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质神话学 | 从大西岛到《出埃及记》

本文北京大学高峰枫老师在2020年5月在北大文研院录制的视频讲稿。文字稿转自公众号“文汇学人”,讲座视频转自公众号“北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院”。
“地质神话学” (geomythology),顾名思义,就是从神话传说中发现古代的地质现象,尤其是火山、地震、海啸这样的地质灾难。地质神话学的前提,是认为神话并非无稽之谈,不是古代人驰骋想象力的结果;而是对自然现象的解释,只是难免有变形和夸诞的成分。说到底,就是认为神话乃是古人比较初级的理性思维,是前科学时代对自然现象的“科学”解释。
大西岛:火山与神话

大西岛的故事,是柏拉图精心杜撰的哲学寓言,还是有可能包含了一丝真实的历史记忆?

现代画家根据柏拉图的记述绘制的大西岛

1980年,中央电视台开始播放美国电视连续剧《大西洋底来的人》。主人公来自深海,但他已记不起家在哪里。他能像鱼一样在水中呼吸,能自由自在地在海底游泳,还具备其他的神通,但他不能离开水太长时间,否则全身器官就会衰竭。这个神秘的海底来客帮助海洋科学家和军方完成了一系列探险、探秘活动,包括挫败想毁灭地球的科学狂人、和外星生命体接触等等。这是当年在国内轰动一时的电视剧,相当于现在的大片,而且据说是国内引进的第一部美剧。

但是,这部电视剧的英文标题叫做Man from Atlantis。他不是来自大西洋,而是来自“亚特兰蒂斯”。这个名字是音译,意译就是“大西岛”。原来这部美剧的背景是著名的大西岛传说,这个故事在西方已流传了两千多年。大多数传说,后人都不知道源头在何处,但大西岛却不同,因为我们明确知道这个传说只有一个单一来源,那就是柏拉图的两篇对话。其实是只能算一篇半,因为其中一篇对话没有写完。

《蒂迈欧篇》(Timaeus)是柏拉图的晚期对话,大约写于公元前355年左右。蒂迈欧来自意大利南部,做过官,也精研哲学。参与对话的其中一人名叫克里提亚斯,乃是柏拉图的曾外祖父。应某人的请求,克里提亚斯给苏格拉底重新讲了一遍自己昨天已经讲过的故事,也就是亚特兰蒂斯/大西岛的传说。

克里提亚斯称,最先讲述此事的乃是雅典政治家梭伦,他从埃及人那里了解到一段往事,讲给了克里提亚斯的祖先。也就是说,这是一段从埃及采集到的秘闻,保存在柏拉图家族中。当然,这是对话中人物的讲法,是常用的文学技巧。梭伦在埃及游历时,造访一座古城,发现自己对于远古毫无了解。他对埃及祭司讲了他所知道的希腊最早的历史以及洪水神话。此时,一位年迈的祭司对他说:梭伦,梭伦,你们希腊人都是些孩子,根本不了解上古的历史。祭司说,在自己的神庙里,保存着最古时代的书写记录。他说,我来给你讲一讲九千年之前发生的事。当时,大西洋中有一强盛帝国,唤作Atlantis。那个大帝国的位置在所谓“赫拉克勒斯之柱”(现在的直布罗陀海峡)对面,是一座很大的岛屿,面积比利比亚(北非)和亚细亚(小亚细亚)加起来还要大。它控制的区域,相当于整个地中海。这个帝国企图一举征服雅典和埃及,而雅典人英勇无比,击退了大西岛的进犯。此后,突然有地震和洪水暴发,一夜之间大西岛沉入海底,就此彻底消失。克里提亚斯的故事到此戛然而止,后面蒂迈欧始入正题,讲述宇宙的创生。这篇对话在西方非常有名,因为它描述了造物神依照数学原则创造宇宙。中世纪神学家把基督教的上帝想象成手持圆规来创世的建筑师或者设计师,就是受到《蒂迈欧篇》的影响。但对于关心大西岛的人来说,这篇对话的亮点反而是前言中提到的这个传说。

《克里提亚斯篇》(Critias)是一部未写完的对话,正接《蒂迈欧篇》之后,对于大西岛的地理环境、历史、制度、风貌有更为详细的描写。比如,海神波塞冬与人间女子结合,将生下的孩子安置在岛上,这是大西岛的由来。岛上中央有一平原,最为富饶。波塞冬设计了同心圆的结构,用海水和陆地将小丘团团围绕,所以呈现出两环陆地、三环海水的车轮结构。水道之间,修有运河来联通。岛上的行政区划,分为十个区,由五对孪生子、也就是十位国王来治理。岛上物产丰富,应有尽有,使用黄铜非常普遍。王宫四周是用黄金打造的宫墙,中央有神坛,供奉波塞冬。这十位国王拥有绝对的权力,每五年聚首,商议邦国大事。在祷告之后,还设有献祭的仪式,国王必须单枪匹马去捕牛,只用棍子和套索,不得使用兵刃。宰杀牛之后,将牛血淋在柱子的铭文上面,混合着酒一起喝掉。还有更多细节,此处不赘述。

柏拉图是讲故事、造寓言的天才,笔下的故事虚虚实实,令人难辨真假。大西岛的故事,是他精心杜撰的哲学寓言,还是有可能包含了一丝真实的历史记忆?

寻找消失的文明

古代哲学家大多认为大西岛是个寓言故事,因此很少有人去探究大西岛到底在何处。从15世纪末发现美洲之后,欧洲人对于远方、异域的兴趣大增,在这样一种趋势下,大西岛从古籍中被拎出来,成为探秘和猜想的对象。第一批写美洲征服史的西班牙教士和作家,就认为哥伦布发现的美洲大陆便是柏拉图所写的亚特兰蒂斯。此后,千奇百怪的猜想不断涌现,寻找一万多年前消失的大西岛,成为各路天才和怪才大展拳脚的领域。我举两个著名的例子。一是17世纪瑞典学者鲁德贝克。奥洛夫·鲁德贝克(Olof Rudbeck,1630—1702)是当时的著名科学家,发现了淋巴系统,证实了血液循环说,还担任乌普萨拉大学的校长。他宣称瑞典是世界最古的文明,比特洛伊还早一千年。他甚至认为,柏拉图笔下的亚特兰蒂斯就在瑞典,并给出了具体方位:乌普萨拉老城。他带领学生多次前往老城的遗址发掘,发现了面积与柏拉图所说相仿的古代遗址。根据中世纪的记载,位于此处的古代王国有王宫和神庙。神庙四周有纯金的链条环绕,庙顶覆盖着黄金,与大西岛类似。祭祀所用的牺牲还包括牛,与大西岛以牛献祭给海神如出一辙。这些表面的相似,今天看起来并不构成什么确凿的证据,却都被鲁德贝克采用,来证明他的同胞脚踏的就是柏拉图所描写的已然消失的古代帝国。

17世纪瑞典学者鲁德贝克

鲁德贝克于1679年出版《大西岛》(Atlantica)一书。在书中,他采用了一个机智的办法,来解决年代的矛盾。柏拉图所说的九千年前,无疑太过漫长了。鲁德贝克的解决方案是:大西岛人不会使用后来的历法,他们使用的是根据月相变化的特殊历法。他们所说的“一年”,实际相当于现今的“一个月”。

那么,埃及祭司所说的九千年,实际对应现在的九千个月。通过简单的除法,可知等于七百五十年,再加上梭伦游历埃及大约在公元前600年,两数相加,得到的是公元前1350年,这就被定为大西岛沉落的年代。

我再举一个19世纪的例子。掀起近现代大西岛热的是美国学者唐纳利(Ignatius Donnelly,1831—1901)。他早年从政,曾当选明尼苏达州副州长,在众议院任职八年,可能是当时美国国会中最博学之人。他在败选之后,退而著述,于1882年出版《大西岛:洪水之前的世界》(Atlantis: The Antediluvian World)。在19世纪之前的三个世纪中,寻找大西岛还只是少数学者为之沉醉的事业,未能在民间形成风潮。而唐纳利这本书,则一手将这项事业打造成民众津津乐道、趋之若鹜的运动。唐纳利笔下的大西岛,已不复是柏拉图对话中那个威胁亚细亚和欧罗巴的军事帝国,而变成现今世界一切文明的源头。唐纳利的主要观点包括:柏拉图所描述的乃是历史实情,大西岛位于大西洋;在大西岛上,人类首次从野蛮状态进化到文明,随后此种高等文明传播到全世界,向西传至南、北美洲,向东传至欧洲和非洲西海岸;希腊、腓尼基、印度和北欧的一切神话,都来自大西岛,而古代埃及和秘鲁的日神崇拜也同样来自大西岛;大西岛上的民族,最先发明了字母、冶金技术,是印欧民族和闪米特民族的共同祖先;大西岛沉入海底之后,少数幸存者驾船,分别向东方和西方逃亡,于是将灾难的消息以及文明的种子传播到旧大陆和新大陆上的所有国家。

唐纳利研究的主要特点,是试图通过一个古代神话,破解世界所有主要文明的来源。寻找一切神话之匙,这是19世纪非常有代表性的做法。具体方法就是简单的类比:从各种古代文明中寻找器物、语言、制度等方方面面的相似之处,以证明势必有共同的源头。这种方法的背后是文化播散论的预设。文明只能具有单一起源,其他文明若出现相似的发明或现象,则必然源自最初发明创造的中心。如果地中海周边的文明——埃及、希腊、罗马、腓尼基——有高度相似,可以证明有文化的传承和传播,那么这一原则也可以用于大西洋两岸。在这本500多页的书里,唐纳利列举了大量证据,说明大西洋两岸,也就是欧洲和美洲文明,都必定从同一源头辐射出来。他将“条条大路通罗马”的成语,改成所有文明交织的路径都最终通向大西岛。

这部书现在当然会被划归为荒诞不经的“民科”著作。作者研究方法不严格,对比非常随意,而且他也不具备古代语言和历史的专业知识,借助的都是各领域的研究著作,自己根据需要,抽取出能够证成己说的证据。所以,现在看起来,这本当时的畅销书只能说是19世纪民间神话学猜想的一个著名案例,只具有19世纪文化史、甚至是民科史的资料价值。

大西岛与克里特

从16世纪到19世纪末,各路人马在苦苦寻找柏拉图笔下的大西岛。如果我们罗列一下大家提出的候选地点,会发现千奇百怪,无奇不有。从瑞典到美洲,从巴勒斯坦到澳洲,似乎除了中国以外,出现过古代文明的地区都曾经上榜。这种向希腊之外、向地中海之外搜求的努力,将大西岛尽量投射到远方的远方、异域的异域。到了20世纪初年,英国考古学家弗罗斯特(K.T.Frost)发现,大西岛看似远在天边,实则近在眼前。1909年,他提出,大西岛指的是克里特岛,特别是19世纪末考古学家在克里特岛上发现的早期米诺斯文明。在雅典崛起之前,克里特岛乃是当时的海上帝国,势力范围辐射到地中海沿岸各国。从埃及人的观察角度来看,米诺斯文明远在“西方”。由于克里特是岛国,相对隔绝,所以在他国看起来如同自成体系、单独的大洲。这个文明短时间之内突然覆灭,就仿佛整个王国刹那之间沉入海底。米诺斯文明也用牛献祭,而且海神的地位极为尊崇,这都与柏拉图对大西岛的描写相契合。按照弗罗斯特的解读,大西岛之所以被说成位于直布罗陀海峡之外,乃是由于观察者的视角所致。对于希腊和埃及而言,克里特孤悬海外,恰好构成一独立王国。米诺斯文明的国力强盛,雄霸海上,正是大西岛被刻画成军事帝国的原因。照此理解,梭伦的确从埃及祭司那里听到故事,但其实是埃及人对于米诺斯人的真实记述,被误当作大西岛。

地中海地图

右下蓝字Mediterranean Sea上面的岛就是克里特岛

依照弗罗斯特的理论,大西岛一直就在眼前,只不过从古到今,无人“认出”大西岛就是克里特。前面说过,文艺复兴以来,欧洲人热衷找寻这个“消失的文明”,将目光投向世界各地。民族主义情感强烈者,往往能在各自的祖国里面找到大西岛。这中间还有一层原因。在以圣经为主导的历史观中,一切古代文明都需要在旧约中寻找能够安顿下来的位置。但如果想突破圣经框架,不想和古代以色列人建立联系,那么将自己视为大西岛文明的后人,就意味着在精神、血统、和文化传承上都不出自犹太人。这是法国古典学家维达尔—纳凯(Pierre Vidal-Naquet)提出的一种意见。也就是说,大西岛提供了早于旧约的一个历史起点,是犹太—基督教历史框架之外的一个元点。16世纪以降,大西岛恰恰提供了摆脱、逃离基督教历史观和圣经年代学的机会。和大西岛挂钩,就意味着与圣经的世界观脱钩。在这样一种内在的驱动之下,众人便将目光投射到希腊之外,越远离欧洲文明越好。而弗罗斯特的贡献,恰恰在于将目光收拢回来,他发现大西岛不假外求,本就在希腊文明圈之内,而且还是希腊文明的前身。至于米诺斯文明突然覆灭的具体原因,弗罗斯特并未道及。

与此同时,考古学家和地质学家开辟了一条平行的研究路线。希腊学者马里纳托斯(Spyridon Marinatos)在1939年撰文证明,导致克里特岛上米诺斯文明覆灭的直接原因,乃是圣托里尼火山爆发。圣托里尼岛(Santorini)是位于克里特北面120公里的火山岛,现在是旅游胜地,国内游客近年来也频频光顾,网上可以搜到他们拍摄的图片。这座岛,古代叫做锡拉(Thera),中世纪之后有了基督教名字,叫圣托里尼。

希腊地图

克里特岛在最下,上面的Thira就是锡拉岛

马里纳托斯教授在1932年就已形成这个结论,起因是在克里特考古挖掘中,发现很多深坑,里面是火山灰。他注意到巨大的石柱和石碑倾斜,似乎被巨大体量的水吸走一样。这时他想到岛上其他米诺斯宫殿也是遭到突如其来的焚毁,然后被弃置。他忽然意识到克里特的覆灭非由外敌入侵,而是由具有惊人破坏力的自然灾害所致。而灾难的源头,极目四望,只有北边120公里之外的锡拉岛。古代的锡拉岛正处于火山口,在火山爆发之后,由于喷涌出大量岩浆和火山灰,发生塌陷,所以岛的主体深入海底。

有关亚特兰蒂斯的定位和被毁灭的原因,就这样由两项研究合力来解释。弗罗斯特认为大西岛就是克里特,但不涉及倾覆的具体原因,也不提锡拉火山。而马里纳托斯则将克里特岛米诺斯文明之毁灭,直接归因于锡拉火山,却不提大西岛。二者相结合,就形成20世纪60—70年代盛行的理论:古代的大西岛就是克里特,毁于火山爆发。

现在的圣托里尼岛

锡拉火山

我们不免会问:火山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吗?由于锡拉火山爆发年代遥远,没有任何文字记录,所以我们不得不求助近代有详细记录的火山爆发。学者们不约而同会想到印度尼西亚的喀拉喀托火山(Krakatau,有时也写作Krakatoa),它位于爪哇和苏门答腊之间。1883年8月27日,这座火山有四次猛烈的喷发。一时间浓烟滚滚,烈火熊熊,滚烫的火山灰和浮石冲射到高空。爆炸声传到千里之外,在澳大利亚、菲利宾、斯里兰卡、甚至印度洋另一端的罗德里格兹岛(Rodrigues Island)也能听到。该岛的警长在官方报告中曾这样写:“26日到27日夜间,有几次从东面传来声响,仿佛重炮在远处开炮。这些声响每隔3—4小时持续发出,直到27日下午3点。”警长提到的其实是远在4700公里之外的喀拉喀托火山爆发。罗德里格兹岛是目前人们能听到火山爆发、距离火山最远的地点,恐怕也是在不用扩音器、不依靠电子设备的条件下,自然声音传播最远的一例,可谓创了纪录(见Simon Winchester,Krakatoa: The Day the World Exploded)。据估计,喷出的火山灰和碎屑有30立方公里,火山爆发指数(VEI)为6级。我们为什么对这次爆发了解这么多?这是因为当时荷兰国王委派专人收集相关资料,以荷兰文和法文两种语言出版(R. D. M. Verbeek编辑),我们可以从这本原始的见证中略窥火山爆发的情况。根据这本资料集,2000英里(3200公里)之外可以听到炸响,爆炸的声波将160公里之外乃至更远地方的窗户玻璃震碎,墙体破裂。火山灰可飘至1600公里之外,而附近地区白日瞬间变为黑夜。随后而来的海啸更为致命,浪高可达30米。

比喀拉喀托火山更具破坏力的是印度尼西亚的坦博拉火山(Tambora),甚至影响到19世纪初的全球气候。虽然当时全球通讯还非常原始,但毕竟也留下了一些目击者的描述和新闻报道。1815年4月,坦博拉火山爆发。4月5日,在一系列前期小规模喷发之后,发生首次剧烈大爆发。火山灰和烟尘形成柱状,喷射高度有25公里。喷发的巨响真可谓震天动地,远在1300公里之外的雅加达都可以听到。当时驻扎在爪哇岛东部的英军士兵,听到爆炸声,还以为当地发生了暴动。后面几天,又发生了一系列令人惊骇的喷发,现在估算的火山爆发指数为7级,属于超级火山爆发,破坏力远非喀拉喀托火山可比。

火山的威力 2010年11月1日印尼喀拉喀托火山爆发

坦博拉火山爆发,对全球气候造成重大影响。它破坏了印度夏季飓风的规律,造成1816年夏天多地干旱。由于巨大体量的火山灰被喷射到平流层,形成含硫酸的颗粒悬浮,随风被吹向世界各地,自然就遮蔽了相当比例的日光,使热能无法传到地面。所以,1816年北半球的平均地表温度下降,在北美形成所谓“没有夏天的一年”。在美国东北部,6—8月之间竟然出现暴雪和霜冻。在欧洲,1816和1817年两个夏天格外寒冷,造成多地饥荒。坦博拉火山所造成的灾难影响,可见前几年翻译成中文的《无夏之年》一书(William Klingaman, The Year without Summer,1994)。

锡拉火山的火山爆发指数,按照科学家的推算,还要高于坦博拉火山,所以它所能造成的灾害自然会远高于两座19世纪的火山。摧毁120公里之外的克里特岛,是轻而易举的。20世纪60年代,希腊学者开始认真研究圣托里尼火山的喷发直接毁灭了克里特的米诺斯文明一说,有人也同时相信大西岛就是克里特岛。从事这项研究最知名的学者是加拉诺普洛斯(A. G. Galanopoulos),他在1969年和英国学者培根合著了《大西岛:传说背后的真相》一书(Atlantis: The Truth Behind the Legend)。这本书可算60—70年代“大西岛热”的代表作,更是“锡拉火山理论”的集大成者。

曾经盛极一时的“锡拉火山理论”,从考古和地质学两方面论证了克里特岛上米诺斯文明(也就是亚特兰蒂斯)毁于锡拉火山爆发。克里特当时是海上军事帝国,在地中海东部没有敌手。这样一个牢牢控制海域、所向披靡的海上霸主,如何能被外敌击败、乃至亡国?从克里特岛环顾四周,找不到一个足以在军事上击溃它的对手。这时,自然灾害就成为一个可能。能够带来这种级别毁坏的,就只有古代的锡拉火山。锡拉岛距离克里特120公里,晴天时在岛上远眺,能够看到克里特的伊达山(Ida)。最猛烈的那次爆发,火山灰从天而降,毁灭了所有农作物,而海啸彻底摧毁所有战舰,使得克里特的海军实力瞬间归零。所以克里特岛一夜之间,从不可一世的帝国变成一片废墟。在大陆的希腊人知悉克里特被毁之后,很有可能趁火打劫,占据米诺斯人的首府。古希腊神话中忒修斯(Theseus)的故事,或许与此有关。神话中,他借献上六名童男童女的机会登上克里特岛,在公主帮助下杀死怪兽米诺陶,走出迷宫。如果“锡拉火山理论”可被证实,则不但大西岛、连忒修斯的故事都可以发现历史原型。

地质神话学与《出埃及记》

科学家会认为圣经记录犹如直播,其中必定保存着真实的经验;而圣经学学者则将圣经当作一块织毯,上面的图案中依稀有些风景和人物,但更关键的是织成这块毯子的各种线团。

柏拉图提到的大西岛(亚特兰蒂斯),是个穷兵黩武的军事帝国。它先被雅典人击败,然后被神秘力量摧毁,沉入海底。15世纪之后,欧洲人在世界范围内寻找这个失落的古代文明,像猜谜语一样给出各种离奇的答案,甚至将它想象为人类文明的源头。20世纪的考古学家和科学家发现,其实,离希腊更近的克里特岛可能就是大西岛,因为克里特也曾是军事帝国,但因锡拉火山的爆发而被彻底毁灭。按照这种解释,古代神话其实有具体的对应物,毁灭大西岛的神秘力量是一场自然灾害。
      
这是1960—1970年代开始流行的解释。这个理论虽然最初针对大西岛和克里特文明,但慢慢拐进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有些学者开始推测,圣托里尼岛的锡拉火山或许直接造成了圣经《出埃及记》中所记录的灾变和神迹。从锡拉火山的角度解释《出埃及记》,是“大西岛热”的副产品,是“锡拉火山理论”向圣经学的延伸。现在,我们就从柏拉图拐到《出埃及记》。
《出埃及记》与锡拉火山
      
《出埃及记》是旧约第二卷书,讲述以色列人在埃及寄居,受到法老的迫害,被迫服苦役。上帝选中摩西,命他率领族人逃离埃及。但是法老不放行,于是上帝连续降下十个灾难,也就是对法老和埃及人实施了十次打击,终于逼迫法老就范,同意以色列人离境。但法老后来反悔,派兵追击。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上帝行了一个可能是旧约中最著名的神迹:分开海水,让海底变成陆地。以色列人就从海底的干地走过。随后,埃及的追兵赶到,也想从干地穿行,但上帝让海水复位,结果追兵被淹死在波涛汹涌的海中。
传说中的“十灾” (Ten Plagues),在“锡拉火山理论”形成之前,已有人从自然科学角度加以解读。1957年,捷克斯洛伐克学者霍特(Greta Hort)在两篇论文中,系统采用气象学、环境学和地质学理论集中分析《出埃及记》中这些灾异。她认为十灾并不神奇,可能与尼罗河的生态系统紊乱有关。比如第一灾描述河水变红,血流到埃及全地,河中鱼大批死亡,河水臭不可闻,无法饮用,埃及人于是在尼罗河四周掘井取水。霍特依据水文植物学理论,认为河水变红是因为河中出现大量鞭毛虫(flagellates)。这些鞭毛虫由青尼罗河从高山湖区带来,白天在它们生存的水域中释放大量氧气,而到了夜间则从水中吸取更多的氧气。河水中氧气的比例时高时低,由此造成鱼类大批死亡。这是解释第一灾的关键。
又比如第九灾,埃及全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三日三夜,对面不见人。此前有人或解释为日食,或解释为沙尘暴。霍特认为,尼罗河在每年9月泛滥后,留下厚厚一层红壤堆积物。南方吹来非洲热风,带来沙漠中的沙子与尘土,又吹起地表上的红壤颗粒,结果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比普通沙尘暴更严重。太阳会被厚厚的沙尘完全遮蔽,造成《出埃及记》中所记载的埃及全境陷入黑暗的情况。此种研究方法的预设,便是认为圣经叙述中包含准确、真实的历史知识,圣经依据的是一系列实际发生的事件。而霍特在文章中多次使用“历史内核”“历史核心”等表述,就是要强调再神异的事,也有事实基础。

揭秘大西岛的“锡拉火山理论”渗透到圣经学领域,开始有人将这座火山的爆发定为《出埃及记》中所有神迹的直接原因。目前我能找到的最早说法,来自本尼特(J.C.Bennet)1963年发表的文章。本尼特明确说,他将加拉诺普洛斯的观点推进一步,认为大西岛的消失、克里特岛米诺斯文明的覆灭及古代以色列人逃出埃及,这三件事无不与圣托里尼岛的火山爆发直接相关。因为圣经中的各种描写——黑暗、强风、冰雹、河水暴涨、河水干涸、青蛙上岸等等,都类似喀尔喀托火山爆发的场景。
      
《出埃及记》中最大的神迹就是上帝分开海水。相信圣托里尼火山影响《出埃及记》的学者,会用火山来解释这一事件。让我们回到1969年那本经典著作《亚特兰蒂斯:传说背后的真相》。两位作者在附录中详细讨论了这一神迹的合理解释。他们认为,摩西渡过的并非红海,而是一条湖或者潟湖(lagoon),也就是被沙嘴、沙坝或珊瑚分割开来、与外海相分离的局部海水水域。在这样的水域中,泥沙的堆积与海岸相平行,形成高出海水水面的离岸坝,坝体将海水分割,内侧就形成半封闭或者封闭的潟湖。根据加拉诺普洛斯教授的推测,出埃及一事与锡拉火山大爆发同时发生。当锡拉火山长时间喷发之后,火山口向内塌陷,大量海水倒灌进来,造成海水从地中海东部海岸向西急速退却。当海水退却时,潟湖中的水一下子被抽走,形成与外海彻底分割的一片干地。以色列人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即穿越这条潟湖,更准确地说,穿过湖底这片新形成的干地。

潟湖
研究火山和海啸的学者都知道,一般情况下,海水急速退去之后15—30分钟,海啸就会袭来。这方面,科学家保存了大量现代数据。比如智利1960年的大地震,海水突然消退,岸上顿时拉响警报,提醒民众迅速远离海滩。果然,不到半小时,海水就猛烈回灌,巨浪高达7米。加拉诺普洛斯认为,摩西为躲避敌人追击,特意选择了一条不为人知的险僻路线。海啸到来之前,海水退却,抽干潟湖中的水,湖底变成干地,正好让以色列人穿过。而当埃及追兵赶到时,他们也走湖底的干地,而此时海啸恰恰发生,惊涛骇浪瞬间将干涸的湖泊注满,也将埃及追军尽数淹死。
      
明眼人会发现,此种解释严重依赖巧合。连作者也说:“奇迹在于时机。”而此种机缘巧合,被解释为上帝的施为。所以,持此说的学者相信,神迹不是强行违背自然规律,神迹只是在尊重自然律的基础上,另做了一番巧妙安排。此说的优点在于,旧约中最著名的神迹、上帝拯救其选民最强有力的干预,完全可以由自然原因解释,不必诉诸任何超自然因素。而其缺点,也是一目了然。怎么会出现如此的巧合?以色列人刚刚穿过干涸的湖底,千钧一发之际,由圣托里尼火山爆发所引发的海啸从800公里之外千里奔袭,正好在埃及军队下到湖底的时间段,滔天的大水瞬间冲来。时机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这等于送走了旧神迹,又迎来了新神迹。
21世纪的火山学解释
      
以火山学为基础对《出埃及记》进行科学解读并不是圣经学研究的主流。但即使进入21世纪,仍有学者在这个方向继续推进,并不以此说为牵强。2009年,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分开海水:火山、地震和瘟疫如何塑造了出埃及故事》一书。作者芭芭拉·希佛特森(Barbara Sivertsen)是《地质学杂志》执行主编。这本书是近年来将地质学运用于圣经研究的代表作。作者的结论是:《出埃及记》目前的文本构成,是将历史上三次单独的火山爆发融合在一篇叙述中。这三次火山爆发,作为故事口耳相传,都经历了口传文学在流传过程中势必要经历的各种改编和变形。而锡拉火山就是十灾的直接来源。比如尼罗河水变红,是因为带有氧化铁的尘埃被风吹进海上,为藻类植物所食,释放出大量被溶解的有机氮。而这些氮又刺激鞭毛虫大量生长,产生红色的洋流。《出埃及记》中所描述的叮咬人的虱子,应该是火山灰带来的粉尘。这些含酸的粉尘刺激人畜的皮肤,产生刺痛感,就如同蚊虫的叮咬。
《出埃及记》所记摩西本人的经历也被希佛特森认为与火山有关。这时,远在爱琴海的圣托里尼火山就显得鞭长莫及了,必须依赖西奈半岛当地的火山。《出埃及记》第三章,神的使者从燃烧的荆棘中向摩西显现。按照作者的解释,阿拉伯火山喷出的玄武岩岩浆不如希腊火山有强烈的爆炸性,而是经常在地表流淌,将所流经之地变成一片焦土。且岩浆经常形成圆锥体形状,从火山口喷出,会造成视觉上烟柱和火柱的效果。这样的液态岩浆冲射到高空,可达几百米。所以摩西在山上蒙召,在燃烧的丛林中看到神的使者,可能正是由于熊熊燃烧的岩浆从远处看,掩映在灌木中,就仿佛丛林在燃烧(页54)。
      
在法老追兵未到、上帝尚未让海水变成干地之前,以色列人跟随上帝在旷野中行走。《出埃及记》有这样的记述:“日间,耶和华在云柱中领他们的路;夜间,在火柱中光照他们,使他们日夜都可以行走。日间云柱、夜间火柱,总不离开百姓的面前。”这里的云柱、火柱,是上帝为以色列人指明方向的信号灯。但如果转换成地质学概念,则可以是火山造成的奇观。作者认为,这就是火山喷发出的灰烬所形成的锥形。也可能是向上喷发的岩浆,射穿充满油脂的沉积物,形成浓密的烟雾和耀眼的火光。
      
再后来,以色列人成功脱逃,来到西奈山脚下,准备接受十诫,《出埃及记》另有一段与地质学非常贴合的描写:

到了第三天早晨,在山上有雷轰、闪电和密云,并且角声甚大,营中的百姓尽都发颤。摩西率领百姓出营迎接神,都站在山下。西奈全山冒烟,因为耶和华在火中降于山上,山的烟气上腾,如烧窑一般,遍山大大地震动。角声渐渐地高而又高,摩西就说话,神有声音答应他。(19:16-19)

按照常规的解读,这是典型的神灵显现(theophany)。雷鸣、电闪、号角、浓烟、火焰,这些都是上帝降临的征兆。若按照地质学的解释,伴随火山爆发,经常有局部地震。火山喷发的巨大声响经常被比作雷鸣,而蒸汽和天然气冲破狭小的出口,发出尖利的呼啸声,正类似号角的声音(页61)。这就是将火山理论应用于圣经解释的最新尝试。

地质神话学
      
“锡拉火山理论”,先被用来解释大西岛的神话,从中叉出一条旁线,用来解释《出埃及记》。从硬科学方面来看,这个理论是站不住脚的。圣托里尼火山爆发的确切年代,随着科学的发展,不断被修订。根据2006年《科学》杂志上两篇专业论文,火山爆发的时间当在公元前17世纪末,而不是1960—1970年代所认为的公元前1460年左右。而《出埃及记》所叙述事件的历史年代,传统的说法是公元前15世纪,也就是前1450年左右,而现在大多数学者倾向于公元前1250年左右。火山爆发的时间,已被推前200年,而出埃及的时间,又被推后了200年。所以,时间对不上号,两件事不可能同时发生。另外,火山喷发对于周围文明,也并不像有些学者构想的那样具有毁灭性影响。人员的死伤可能并不惊人,所引发的海啸,影响恐怕也不会超出爱琴海地区。但是,以自然科学、地质现象来解释古代的神话,是个很别致的思路。有学者甚至发明了“地质神话学”这个术语,来给这个思路或学科分支命名。
      
“地质神话学” (geomythology),顾名思义,就是从神话传说中发现古代的地质现象,尤其是火山、地震、海啸这样的地质灾难。其实神话与科学之间的关系本来就紧密,科学术语就有不少取材于神话者,比如“火山”一词(volcano)就来自罗马火神(Vulcan)。地质神话学的前提,是认为神话并非无稽之谈,不是古代人驰骋想象力的结果;而是对自然现象的解释,只是难免有变形和夸诞的成分。说到底,就是认为神话乃是古人比较初级的理性思维,是前科学时代对自然现象的“科学”解释。所以神话背后往往保存着对古代地质现象和灾难的记录。从这种意义看,神话就像化石,里面刻录着远古的地质事件。2004年国际地质学大会在佛罗伦萨召开,特设一个论坛就叫“神话与地质学”。发表主题演讲者是美国学者多萝西·维塔利亚诺(Dorothy Vitaliano),她1973年的著作发明了geomythology一词。而这本书中,讨论大西岛和锡拉火山占据了相当的篇幅。
      
以科学方式解释传统神话,在古代就有先例。公元1世纪的学者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在其《荷马诸问题》一书中解释《伊利亚特》第一卷中阿波罗所引发的瘟疫,就从日神所代表的太阳入手。他指出,炎热的夏季,太阳照射大地,会产生有毒的蒸汽,引发瘟疫的流行。所以,当荷马笔下描写日神造成流行病时,他正是用文学手法描写了自然现象。他稍后又总结道:“这里写的不是阿波罗无端动怒,而是与科学思考相关的一个哲学观念。”

英国画家透纳1816年的作品《兰开斯特的沙尘》(天空的颜色可能受到火山爆发的后续影响)

地质神话学的研究,运用到圣经,格外引人注目。所以,最后我简单评论一下此种研究的得失。以地质学、火山、地震来解圣经中的灾变和神迹,归结起来,有以下三个特点。首先,以科学解释圣经,延续了“去神话化”(de-mythologize)的进程。将宗教经典中的神迹赋予理性主义、自然主义的解释,这是启蒙运动以来的传统。于是,超自然的神异事件被化解为地质灾难,上帝之手不过是火山灰、海啸和鞭毛虫的协同作用。这样一来,无法用经验理解的事物都能在科学中找到自洽的解释,而古代经文不过是对自然现象夸张、浓缩和变形的记录。其次,从另一方面看,圣经中匪夷所思的事件,如今被赋予极度世俗化、科学化的解释,又反而证明了圣经所记乃是真实无妄的事实。在破除圣经的神圣性、超验性的同时,地质神话学家又意外地证实圣经记述的历史性和准确性。一切神迹不是作为神迹发生,而是作为符合科学规律的地质学事件发生的。这样根植于硬科学的圣经研究,似乎一方面破坏了圣经在宗教上的神圣性,一方面又在维护圣经事件在科学上的可信性。这种破坏与维护并重的倾向,倒是颇堪玩味。
      
最后要说明,从事这一路研究的学者,自然大多是科学家。他们虽各有专攻,但对圣经学却不可能专精。对于圣经学长期纠结的问题,他们或无暇深究,或直接忽略。简单说,科学家都倾向于将圣经记述看作实录。虽然他们会强调圣经故事在后代编辑和流传中不免被夸大,但是一旦讨论具体段落,就都自动将圣经文字看作对自然现象的直接描写和忠实记录。他们很少考虑圣经叙事曾经历过复杂的编纂过程,也很少考虑文本自身的修辞和文学特征,所以,《出埃及记》里说了什么,就是什么。但是,对于自然现象和灾难的描写,究竟是直接记录了实际发生过的事件,还是作者和编者依据特定的文学程式而撰写的高度修辞化的文本?科学化的圣经研究,正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圣经不是创作,而是记录;圣经对事件的描述是直白、可信的;研究者的任务在于凭借科学家的理科专长,揭示出背后的科学现象。而植根于文本研究的圣经学家,虽无力提出有科学含量的解释,却对于圣经文本的演变和构成要素有更复杂的看法,不轻易将纸上的文字直接认作是对现实的呈现。科学家会认为圣经记录犹如直播,其中必定保存着真实的经验;而圣经学学者则将圣经当作一块织毯,上面的图案中依稀有些风景和人物,但更关键的是织成这块毯子的各种线团。这就造成科学家对于圣经文本抱有过于就事论事、甚至有些天真幼稚的态度,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圣经学家对科学派总是敬而远之。对大西岛的研究也是如此。出于同样理由,大多数古典学家还是相信这个传说是柏拉图天才的创作,而不会去火山灰下寻找那并不存在的史前帝国。

本文2020年5月在北大文研院录制的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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