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士绅李宝常的遗物

张 俊

几年前，在万寿公园见过一位龚姓先生收藏的一株金丝楠木根，高约一米五，直径约一米。龚先生说是他在江边沙滩上发现的。那天他还用砂纸轻轻擦了一块给我看，但见隐现花纹，金丝闪闪，真是贵气逼人。后听龚先生说这宝根被外地人买走了，值好几万呢！
 

李宝常（中坐着穿白衣者）与张善孖（右一逗虎者）、张大千（中站立留胡须者）兄弟在苏州网狮园

有一天，跟民俗专家李南杰老先生聊天时，他说沙市这个地方曾属古云梦泽地，历史上曾经生长有不少的金丝楠木林，不比四川、云南的少，后来因为战乱和乱伐，现在已经绝迹了。

古时的皇宫、达官贵府对金丝楠木需求量大，因为用此木做梁柱、做家具，不生虫、不变形、不长霉、色泽好，所以导致大批金丝楠木被砍伐一空。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交通便利的江汉平原上的金丝楠木林才先被砍尽，而偏远的云贵高原因运输困难才保留了一些金丝楠木呢？如果此论成立，那龚先生的那株金丝楠木树根应是沉睡在江汉平原几千年的古物，这也说明沙市这个地方曾经是金丝楠木生长茂盛之地。
 

李宝常故居的山墙（今胜利街148号）

民国时，沙市的一些有钱人是喜欢用金丝楠木做物件的，越是有钱，情趣越高雅的人越是如此，比如民国时期，沙市知名士绅李宝常就是如此。

李宝常生在清代一个官宦之家，他在荆州城读过书，应该是在城内那座知名的辅文书院。后来他去日本留学，是中国最早“睁眼看世界”的那批人中的一个，归国后他进了清湖广总督张之洞的幕府。张之洞与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并称晚清的“四大名臣”，是晚清洋务运动的重要推手之一。他督建的自强学堂（今武大）、京汉铁路、汉阳兵铁厂等重大项目，曾对中国近代历史发展产生过深远影响。李宝常作为一个有留学经历的幕僚，他又对张之洞有过何种影响呢？可惜目前还未发现文献记载，想必也是一个有所贡献的人。

李宝常后来出张之洞的幕府，外放去四川做官，据说是知府一级的官员。后来辛亥革命爆发，断了他的仕途，于是就来到沙市隐居，以卖字为生。
 

李宝常用过的金丝楠木大立柜

李宝常的伯父和哥哥善书画，可能是幼承庭训，家学渊源之故，他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据《中国美术家大辞典》对他的介绍，他“嗜汉隶，精鉴赏，书与杨守敬齐名”，他那时的润格，写一幅寿幛最高可达二百块大洋。

李宝常原来在荆州城有套大宅院，听蒲先生说就在市五医院后面。可能他嫌城内太闭塞，后来就在沙市张家三巷口买了套三进宅院，前抵九十铺（今胜利街），西接张家巷。张家巷这个地方似乎是块福地，明代天顺年任兵部主事的张信，还有清康熙年任兵部左侍郎的张可前退休后都是在这条巷子里建宅而居。

李宝常有钱又有眼力，在隐居宅院里自然是要配置些像样的家具，而金丝楠木就成了他的首选。
 

李雪君在展示金丝楠木搁板

李宝常第九女李长慧在其回忆录《绿梳子》里记到：“推开落地雕花格子门，迎面是高达屋顶的书架，一行行、一排排胜似图书馆……还有几个别致的红木古玩架，上面摆满了青铜、陶瓷、象牙、玉石、雕塑等各种古玩……房中央是一张大书桌，堆满了宣纸、画卷”。我猜想那些红木家具应当都是金丝楠木。李宝常的外孙李雪君说：“我外公最喜欢金丝楠木了。”

前几天，李雪君将当年大画家张大千赠他外公的一副对联刻石赠给“沙市记忆”馆，我带人去拖时，意外地见到李宝常遗留下的几件金丝楠木老物件：一个大立柜、一个笔盒和一个笔架。那个大柜子高约二米多，宽约一米五，一边是抽屉，一边是大镜子，用了近百年了吧，还是那么端庄大气，一点没变形，拉开抽屉闻闻，有一股兰花散发的香气。李雪君将其中一块活动搁板拿到太阳下给我看，真是金丝宝光闪闪，令人即生“贪心”，恨不得立马拖家里去才好。
 

李宝常用过的金丝楠木笔盒与笔架

李雪君说，听他妈说过：当年沙市有个叫张大光的木匠，他开有一家木器店，李宝常经常去那里订制家什，这个金丝楠木的大立柜、木笔盒和木笔架就是在张家木器店做的。

其实，李宝常在张家木器店还订制过一口寿材，用料自然全是金丝楠木。这寿材做好后，李宝常搁在院子里，过几年就上一遍生漆。待漆饰饱满后，李宝常就在寿材上写满诗句，美其名曰“诗棺”。李宝常是诗词高手，又是大书法家，他这么一弄就使得“诗棺”价值连城了。可是，后来李宝常却无缘百年后安享此棺。民国年间，沙市邓家的邓沁田过世，他是当时沙市的首富，那“诗棺”竟被他的家人买去，用于邓沁田下葬了。听说邓沁田就葬在今沙市南湖一带，说不准哪天盖楼挖地基，“诗棺”或许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的。
 

李雪君捐出张大千为外公书联石刻碑

一个人有了钱，不是拿去赌博、逛窑子，而是做点有文化品味的物件，既满足了自己高雅的趣味，又可遗留给后人，并造福后人，这真是有慧根人的表现，今人真的得像李宝常先生学着点才好。

2021年7月22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