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老信札］黄宾虹致先父段无染信札七通
此七通信札选自汪己文、汪孝文二位先生编著之《宾虹书简》（1988）
致段无染
无染学兄鉴：前诵手翰，聆悉。寒翁作古，不胜悲悼。月色夫人能画能刻，将来熟人中得多张罗，作件度日，或可维持。鄙人目力日差，写字尚可依行下笔，作画已大不胜。惟近年自留旧作赠友好，三五年前寄存金华山中有取还者，兹捡奉览一帧。知友纷纷函索，均悔无以应也，奈何奈何。
复候时祉。宾虹顿首。（1940，北平）
近有佳作惠观，尤盼。文艺之交换，最感兴趣。靖君函，金陵常见旧书，不少有周秦印拓零星本可购，望示及，尤感。如合即由沪汇款可也。
再者，南京图书馆有休宁县志，拟查李永昌所著《画乡》，丁云鹏诗集，查士标、汪之瑞、戴思望诸人轶事，在图书馆正好趁闲编辑数种有用之书。今最缺乏者为金石书画，尚未得多人董理，而真正有用之书，公家不能购，私人力量薄弱，以故东方文艺不易发扬，如有清一代（除经学外），尽是院体市井江湖文人诸恶习充塞宇宙，安的有一线之光明。至今我国人明白是非，对于金石且不如欧人，而书画恒视为游戏之具，几予优伶兼蓄，学者犹自甘于取媚俗子，非以涂泽为工，即以狂怪为杰，惜无即宣圣依人游艺之旨而昌明之，不探其本甚矣。又及。
致段无染
无染吾兄大鉴：前得手书，聆悉一切。兹有故宫博物院研究生辑成释石溪佚事一册，拙笔叙之；其取材亦由鄙处资助。将来关于艺术著作多整理之亦佳也。此讯近佳。黄宾虹顿首。（1941，北平）
致段无染
无染学兄贤友大鉴：日昨展诵手教并大作长卷，快慰之至。嗣又奉惠南户志，尤为亲切，查考需用，无任感谢。近来书值增高，应由鄙处担负才合，屡荷嘉贶，心有未安。柳君为旧友所惜藏书善本不卜散失多少？中有吴其贞书画记，曾蒙其允为录副，未果。此书消息可探否？念念。习画务以勤为尚，每日分功，不可间断。笔法重在遒练，颜鲁公之屋漏痕，李后主之颤笔法，皆唐宋元人秘诀，自吴门华亭娄东虞山诸派而失之。清代多于浮薄，无浑厚华滋之趣以此。拙画图谅？收，复函或付浮沉矣。数月来友函尝失，附寄件希赐知。兹捡拙画册二件伴函，即候文绥。黄宾虹顿首。一日二十四日（1942，北平）
致段无染
无染学兄大鉴：所寄画册，已题数语续奉。入春，北京诸友纷纷索为风景小帧。画学同人均谈以法备气至为则。自元人尚意二后，士大夫作品俱从简逸，易蹈空疏，而朝臣院体临摹面貌，殊少真山水丘壑杳冥云烟出没之致，思有改造。金陵牛首山林峦曲折，惜少写实作品，尚能春暖中有数朝夕住山寺写之，可当临摹，亦一佳事。鄙人杂住在脱稿，董理至亟。徐平羽君任华东教部高教司长，于文艺颇多提倡。尊处本城山西路，距宁海路金陵女子文理学院远近未详。陈君任该院教授，鄙人两次同游粤西，于徐平羽君为同乡，可就近联络，更佳；或托转之致附函，亦佳。此候文绥。宾虹拜上。二月十九日（1951，杭州）
致段无染
无染吾兄有道：昨诵香亭兄函，并印拓匋片及近作山水收到，感荷感荷。旋得兄函，聆悉清恙就愈，至以为慰。春时寒暖不常，俱多珍摄。金石书画，藉以陶养性灵，安慰苦痛，人生拂逆，即可磨练精神，过眼云烟无非幸福。古印敝处曾 数千纽，搬家遗失不少。近嗜研求六国文字惟印文匋器时有未经前人著录，尤觉可喜。承赐观匋片甚佳。能否先索其全份拓本，或价购，或代觅人拓，计工值。如楷书款字，汉魏以后即可不取。内“大东”二字，虽南方出土罕见，鄙意择其较远者留之。至秦诏版文字大同小异，陈簠斋所藏拓片已得有全套，如索全售不拆，亦当看其远近年代若何，酌值然否。古印惜真而不精，索价不为昂。如有◎字在印文中者（敝藏今近百余纽），能有四字以上或六字一枚，即可四十万元。至汉私印如龚定菴云，见于史书有名可考，文字精美，亦可高价。官印亦以罕见史集为要，普通部曲将等，即人民币千元亦不易售出，尤忌模糊损坏；若必全售，暂不可急。沪杭近尚易遇，惟匋片全拓，仍希得便费神为感。古书画收购鉴别，人数较多，如米元章《天马赋》，鄙人前十年于南京贡院西街一铺中购得完全手卷，似明代装潢，有匣，宋锦已脱，今存行箧中。朱文公书，故宫有字册极佳者。李流芳画山水最有力量，仿北苑、大痴为多。南京近易见否？敝藏黄山新安先哲画数十家，明人如詹景凤、丁云鹏、程孟阳、李流芳均有一二，惟简笔最可爱。新安四家，汪之瑞最简，简须从从繁中脱出，方可为空◎疏。附拙笔，亦将于繁中求简为之。须笔力遒劲，下笔不可太快，快则易滑，古人重生重拙以此。即候台绥。宾虹谨上。（1950，杭州）
致段无染
无染学兄大鉴：崔君函久未一答，蔡宅由沪致赙，亦未暇唁书，至歉。贱目内障，据医生云须住院数星期，便于手术，费亦千金；千金尚不为难，而乏暇时。目前董理拙稿为亟，近从至简二种入手，一，歙（唐宣歙之歙，非止一县），搜辑歙中佚闻不著志乘者，因歙学为中国关系至大；一，六国文字为前人所未发；余则唾弃之。附函祈◎转是荷。顺询伟祺。宾虹顿首。（1941，北平）
致段无染
无染学兄有道：叠荷手书，正拟奉复，旋得大作及惠书目多册，感谢感谢。清恙复元，闲中浏览笔墨，亦是调摄之道。近来贱目内障，西医需用刀圭手术，时尚因循；惟每日早晨有数十分钟明晰，可以写画，日出之后，即昏翳如雾中。粤友索画，多数辞却。柱尊君常晤否？日前亦有寄纸属画，因原纸受潮，须觅另纸为之，迟迟未答。陶君代人索画，拟候浙旧作寄来填款与之，路阻未到，至怅。附二帧，即候时绥。黄宾虹顿首启。（1941，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