牢牢地钉在车上,我仰面朝天、脊背后弯,不仅下不了车,连转头都困难。耳听得身后哈里放下自行车,匆忙地跑过来,我猜他此刻一定已经笑翻了天。但我看不见他,只能感觉到他蹲下身,拉着我的裙子一点一点地从车轴上将裙角解下来。
好不容易获得解放,我沮丧地回头看去,裙角已经被扯碎了,还沾上了黑黑的机油,长裙飘飘就这么变成了一地鸡毛。
哈里说:“你还是把裙子挽起来吧!”
我愁眉苦脸地回答:“才不呢,那多难看啊!”话一出口,我就快被自己蠢哭了。我刚刚才像个拉满的弹弓一样被钉在车上动弹不得,还有比这更尴尬、更难看的吗?换了我是哈里,此刻一定会捂着肚子坐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来,或者一面笑一面问:你4不4傻!
但哈里一点一点都没有笑,也没有露出任何嘲讽的表情。他重新蹲下身去,托起我的外层裙角,轻巧地打了个结,然后站起身来审视一番,认真地对我说:挺好的,不难看!
虽然只是一个大学刚毕业的毛头小子,但哈里对女性的耐心、体贴和尊重实在让人刮目相看。于是我转忧为喜,掏出手机,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更愚蠢的话——
真的吗?那你拍个照!我瞧瞧!
关于哈里的文章以及我的其它马来西亚游记,请见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