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哲学家在一起的日子
【百道网·佘江涛专栏】作为研究出版的专家,佘江涛平时还嗜好看书,写书评。本文,佘江涛详细阐述了他对海德格尔、斯宾诺莎、笛卡尔、黑格尔、康德等哲学家们思想的认识,对这些哲学家进行解读评论以及他起初接触这些哲学家的趣事,让读者产生一种跟着哲学家一起漫步的奇妙之感。
5月4日青年节,不是青年,但弘扬青年的精神,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那一天,我开了一个内容相对垂直的公号——“佘江涛的江和涛”。“江”谈一些出版常态和新生态的问题。“涛”谈一些有关图书和音乐的东西。由于每周要发两篇才能保持用户的黏性,从此走上了一条为难自己的道路。骑虎难下、后悔莫及、欲罢不能交织在一起。
图书和音乐是心向外的投射和呈现,是向内的寄托和补偿,从它们那里可以看见创作者和接受者的人格结构,是人格判断和心理分析的重要路径之一。图书和音乐唤醒、呈现、展开我们的内在自我,展示我们对内部和外部世界的体验、认知、探究,以及我们所有的想象和创造。出版图书真是一项伟业。只可惜不少从业者并不这么感同身受。
不知不觉三个多月过去了。8月1日发了一篇海德格尔的文,谈了他的“新人”和自然的关系、“新人”对真理发现的路径、“新人”对艺术和技术的态度。有人在微信群里转发这篇文章,并列出了译林出版社《牛津通识读本》中十几位哲学家的名单,激起许多我和其中一些“家伙”在一起的回忆,更伤人的是激起了评论他们的冲动,甚至重读西方哲学史的欲望,这要杀死许多脑细胞。
哲学最初解答外部世界的本质,后来转向人的本质,后来转向神的问题,后来转向认识论和方法论的问题,后来再转向世界、人的生存、科学认识等问题,形成了本体论、价值论、方法论的大循环。随着各种学科的兴起、成熟和独立,它们都树立了学科自身的根本理念和哲学,哲学已经没有能力再抽象了,除非重复古典哲学的话语。哲学螺旋上升的过程在20世纪开始逐步关闭,它的领地越来越小了,只关注和思考人生存的元问题了。这个问题永远解决不了,所以哲学家和哲学永远不会消失。现代哲学家基本上是对人的生存状态进行深入探讨的思想家、理论家的代名词。
无论是传统哲学和现代哲学都是绝对烧脑的,并会引发短路。特别是在资本和网络联姻的极权时代,所有的知识都碎片化,全面、系统、深刻的知识树结构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已经坍塌。大部分的脑子一旦碰到哲学问题必然跳闸。如想不烧脑,小的时候必须接触过哲学,这种对哲学的意识、逻辑和理性的偏爱会潜入到潜意识中,不时地涌现出来,减少烧脑、跳闸的可能性。
初中三年级在书店买下两本奇怪的书,因为人名和书名都很奇怪。一本是斯宾诺莎的《笛卡尔哲学原理》,一本是笛卡尔的《方法论》。两本书加起来一元钱左右。我当时觉得翻译者的前言和作者的正文完全是两种语言、两种思维,让我知道世界上还有语言和思维如此古怪的外国人。一天下午,突然父亲在身后发现我在看书,拎起我的耳朵斥责这样的书我能看懂吗,不懂装懂,浪费时间。我很羞愧,确实看不懂,完全是猪鼻子里插葱。但那时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课程少,也没有中考,我们无需重复无聊的劳动以提高考试能力。那时也没有分级阅读的概念,也没有那么多书满足分级阅读的需要。书籍很少,就像沙漠中泉水,只要是字都看,字字句句都是水。所以继续偷偷看这两本书,虽然看不懂,但前言里说斯宾诺莎是泛神论者、磨镜片的人,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却永远忘不了。神无处不在,和自然界一体,对自然界要有敬畏之心;哲学家看来是很清苦、很孤独的人,否则做不了哲学家;我思故我在,也就是说我不思则我不在,思考对有价值的人生来说极其重要,这是很励志的一句话。过几年自学西方哲学史的时候,他们都是相识归来的燕子了。
《笛卡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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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作者:(英)索雷尔
译者:李永毅
出版时间:2010年07月
第三个相处的哲学家是黑格尔,高一在父亲的书架上发现贺麟翻译的《小逻辑》,翻来翻去许多次,真的看不懂。那时想高考考不上就看这本书,其实这是对高考恐惧的心理补偿。上大学后,买了当时黑格尔所有中文版的图书,先苦读他的《美学》,后来是《逻辑学》。一天中午,《逻辑学》看得突然头昏眩晕,胃部不适,跑到卫生间呕吐,吐的东西远远超出上午吃的东西。吐完了眼睛一亮,看见了世界,从此再也没有碰过黑格尔的书。黑格尔说过:在纯粹的黑暗和光明中是什么也看不见的,那时的黑格尔真是纯粹的黑暗。后来尼采又给了我解答:黑格尔是蜘蛛,他是雄鹰、闪电。萨特也给出了解答:恶心来源于直觉。目前黑格尔的书连同我在书上做的笔记,已经沉睡了将近四十年了。至今和黑格尔相关的书我也不敢碰——拉康的精神分析、科耶夫的《黑格尔导读》。
后来转向康德,对这位一辈子生活极其规律、来自哥尼斯堡的哲学家有着由衷的敬意,用活页纸做了纯粹理性、实践理性、判断力三大批判,尤其是《判断力的批判》的大量笔记。大学暑假的一日下午正在睡觉,被隔壁房间持续不断的订书机声音弄醒。我发现表弟把我的活页笔记用订书机全部订了起来。我发出了“我的康德”的狂叫。表弟惊恐罢手,婶婶漠然,康德是谁啊?把钉子起出来不就行了吗?我一边起钉,一边看着破损的活页纸,非常绝望。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后来很少去看康德了,对此我没有做过心理分析。二十多年后,买了邓晓芒先生的译本,也没有时间看,但康德对我的影响比其他哲学家都大。我也为他怒吼了一次,真的伤心了一次,最重要的是他改变了我的命运。研究生英翻中的考题就是勒内·韦勒克《文学理论》中康德的美学。周围考生抓耳挠腮,我一气呵成,永远感谢康德。
罗素是我接触最多的哲学家,他的《宗教与科学》《西方哲学史》《人类的知识》《我的哲学发展》是我精读的四本书,我真正的哲学启蒙老师是他。他铸造了我的思维模式:常识、逻辑、理性;紧凑、清晰、简洁。这六个字让我偏好雕刻刀似的思想方式,它可以使人轻装上阵,走完漫长的思想朝圣之路。记得大学四年级的时候,石里克、卡尔纳普、维特根斯坦加固了我这样的思维倾向。培根、休谟、洛克、穆勒都成了我最喜欢的哲学家和思想家。只是为了完成哲学史的浏览和时髦,我才去涉猎大陆哲学家——比如叔本华、尼采、克尔凯郭尔、哈贝马斯——以及一帮后现代哲学家——罗兰·巴特、福柯、利奥塔、德里达、布尔迪厄。
和哲学家在一起的日子25岁后就基本结束了,后来断断续续都是惯性使然。译林社的《牛津通识读本》中众多哲学家的导引突然激发我重读哲学史的欲望。但我希望它只是残火而已。不想在余生没事找事,再费神了。不过年轻人哪怕出于虚荣,也和他们相处一段时间吧。
《思维的艺术:如何像哲学家一样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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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译林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