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江畔,没有乡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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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鞭炮声

点缀着节日的宁静

孩子们已渐入梦乡

从日间极其热闹的所在

到此刻昏黄的灯下

不少人会涌起一丝淡淡乡情

其实,所谓故乡

只不过是祖先流浪后的最后一站罢了

全文共 1914 字,阅读大约需要 5 分钟

永定于我只是一个地名, 漳州 于我是血脉,是骨肉。但就像有人问孩子你爱父母吗?第一回答是爱。再问爱什么?为什么?回答不出来了。漳州于我就是这样。就像一呼一吸是很自然的事。

我还是有乡愁的,也许无关地域与空间,只关乎时光,惆怅着如果岁月可回头。我还是选择留在漳州,思念随年轮逝去的那些人那些事,直至把自己变成乡愁拼图的一部分。

本文原载于2020年8月19日

闽南日报》副刊“ 九龙江 ” 作者:文 卿

没有乡愁的人

填各种表格时,一看到“籍贯”,我就很为难,不知是填永定还是漳州。爷爷十岁左右就跟家人从老家 龙岩 永定来到漳州,从此没有回去过。父亲在漳州出生,在漳州学习、工作、结婚、生子,也没回过永定。我也是。原则上,“籍贯”地一般跟着父亲。父亲写的是永定,我想,我还是写漳州吧。籍贯要是改成出生地就简单多了。

龙岩我去过,永定也去过,我甚至问了父亲,爷爷从哪个村来?我想把我的来处具体到实处,比如哪个村,哪座屋,屋檐下有几个燕子窝,屋前屋后有什么树。但显然不太可能了。上世纪90年代初永定老家来信说,土楼里有那么几间房是属于爷爷的。爷爷想着这辈子是不回去了,就说不要了,给大伙分了吧。于是我们在老家没有片瓦了。我也没去找过那个我虚拟里的村庄了。

(图:黄溪金)

第一次在 南靖 看到土楼时,竟没有新鲜感,就像回家,我平静地在土楼里行走,仿佛上辈子就住在土楼里。一时,我恍惚了。我在漳州还是在永定?我在过去还是现在?我的家于我因爷爷那时的一次远足竟变成了景点吗?是年纪不够大吗?我竟只有感怀而没有感伤。

永定于我只是一个地名,漳州于我是血脉,是骨肉。但就像有人问孩子你爱父母吗?第一回答是爱。再问爱什么?为什么?回答不出来了。漳州于我就是这样。就像一呼一吸是很自然的事。

有时我想我是很幸运的,因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乡愁,生在漳州,长在漳州,将来也会叶落在这里。没有离开就没有思念。记忆在哪里,故乡就在哪里。我的所有记忆都在漳州。

外地朋友来,我会带到漳州古城。走过泮池文庙,我就有话说了。当时没有泮池,这儿原来有一所西桥小学,我从双杠上摔下来过,头栽进沙坑,估计就是那时摔傻的。文庙的大成殿曾经是老师的办公室。一个黄昏,我被老师留在办公室,因为“兽”字下面的口写成日。老师罚抄一百遍。大成殿屋顶真高呀,孔子像好大呀,外面的光线好暗呀。罚抄很有效,我的“兽”没再错过。

学校对面一排卖零食的店面。葡萄干真好吃。这儿地势低,一有大暴雨就积水,有点深,废纸和拖鞋在水上漂,学校就停课。年幼的我不是没有希望过老天经常下下大雨。文庙外“德配天地”和“道冠古今”的牌坊没有变过,但看起来比小时候矮些。

我家就在文庙附近,从学校到家里一路走在骑楼下,有的是下面开店上面住人,有的是前面开店后面住人。太阳晒不到雨淋不到,漳州人习惯叫“五脚距”。人们在店前泡茶聊天,放学的我小心绕过椅子下的小猫或小狗,我老怕踩到它们的尾巴,然后它们再跳起来咬我一口。

延安路鸟瞰图

从文庙走到延安南路,记忆里靠江的那头原来有一百货公司,收银员坐得高高的,几根绳子也高高交错,钞票或票据夹在上面,手一推,钞票借力嗖地就过去,省得人工跑来跑去。我仰着头跟着嗖来嗖去地看。这条街还有米店。米桶是倒立的梯形,木质的,很大,半身开个口,米就哗哗流出来,年幼个子小,看不到上面,就觉得那一个个米桶太神奇了,米取之不尽。

与延安南路平行的青年路也是我的童年之地。舅舅和阿姨在那路上分别开了相邻的两家理发店,一个专剃男头,一个打理女发。他们的店招牌还是我父亲画的和写的。我记得阿姨那个招牌上画的是一个卷发的女人头像。附近有一豆花店,或者叫豆花摊,有时会去吃。总是飘着诱人的香味,一大部分是卤大肠的味道。从青年路中段拐上芳华横路,直通 中山公园 ,公园前的府埕,小吃更多。

当时舅舅舅妈跟外婆一起住。有一天我正在西桥小学做早操,老师把我叫出队伍,说家里人来接我,我外婆去世了。那是我第一次听的不幸的消息,很突然很仓促。那个经常拿零食水果给我吃的外婆呀。其实这个外婆不是亲的,是我妈的养母。很小的时候,我妈就到这个外婆家了。

我的亲外婆住在北京路。小时候我是这么区别两个外婆的。老妈会说我们去青年路外婆家或者说我们去北京路外婆家。北京路的外婆家人口更多,有一个天井,有一玻璃屋顶,在二楼可以看到楼下天井,在二楼我会离玻璃顶远些,那种透明显得很脆弱,像一个易醒的梦,脚步声大些就会震碎似的。

北京路旧照

春节跟许多亲戚的孩子在北京路放鞭炮。好多亲戚,很长时间里我都分不清谁和谁是夫妻,谁是谁的孩子,这个是姨丈还是舅舅,那个是姨妈还是阿妗。亲外公高大慈祥,耳垂又大又圆润。他的微笑我至今怀念。

我说得眉飞色舞,纵横时光,浓缩精华。朋友任由我发挥,其实她并没有听明白多少具体内容,她像母亲宽容地笑着。我的叙述断续无章又跳跃,我的言语追不上记忆闪电,空白的地方被我的情感迅速填补了,而我以为都表达了。但其实我怎么才能表达清楚,我的爱,我的念,我生活了快半个世纪的漳州。时光不断遗弃我,只有漳州在原地等着我。无论我多老。

本期编辑:陈慧慧 张江璐

值班主任:林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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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闽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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