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记忆味深浓
走街串巷,这个词,似乎热闹繁忙,人潮熙攘。而于我,一个人钻入小街小巷里,四处晃晃悠悠的时光,幽静而惬意。
七星路的美,不仅是由于它是老街,还因着悠长的街道两旁,根深叶茂,枝条舒展的人面果树,树荫全街,影铺满巷。
抬眼看去,街道两旁的树枝高高伸展,跨街相拥,枝节交错重叠,使得幽长的七星路上空就有了天然绵延的绿色棚子。走街之时,无需撑伞,太阳穿过枝叶缝隙投在地上的金色光斑,晃人眼,却也亮着心。
这批人面果树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静看南宁这座老城的风云变换,人事变迁。不变的,是伫立不移的坚守姿态。
我于树,有种天然的偏爱,不由的曾面对树生出许多非非之想。树虽不能言,不解语,但它有生老,有病死,有荣枯,有传宗接代,所以,它应该也算“有情”吧。
树,长在熏风中,抽芽吐蕊,必有一番愉悦的心情。等到叶茂枝长,绿意盈盈,花头簇簇,鸟来蝶飞之时,自有一番得意。待到落英缤纷,落叶萧萧时,也会低吟伤感之叹。虫爬蚁咬,会痛。蝉鸣绵绵,会躁。如果它能歌,必会随音而唱。如果它能舞,必会踩拍翩翩。如果它能语,它必会诉说它对脚下这片土地的款款深情。
总之,树是活的,只不过不能走路,根一扎下,必拥抱这片热土,永远没有了颠沛流离之苦。
几十年的扎根以后,这片土地,就有了一个叫做“故乡”的名字,名字背后,是一份沉甸甸的眷恋的情怀。
喜欢走走老街,老街里有城市的记忆,怀旧的滋味。
枯草荒城,是一种人去楼空,繁华不在的萧索。而老城记忆,却不同,它是一种在颓圮的时光印记中依然泛着暖光的温情。
小巷,是一座老城最灵动的风味。逼仄得容不得两人并肩行走的巷子,往里乍一看,寂静而幽深,但夜里也依然会有归人的足音;台阶旁的斑驳墙面,爬满青苔,小嫩草调皮般簇簇探出脑袋,珊珊可爱;破败的一排排低矮的老宅,或一层或两层,保留着三四十年代的味道,甚至,还可以追溯更远一点的时光,屋前零落的杂物,生活的混浊气息,升腾又落下,奔忙营生,庸庸碌碌,谁都不易;紧闭的大门外,大红灯笼,大红对联,又点染着最朴实的众生们对美好的希冀。隐藏在恢宏高楼大厦旁,独辟小隐情趣的老街小巷,居然静谧得有一份田园的味道。
我特别喜欢那一幅剪影。于是,偷偷举起相机拍下了。
一座老房子,屋前大门是半骑楼样式的,红色大门半开,有一根竹竿撑着,防止风将门关上,门内坐着一份老婆婆,往门外张望着,看这人来或人走的一点过往,门边,有一张小折椅子,估计不太炎热的清晨或傍晚,老婆婆定是坐在这把椅子上,摇着扇子,一边纳凉,一边等着送家人出门上班,期盼着家人回家晚饭。
看到这一幕,记忆顿起,热泪滑落。奶奶去世前的那两年,对我的依赖,每天傍晚坐在宿舍门前树下的石凳前,看车来车往,盼我回家。看到我的车驶入宿舍大门,她就起身,跟着车子走回家,等我吃饭。
一老屋,一大树,一残破的椅子,一份静静等待归家的期盼随天上的日光分分挪移,这或许就是家的低唤,故乡的清吟。
有人说,乡愁是一种味道。我说,对一个城市的情根深种,来源于这个城市美食味道的记忆。
过去,老街小巷,就是人们的日常。南宁人,出门上班前的早餐,都由一碗美味米粉来开启一天的美好,应对一日的繁忙。所以,真正的米粉味道,还是巷子里的最为鲜香和浓郁。南宁风味的生料煮粉里,那一口鲜香、爽口、滚烫和满足,这才是原滋原味的南宁味道。
中山路的传统老牌粉店,仙池粉店、复记老友、七星路的舒记、共和路的共一饮食店、建政路的老友粉店、临胜街南一里西一里的天福香和细弟粉店,那类似八级大风呼呼喷着火舌用最快速度给单柄煮粉铁锅供给热量的灶台,养育着寻着美味而来的每一个人,一碗滚烫的米粉,满足着人的味蕾,唤醒清晨一颗颗刚刚苏醒的心。
特地寻着细弟粉店而去,要了一碗二两鲜肉老友。老板写小票的书法,因着年代的熟练,竟觉得十分苍劲有力,比起冷冰冰的工整如一毫无变化的现代化的电脑点餐打票,更多了一份不可复制的人的味道在其中。排票的过程,刚好可以细细观察煮粉的女人。今天看到的煮粉大姐,只用一个锅,我曾见过能一人管两三个锅的,那熟记点餐单子的记忆力,那麻利得如同无影手的动作,恰是一份佩服在其中,也是一份眼睛的享受在其中,更是一份垂涎欲滴的美味期盼在其中。
每一碗粉,都是现场单锅烹煮,煮粉大姐没有长年修炼的过硬水平,是很难控制味道的稳定的。所以,我很自恋的认为,一锅一锅为每一碗粉独放的心情,恰是南宁人对每一位食客都热情真诚的情意。
灶台下,强力喷气的锅炉,呼呼吐舌头,喷热气,站在旁边,都能感受到热浪滚滚。但没有人会嫌弃。因为猛火热油,快逼豆豉酸笋蒜头辣椒的味道,秘制独配的酱油一浇入,吱的一潮香辣冲鼻的香味如一波急浪猛扑过来,直冲你的眼睛和口鼻,当你吸着鼻子,辣得睁不开的眼睛时,肚子是咕咕叫的,心是愉悦的,因为,这才是材料考究的老友粉的正宗香味,随着肉片倒入,高汤加入,那一灶急火沸腾的汤汁冒起一圈泡泡,然后瞬间整锅沸腾,迅速加入米粉,前后拨动两下,不可太久,不然粉会溶烂,恰到好处的时间控制,让米粉吸足汤汁,又不至于软烂之时,起锅入碗,一碗鲜香爽辣的老友粉就可以让你动手端走,自个儿慢慢享用。
这里的小店,没有豪华洁净的店面装修,十几年如一日,矮桌小凳,特别接地气。没有空调,几个大风扇,在大热天也只给你吹热风,但鲜香的对味,口感的满足,心理的舒服,货真价实的诚挚,寻味而来的享受,让你早已忽略掉一碗老友粉以外的所有附属,真正的只执着于一碗粉的味道。
期间,煮粉过程中,煮粉大姐与人交谈,那撑着腰,怕人听不见而喊着的粗大嗓门,话语间还夹杂着荤的素的特有的地方语气助词,不由得心底偷偷小笑,煮粉大姐不仅煮粉的手艺可以把味道调得层次鲜明,连语言也荤素搭配,丰富视听,但你却丝毫不觉得讨厌。芸芸众生里,有些人,他就是如此率真的生活着,凭手艺传世,不遮不掩,理直气壮。
对南宁的深情,如同,记忆中的那份独特的味道,魂牵梦绕,我愿,一生为她长留长守,站成一棵树的姿态,静享悲欢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