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班主任
那一年,我们的班主任姜玉芳老师要去北京探亲,她丈夫在北京当兵。汪作昌老师就成为我们的临时班主任。他原本是生产队的农民,后来学校缺人,他就成为了民办教师。他是讲高年级数学的,都说讲得相当不错。可当我们班主任还得讲语文,他的语文课却让我们忍俊不禁。
记得那是他第一堂语文课,先复习前一课的内容,是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少剑波的唱段:“朔风吹 林涛吼 峡谷震荡…”他竟读成“朔风吹林 涛吼 峡谷震荡”,我们当时就愣了,也不敢说什么。然后就学习新课文,是一首歌颂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诗歌,写的特别优美,姜老师已经让我们预习背诵过:“西湖的碧波漓江的水,比不上韶山冲里的清泉美;毛主席就是那引泉人,浇得花红叶也翠。海底的珍珠深山的宝,比不上井冈山的青松好;毛主席就是那栽树人,栽得青松永不老…”汪老师读道:“西湖的碧 波漓江的水…”我们突然就笑了,汪老师生气:“怎么了你们?我读错了吗?”他又仔细地重新读:“西湖的碧 波漓江的水,没错啊!”我们哗地一声,大笑起来。“喜从何来?”他更生气了,“报纸上说了,笑声里是有阶级斗争的,想破坏上社会主义文化课吗?看谁还敢笑!”我们就安静了。
时间一长才知道,汪老师挺老实的,但好人通常受欺负,小孩子也抓乎人。汪老师发火时,我们都不害怕,甚至他越是发火,我们越是心里暗笑。当时有一位讲农业常识课的赵老师,是长瘆人毛的,看我们一眼,便不寒而栗。汪老师压不住堂,有一次上课,连班里最守纪律的女生于秀香、于秀莲、宋继珍等,也在说话。汪老师生气道:“你们几个妇女,怎么回事!”我们又是一阵笑,因为那是生产队里对成年劳动女性的称呼。
当时有一种论调,叫做读书无用。我们也都不愿意学习,反正毕业后都得回生产队干活,学习好坏都一样。在批判“读书无用论”时,汪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同学们啊!读书怎么能没用呢?中国五千年,历朝历代,哪有学习没有用的?孔子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话是有道理的。哦,当然,我们学习不是为了统治老百姓,但建设社会主义也是需要文化的,毛主席不是教导我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吗?同学们,学生时代一定树立自己的远大理想和志向,没有宏伟理想的人,将来肯定没出息!
汪老师爱抽烟,浑身都是怪味,到身边来讲题时,那气味令人窒息,熏得我不想再问他问题了。他家境拮据,妻子很少给他买旱烟叶,便常跟别的老师“错”烟抽。汪老师还搜集地上的烟头,捡来三五个,将其剥开,把烟末放在一起,再用阳历牌的纸卷起来抽。我还帮汪老师捡过烟头呢。他衣服也很脏,冬天的棉衣襟和袖头等,经常都是脏得有些发亮。
秋冬季节,我们通常在兜里揣点花生、苹果什么的。我们吃东西时,汪老师就说,给我来点儿。我们又不好不给。有时给了,他又说再来点儿再来点儿,别小气嘛!我们再吃东西时,就背着汪老师。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虽说小气,可他毕竟是给学生吃的,而汪老师却是跟学生讨要。
我离开大队的戴帽小学,去公社的中学上高中后,就再也没见过汪老师。我工作后,有一年寒假回家,弟弟说汪老师去世了。弟弟说,汪老师一直没转上正(公办教师),后来学生逐年减少,他就下岗回家。不久就病了,去瓦房店医院检查确诊肠癌,汪老师拒绝治疗,家里没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