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新公与叶蕃公：奕叶载德，奕叶流芳（上）

一

这里要说的，是枫桥前水门、后水门、歪摆台门、廿板桥一带，陈氏祖宗的那些事，选取两个代表性人物：一个是奕新公，一个是叶蕃公。

这两位人物均属于“维六房”。维六房又派分五枝：贞六、贞十、贞十八、贞二十九、贞五十五。长道地陈洪绶房族在“贞十八”（陈翰英）这一枝，而前后水门、廿板桥房族则在“贞六”（陈金闰英）这一枝。奕新公与叶蕃公就在“贞六”这根枝条上。

奕新公与叶蕃公是祖孙关系。至今，前后水门与廿板桥的陈氏后代依然念念不忘两位先祖，他们言必提“奕新太公”和“叶蕃太公”。当然，“贞六”这根枝条上还有许多太公，叶蕃太公以上依次是：洽百十一（名根，字叶蕃），叶蕃太公；鋐六十一（名豫，字悦中），悦中太公；圻三十（名懋昭，字奕新），奕新太公；炜二十七（名士权，字与可），与可太公；棆九（名资深，字心开），心开太公；灏十（名登英，无字），登英太公；钶四十七（名正纪，字肃周），肃周太公；鼎百七（名镒，字子玉），子玉太公；都六十三（名大彦，字以忠），以忠太公；廉十八（名文鸾，字世瑞），世瑞太公；寅九（名元硕，字景宏），景宏太公；贞六（名金闰英，字廷美），廷美太公。

那么多祖宗，后人唯独记着这两位，原因或有多种：他们的故居尚存，令人睹物思人；他们是卜宅肇基于此的始迁祖，令人饮水思源；他们的功德突出，令人感恩戴德。

为了叙述方便，我们将这个房族称之为“奕新房”。这个房族颇具特色，与元文房书香门第不同，奕新房因为靠近集市，家族经商者较多，故成为陈氏家族的财富一族。但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个家族似乎打破了“富不过三代”的兴衰规律，开创了富贵代代相承的传奇。这并不是说他们的祖先将财富传给了下一代，而是这个房族秉持着一条原则——富而有仁，富而有爱，富而有德。于是，这个房族在宗族史上创下了一个个慷慨乐助、输财济困的佳话。

有句俗话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同样是生活在“水门头”一带，南北朝时期的阮佃夫在这里创下了富可敌国的神话，最后却被皇帝赐死而不得善终，其家族生息恰如昙花一现。而陈氏家族的叶蕃公不信邪、不避邪，同样在这块土地上肇基发家，结果却是欣欣向荣。原因何在？原因就在于阮佃夫在这里撒播的是“恶”，而叶蕃公在这里撒播的是“德”。同样是这一方水土，种恶就得恶报，种德就得福报。这不是迷信，这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所在。

前后水门至今还残存着叶蕃公当年建造的老台门。登堂入室，见厅堂上方悬挂着一块匾额，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敬德堂”。虽然匾额是今人重置，但“敬德”两字，正是这个房族繁荣兴旺的谜底所在，也是财富不败的标准答案。

走访叶蕃公留下的“敬德堂”，回味这个房族乐善好施的诸多义举，不禁让人想起《礼记》中的一句话：“富润屋，德润身。”意思是， 财富能装饰房屋，使住宅富丽堂皇；德性则能修养身心，使之健康无忧。“富润屋”是追求物质享受；“德润身”是追求精神泰然安康。奕新房以服贾起家，是“富润屋”；奕新房以敬德为本，这是“德润身”。

奕叶，即累世，一代接着一代。奕新公与叶蕃公，他们的名字里嵌着“奕叶”，这不是巧合，而是他们“君子务本”一脉相承的写照。这个本，就是德。积德方能厚德，厚德才能载物，永保家族兴旺；敬德便是敬神，故能乐善好施，从而大振家声。

现在终于豁然开朗！为什么奕新房在陈氏宗谱中留下了浓墨重彩？为什么叶蕃公父子五人同时立传扬名？答案就是这个房族奕叶载德。

奕新房的特征可以概括为：奕叶载德，奕叶流芳。

二

叶蕃公应该是出生在长道地的。长道地至今还有一个老台门，叫“应中房”。现在村中的老辈人还在说，前后水门的陈氏子孙每当婚嫁喜庆时，必先到应中房告慰先祖，说明应中房是前后水门陈氏族人的祖屋。这个祖，包括了叶蕃公，叶蕃公的父辈，乃至叶蕃公的祖父奕新公。

奕新房祖上的居址迁徙轨迹已经模糊，确凿信息只有几条：一、维六公的居址在乌台门诸家衕。二、诸家衕的房屋遭遇回䘵（火灾），贞六公迁居于市下，地在萃涣堂东面的陶家山下，贞六公在那里构筑过东野草堂（书楼）。三、贞六公之孙廉十八公“置田三千亩，造厦长园”，建有“积善堂”和“余庆堂”。四、贞六公玄孙“于草堂之西建屋而居”，即萃涣堂左首高地。此后迁居无考，但基本轨迹是由近及远、由远及近、由北向南。到奕新公这一代，其居址已落在长道地了。

奕新公有三子：长子应中、次子宜中、幼子悦中。应中公生二子（桂芳、柱），宜中公生四子（椿、梁、枋、槃），悦中公生四子（相、标、栋、根）。如此一生三，三生十，十生三十六，家族生齿日繁，奕新房的子孙又从长道地“应中房”出发，不断向南拓展，与集镇相毗邻，独占“地利”优势。

叶蕃公就是广大门庭的一个典型。说起来，他的人生充满着传奇色彩。

叶蕃公是悦中公幼子，名根。兄弟四人，他排行最小。他尚未成年，父亲就去世了。家里倒了顶梁柱，兄弟又分家析产，叶蕃公陷入到生活的绝境。当时，四邻八舍的人对叶蕃公的未来忧心忡忡，他们在背后议论纷纷。有的说：“这个陈根，小小年纪就分了家，以后必定穷困潦倒。”有的说：“陈根分家后，两手空空，估计一辈子也翻不了身。”可是叶蕃公一笑了之，不以为然。为了生存，叶蕃公不得不放弃读书，毅然远走他乡，靠贸易经商起家。任借他的勤俭自持，拼搏几年后，叶蕃公很快就脱了贫。又过了几年，叶蕃公娶楼万秀公的女儿为妻，楼氏也是女丈夫，于是男主外女主内，夫妻俩夫唱妇随，成为枫桥脱颖而出的富裕人家。叶蕃公的翻身，让人刮目相看，更出乎人们意料，于是人们又议论开了，他们说：“陈根能出息成今天这个样子，不全靠做生意，而是他吉人自有天相。”

用“吉人自有天相”评价叶蕃公，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吉人之所以能有天相，是因为吉人是积德之人。叶蕃公就是这样的吉人。在叶蕃公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家族内众多的贫困无助者，纷纷前来求助叶蕃公。此时叶蕃公的表现是“慷慨与之，不少靳”，他的表现是：毫不吝啬，慷慨大方，全力救助，成人之美。

有一个细节，说的是乾隆末年的事。那年的饥荒闹得十分严重，叶蕃公看到枫桥百姓的脸上布满了菜色，再也坐不住了，他决计出钱赈饥。赈饥本是官府和家族的事，于是有人好言劝阻叶蕃公，认为他没有必要多管闲事。没想到叶蕃公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兔死孤悲，物伤其类’（兔子死了，狐狸都感到悲哀，表示对同类的死亡或不幸感到伤心），这句话的意思你懂吧？在今年这样的饥荒面前，我自己吃着米饭，却眼睁睁看着他们嚼米糠，我于心何忍？”于是，叶蕃公慷慨赈济，枫桥百姓“咸德之”。

叶蕃公好义的名声不胫而走。枫桥百姓后来就将叶蕃公当作了教子的素材，他们是这样说的：“尔等切宜忠厚存心，勿傲贫贱，勿欺孤寡，居家必如某某，庶得之矣。尔其戒哉！”这个某某，说的就是叶蕃公。做人要像叶蕃公，那才算得上是成功，这是当时枫桥人对叶蕃公的评价。

叶蕃公的慷慨乐施出自天性。宗谱《叶蕃公传》有三句话尤其值得玩味。

一句是：“以少孤之身，艰苦之境，手致千金，未有不出于悭吝者矣。”意思是，世上像叶蕃公那样，父母早亡，身陷困境，最后达到千金之富的人，他们的身上往往有吝啬小气的毛病。但叶蕃公是另类，他是“千金散尽还复来”。

一句是：“有无相通之际，必先计其力之能偿与否，矧其馈贫身？”意思是，通常富人在接济他人时，首先考虑的是人家能不能按时偿还这笔钱，更别提让他白白将钱送给贫民百姓了。而叶蕃公是另类，他的助人是不计回报的。

一句是：“创业者尤依赀财为性命，偶出红朽，分润穷乏，常啧啧称道，深自德焉，其较公之为人何如乎？”创业者是拿铜钿银子当性命的，偶尔出手做件好事，总是自我标榜，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比起叶蕃公来，岂非天与地？叶蕃公行大德，却无丝毫“德色”（自以为对别人有恩德而流露出来的神色）。

陈氏家族中有一个叫陈凤仪的宿儒，与叶蕃公是同宗且同辈，轻易不肯褒奖人，但对于叶蕃公，他竟专门写了一首诗予以歌颂。诗曰：

兴隆由天命，经画在人为。维公能创业，垂裕作之基。懋迁远服贾，挚猛善趋时。废著操胜算，弃取出新奇。以此累积多，素封固其宜。为人尚任侠，倜傥不可羁。心地最光明，豁达露襟期。余难覼缕陈，数言以蔽之。太君无攸遂，荆布主中馈。柔和相夫子，妇德洵纯懿。居身约以勤，子妇不敢贰。家人利女贞，允矣其昌炽。根蟠枝叶茂，象贤皆俊秀。如菑肯播获，如筑肯堂构。前人未了事，继述无遗漏。竞爽振家声，人财两幅凑。积善有余庆，诚哉自天祐。

（大意：家族兴盛由天命决定，但经营策划全在个人。他善于创业，为子孙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他远走他乡，外出经商，在商场上勇猛进取，善于抢抓时机。虽然放弃了读书，但他做生意能稳操胜券，何时舍弃？何时获取？他的思路别出心裁。他的财富越积越多，他的致富是理所当然。他生来就是侠义心肠，为人总是洒脱不羁。他的心地光明正大，他的胸怀宽广豁达。他的事迹无法一一陈述，这里只能说个大概。他的妻子恪守妇道，操理家政。她和颜悦色，相夫教子，妇德完美。他率先垂范，勤俭持家，媳妇们不敢有丝毫的违背。主妇正，则一家正，全家和睦，兴旺昌盛。如今家族繁荣，子孙能效法先人的贤德，一个个长得出类拔萃。他们继承前辈的志向，完成前辈未竟的事业。这个家庭，精明强干，人财两全，家声大振。行善积德的家庭，必有更多的福报，这确实称得上是吉人天相、苍天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