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落在了星空
班长在群里问:如果让你们回去初中时代,你们最想弥补的遗憾是什么?
“学好数学”
“我一定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把全班同学都打一顿”
“不抽烟了”
......
“别做梦了,回到初中,依旧学不好数学,依旧会抽烟,依旧谁也打不过”,商琳的一句话把大家从梦里拉回现实。
是啊,别做梦了,你们,回不去了!
因为,有人已离场。
(一)走进中学时代
从小学跃入初中,自认为是一瞬间长成了大人模样。然而依旧是满脸稚气的一群孩子,陆陆续续的被家长领着去学校报名。
这所名叫“长安中学”的学校,汇集了长安镇四面八方各个村落的少男少女们。他们假装沉稳,不想让人看出心中的雀跃与慌张,而成长的痕迹似乎也悄悄掠过了眼角。充满期待和向往的中学时代,终究还是让这群孩子们昂首挺胸地跨了进来。
(二)很厉害的老师
一个墩胖可爱的男生挤进人群里,在分班名单上找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名字:黄榴勇,初一三班;班主任:汪幸福。
看着这么让人充满幸福感的班主任的姓名,榴勇心里一阵惊喜,一定是一位温柔的老师吧。他满心欢喜地去报名,瞧见的却是一位非常严肃的短发中年女人的形象,不苟言笑,专心致志的处理着工作。他的心里一凉,这明摆着与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啊。顷刻间还有点小紧张了,在按流程报完名之后,带着与进校门时完全不一样的心情回家了。
刚进家门,就跟他姐榴红说:“姐,我班主任是汪幸福。”
“汪幸福啊,是教我们音乐的,很厉害。”榴红的语气让榴勇充满了疑惑。
他在那几年也没弄明白,这个“很厉害”到底是指的什么。向来内向的他并没有再追问。
多年以后,当他转学后成绩的又一次进步,当他身边围绕了新的朋友,当他在高中大学时遇见了更多的优秀老师,他已经开始时不时的会怀念起那位厉害的班主任。而当他在群里得知班主任离世的消息。一股无法言语的悲伤从心上涌来。
深夜里,榴勇说了一句:“汪老师于我而言,是严师。我自小比较怕老师,长大后也没敢再去见一见老师。自09年初中同学聚会时与汪老师见过一面,没想到竟成了永别。”
那些曾经想要与汪老师分享的成长片段,由于自己的不敢开口,变成了永远都没有机会。
不知这位男生在夜里睡去的时候做了什么梦,而那天的夜,已经不再同属于去了另一个世界的汪幸福老师。
(三)石凳上的作业本
青春期的孩子们都是形态各异,个高和个矮的成为了好朋友,皮肤白皙和皮肤黝黑的天天厮打在一起。
只要一下课,所有的教室都是乱哄哄的,上课铃一响,瞬间安静下来。
这一节的语文课如期而至,语文老师带着她的招牌表情走进了教室。
嘿,忘了跟你们说,这就是那个很厉害的幸福老师呀!语文和音乐都很厉害!
课上,抽查假期前布置的作文,胡菁华心头一紧:糟糕,忘记写了,千万不要抽到我。
汪老师的眼光扫了一遍全班级,目光直接锁定了这位在心里默默祈祷的少女——“胡菁华,你来读一读你写的。”
两眼一黑,脑子一片空白,不管了,豁出去。
装作淡定地脱稿而出:“我的五一假期........”
心里打着腹稿,嘴里蹦着词儿,有点打结但终究没有如想象那般一言不发。几分钟后,抬头看着汪老师满意的点了头,随之而来的是几句表扬和一个疑问:“为什么不对着作文本读?”
这个问题瞬间把菁华给问住了,不敢撒谎却又想着编造一个不那么刻意的理由。
“你没写吧?”
“是...是的。”
窗边一位皮肤黝黑的男生发出了一阵轻声的嘲笑,声音小到只有同桌能听见。可那像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却被老师一眼望穿。
“来,宋星,你也来读读你的作文。”
男生站起来低着头,沉默得似乎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脸上因为难为情夹杂着不知所措,黝黑的皮肤更因为那种窘态而变得黑里透红。
“我...我没写。”
“你告诉我,你哪一次作业是主动写了的?你眼里就没有家庭作业这回事儿!”
所有同学们哄堂大笑。
放学后,胡菁华在教室里补完了作文早早地回了家。
宋星和其他两个调皮学生因落下的作业太多,被带回了老师家里,排排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石凳太硬,拿了本作业本垫着避免膈着稚嫩的小屁股,再搬了把大椅当桌子,默默的把假期里所有的作业都补上。
看着天渐渐黑了下来,厨房里飘出来阵阵饭菜香,老师悠悠的声音传来:都过来吃饭吧。
几个小男孩等着这一刻已经好久好久了,丢下笔冲进屋子里狼吞虎咽。
石凳上的作业本被一阵微风吹过,轻轻在翻着页。灯光照在上面,像是给了孩子们一丝又一丝新的希望。
从此,那簇希望的火苗在班集体里发挥着巨大的作用,三班的语文成绩年年第一,期期不落。
“孩子们,我让你们把作业写完再回家是想让你们明白,写得对错是其次,而完成作业的态度,那才是最重要的。”
听着老师的话,他们似懂非懂。
十几年后,宋星才后知后觉,这哪是单纯的指作业,分明在说人生啊。
二零二一年五月一日,他哽咽着对班长说:“汪老师就是我的人生导师。今天盖棺的那一刻,万分揪心。我的指明灯灭了。”
(四)新玻璃
相比小学,初中的学习生活总是更多了一份青春的洒脱与快乐。在学习之余,学生们开始放飞自我。
男生们的课间项目也不再是简单的塑料玩具。所有的乐趣都在随着年龄的脚步随之改变。打架,飙自行车,玩四驱赛车......
某天,当汪老师悄悄潜入隔壁班学生家的院子时,屋里的人一无所知,他们都聚精会神地沉浸在最近新加入的“游戏”中。
张海浪带着小胜利的笑容快要溢出脸庞,正当他准备把手里最后一张牌抛向桌面的时候,
一只大手把他手腕紧紧抓住!他顿时笑意全无,满脸慌张。
整桌人吓得鸦雀无声。
从大家的沉默中,似乎听见所有人心底响亮的呐喊:汪老师抓赌来了!
精彩得很!一锅端!
一群臭小子,小小年纪开始学赌博!检讨书等处罚随之而来。
这个全班最捣蛋的男生,虽然挨了不少批评,但也得到了更多的关心。
父母常年在外,趁着偶然在家的时候,汪老师走了十几里的路去他家家访。有几位学生定要做那跟屁虫,非要跟着去不可。
等老师家访完,学生们也把人家院子里的荸荠吃光光了。
“后来呀,做完检讨,幸福让我带着赌博赢来的几块钱,去给班上买了两块新玻璃,把破窗给换上了。”隔着手机屏幕,大家都看不到张海浪的表情,但总觉得他应该在痴痴的笑。
以往的课间,他总会在教室后门,用“幸福来了,幸福来了”这句话来吓唬班里的同学。
但这一次,幸福永远都不会来了。
(五)十送红军
每年春季的歌唱比赛总是热烈的。
不管是“十佳歌手”还是大合唱,总是让每一位爱音乐的孩子心潮澎湃。三班唱歌好听的孩子很多,像是注定要将这群甜美歌声的小天使们降落在音乐老师的班上。
从台下的掌声就能听出这几位小歌手的特别之处。
唱过了周苗唱庆波,唱过了商琳唱春密。
每一场都带来不一样的听觉体验。
三班年年的大合唱都偏爱红歌,那三年,从绣红旗到红梅赞,再到十送红军。一首首红歌让班上的同学们种下了一颗颗爱国的红心。
稚嫩中带着成熟、沉稳中又带着热血的音符,从即将步入青春期的嗓音里跳出。
领唱一开嗓,全校齐欢呼。
合唱声音响起的时候,观众们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享受着这场独特的听觉盛宴。
直至歌声结束,舞台周围的两排梧桐树像是被歌声感动了。
空中像雪花一般飘满了梧桐树叶。
此刻,台下轰动了。不管是评委老师还是学生,全都站起来拼着劲鼓掌。
人影中,似乎看见了汪老师红了双眼。
时光悄悄走过,落叶亦如人生,缓缓飘下。
像是孩子们又在轻声歌唱:
“ 树树(里格)梧桐 叶呀叶落光,喊一句亲人 老师啊。”
(六)有生之年
2021年3月15日——
“老师,最近总是万分想念您,放假回家想去看望您。”
“好的,我们到时候约时间”
2021年4月1日——
“老师,我回家了,您在家吗,我去找您。”
“静,最近放假,忙。”
2021年4月3日——
“老师,刚去了您家,没人在。”
“静,我们已回儿子家,不必挂念。”
2021年4月5日——
“老师,我要赶回厦门上班了,托了人把礼物带给您孙女。”
2021年4月12日——
“静,我与你最亲密,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够见到你生儿育女,女人要做了母亲才完整。我先休息了,改天再聊”
“老师,想聊天了我们随时发微信,来日方长。”
2021年4月30日——
你落在了星空,来日并不方长。
惊闻噩耗传,恩师驾鹤去。
音容笑貌在,痛苦泪沾襟。
2021年5月1日和5月2日,三班学生代表们参加了遗体告别仪式及出殡,送别老师最后一程。
愿天堂没有病痛,来世我们还愿做您的学生!
谨以此文纪念我们的初中班主任 汪幸福老师
2021年5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