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床下有一堆钱,丫环们随便花,给秦钟修坟为何不出一分一厘

宝玉不出钱给秦钟修坟,直接原因是:他就没想过要给秦钟修坟!

不是说宝玉与秦钟的友情不真诚。其实他最真诚了,否则不会巴巴地拿大观园的十个莲蓬给秦钟坟上上供去。他曾经说过:“若论银钱吃穿等类的东西,究竟还不是我的,惟有或写一张字,画一张画,才算是我的”。对薛蟠这样的俗人,他都不肯用“银钱吃穿”来应付,那么用自己园子里结的莲蓬给秦钟上供,更可见他的真诚。

也不是说宝玉不关心秦钟的身后事。他派茗烟拿莲蓬去上坟,回来也曾问过:“可被雨冲坏了没有”,有此一问,显然是关心秦钟的坟墓的。

既然关心,又有真诚,为什么说宝玉没想过想修坟?

答案在他对柳湘莲说的话里:“我只恨我天天圈在家里,一点儿做不得主”。当然宝玉和女孩子们相比,还是有一定自由的,至少在凤姐生日那天,他还跑出城去私祭金钏儿。

但是那次私自出门,引起了轩然大波。贾母警告他:“以后再私自出门,不先告诉我们,一定叫你老子打你”。虽然这话是威胁,但是贾母“还怕他不受用,或者别处没吃饱,路上着了惊怕,反百般的哄他”,这温柔与慈爱更叫人难以消受,宝玉下次还敢自己做主吗?

而这一次,据宝玉说,是去了北静王府,并不承认出城。去王府贾母尚且怕他“路上着了惊怕”,如果要去秦钟的坟地,你想想贾母该如何担惊受怕?而贾母的担惊受怕,难道宝玉能毫不顾及吗?

宝玉很难、几乎不会亲自去给秦钟上坟。即使茗烟回报秦钟的坟被雨水冲坏,他也只会派茗烟拿点钱去处理。

好,这就涉及到下一个问题了:宝玉那么有钱,堆在床上任丫头们随便取用,为什么舍不得花钱给秦钟修坟?

这个问题,宝玉自己也说到了:“虽然有钱,又不由我使”。

咦,这不是自相矛盾吗?难道堆在床下,丫头们可以自由取用的钱,宝玉反而不能动用?

嘿,读书要看语境,不能断章取义。作品中确实有“床底下堆着那么些”钱的说法,但那是什么时候?是新春期间,从上到下都在斗牌、看戏、吃酒、赌钱。这期间除了贾环这类不上台面的家伙,谁都不会真的拿赌钱的零钱当回事。甚至“下剩的钱,还是几个小丫头子们一抢”,宝玉也“一笑就罢了”。

新春期间的事情,放到平时,可能吗?想想小丫头们抢宝玉的钱,你确定不会有事?再看看大观园里婆子们聚赌,贾母是如何严厉处置的,你觉得赌钱本身,是贾府日常允许的吗?

如果是平时,对银钱的管理,也是相当严格的。袭人管理事务“也甚烦琐”,其中一项就是“出入银钱衣履什物”。而当袭人不在家的时候,她手下的另一位大丫头,月钱一吊的麝月,居然不知道钱在哪里,说出“花大奶奶还不知搁在那里呢”,需要宝玉“和你找去”。

更有甚者,麝月作为怡红院丫头中的三号人物(她前面只有袭人晴雯),居然不认得戥子!分不清一两和“至少还有二两”的银子大小!从这段描写,你可以想象,平时的怡红院里,轮得到麝月经手银钱吗?连麝月都不行,那么其他丫头,真能对银钱“随便花”吗?

不光麝月,连宝玉也不认得戥子,可见他平时也不经手银钱。贾母曾吩咐“以后大凡宝玉出门的日子,拿几串钱交给他小子们带着,遇见僧道穷苦之人好施舍的”,就是施舍,也是“公中”账房直接对小厮们,并不由宝玉过手。而床下堆的那些钱,不过是些零钱,是年节之间当成筹码、甚至是当成玩具的应景之物,它的价值与实用性,都与正常的花用开销不是一回事。

怡红院并不缺钱,但是由袭人统一调配。宝玉要用钱,少不得说明用途。如果是和姐妹们诗社集会做东,袭人当然不会反对。但如果要给秦钟修坟呢,袭人肯定要劝谏一番:秦钟不过是你的侄媳妇娘家兄弟,八竿子打不着;就说是同窗,也没上了几天学;一起上学的也多了,难道个个都这样亲近念旧?你给他修坟,小心老爷知道了,又要怪你胡乱结交外人了……

就算袭人劝不住,她还可以向贾母或者王夫人汇报,况且袭人本身就是最能拿得住宝玉的,她擅长“以柔情警之”,而宝玉也最吃这一套——事后如何不一定,当面可是“好姐姐,好亲姐姐,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的。这也是王夫人看重袭人的原因:她对宝玉,有相当的牵制作用。

有严父,有慈母(祖母),有和他们一心一意的温柔美丽的枕边人。在他们的包围之下,宝玉的自主权是很有限的。正如他所说:“虽然有钱,又不由我使”。

宝玉空有一颗真诚的心灵,而实际的执行力却是相当有限的。给秦钟修坟如此,他的交友如此,他的爱情与前途命运,也莫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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