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尘土飞扬的人间,哪里适合抒情
怪吼一声吧,为人生壮胆
正文
悄然间,来武汉已经两个多月,每天上班,周末出去转转,偶尔找个朋友吃顿饭,一直想去黄鹤楼,始终没去,去的最远的,或许就是省图书馆,跟同事一起在光谷看了一场电影,诺兰的《星际穿越》,满怀期待而去,失望而归,去了一趟武大,女友问我拍照没有,我说没有,问我武大的大门是不是写着国立武汉大学几个字,我说不知道,武大的读书馆要是能对外开放,我会每个周末都去的,回了一次家,在母校约朋友吃了顿饭,逛了几圈校园。
传说中的黄鹤楼,据说八十元的门票就可以进去
校园里的人似乎都很面熟,其实一个也不认识,熟悉的地方依然熟悉,只是熟悉的人都已四散离去,独自走到五环操场,凭栏站了好久,突然转身要去K7栋找一个朋友,又猛地想起,他已经去了上海读研,望着五环操场,我似乎看见了当年的自己,看见了当年与自己一起同行的人,眨眼间,又消失了,走到朗杰的寝室楼下,停住脚步犹豫良久,我真想上去看看,那个藏族青年是不是还呆在寝室里打坐看佛经,而我知道,如今的他已经身在九寨为生存奔波,一路走去图书馆,图书馆不知何时设了门禁,站在大门口,望着进进出出的学生,顿时有点茫然,有点失落,这个地方已经彻底拒绝了我,徘徊一阵,不得不离开。
回家的班车换成了乡村公交,搞得我都上错了车,在大山深处,木房子里,火炉边,跟家人聊天,父母要我尽快结婚,我说不结,父母要我必须在三十岁之前生孩子,我说不生,父母不高兴,这件事,我无法让他们高兴,一切都那么匆忙,来不及留恋,在家呆一夜,又回了武汉,四个小时的动车,乡村在我身后,家在我身后,到达的是繁华的城市。
青山难归,绿水何在
夜里的武汉,冷清,黑暗,霓虹闪烁,车声喧哗,阵阵寒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也不知吹去了何处,走出地铁站,打的回住处,给司机说到幸福路,司机笑骂,哪是什么幸福路,简直是痛苦路,我笑而不语,整个武汉都在施工,雄楚大道完全一派末日景象,坑坑洼洼的路,正在施工的高架桥,围墙,升降机,钢筋水泥柱子,混乱,破败,尘土飞扬。
前几天给诗人张执浩发了一首诗,我在诗中说,这尘土飞扬的人间,哪里适合抒情,他说现在的武汉就是一个巨大的工地,劝我从大中看小,读武汉诗人的诗,一度的隔空相望,成为了身临其境,我们在同一个地方不知道彼此是谁,我们在诗中相遇倾听一个人内心的声音,我们就该这么陌生,就该这么熟悉,诗人小引在文章里写到与朋友在丁字桥喝酒,写到朋友在单位的破房子里写《汉阳树》——那些树都高过了屋顶,丁字桥,每次去图书馆都经过,每次经过,都让我想起了一群诗人在黑夜里围桌痛饮,真的有汉阳树吗,我没见过,只在崔颢的诗中读过,这是他们的武汉,不是我的,永远不是我的,而那个荒草凄凄的武汉该去何处寻找,那个晴川历历的武汉也不见了踪影,我不会问日暮乡关何处是,在武汉,我孤独,偶尔苦闷,但就是没有乡愁,野夫也在武汉,我却一次也没见过他,一个女同事说,前几天跟野夫吃过饭,还跟我说起北塔,她说跟北塔也吃过饭,我想,读他们的作品,比跟他们吃饭应该更有意思,在图书馆看见张执浩主编的《汉诗》,竟是那么亲切,就像见到了故人。
亲切的《汉诗》,眨眼一看,我总是把诗字看成了芽,诗就应该发芽
在武汉,最大的感受就是交通不方便,去哪儿都不顺路,很多地方没有地铁,地铁站外找不到公交站,去图书馆,要走那么长的路,一路的围墙,墙上全是政府的宣传,图书馆的工作人员都那么冷漠,没有职业的热情,书太少,一次只能借四本(广州一次可以借十五本),武汉就是这么小气,连地铁播音员的声音也小气得那么轻声细语,诗歌评论家刘波在评论武汉的诗人时说,他们都带着一种小地方的谨慎,小地方的谨慎,非常谨慎,连普通餐馆的菜单上也印着核心价值观,连超市里也在反复地宣讲核心价值观,连KTV的电视屏幕上也滚动着核心价值观,满大街都是,政治的宣传,小地方的谨慎,只能这么谨慎。
朋友曾劝我,你要从事文化方面的工作,为何要去广州,为何不来武汉,武汉有出版城,有黄鹤楼,有众多的文人墨客留下的千古佳话,不意味着,武汉就有文化,商业席卷了一切,文化又在何处安身,一篇论文因为有灵魂的关键词而上不了知网,我真困惑了,这个民族还有没有灵魂,武汉,还有没有灵魂,而据称重量只有二十五克的灵魂,又值几个钱,在武汉,我活着,活在漫天灰尘里,活在自己的命里,活腻了,就去一次广州。
这是别人的广州
在去广州的车上,跟一个河南焦作的大哥闲聊,他去广州修高架桥,问我去干嘛,我说去玩,他很羡慕,那一刻,突然觉得活着也不错,至少还有人羡慕,走出火车站,站在广州的天空下,还是一样的人群,一样的高楼,一夜之间穿行了几千里,为什么还没有走出这个国家,巨大的国家,包围着我,囚禁着我,我走不出去,就是走不出去,女友在城中村的租房里等我,乘坐地铁,转车又转车,耳边的粤语,带着异乡的陌生,而我的心里满是归来的喜悦,归来,一个多么美好的词,回湖北的家,我从未感到自己是归人,而广州,我也不过是一个匆匆的过客,两天,短短的两天,我们重逢,又离别,注定的匆忙,因为我只是过客。
跟女友商量结婚的事,她默然不语,不语,我知道,没有准备的婚姻将是对两个人的毁灭,我的前程,我的梦想,都不允许我现在结婚,父亲不会明白,母亲不会明白,她明白,默然了好久她说,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成为留守儿童,这话,一直烙印在我心里,是的,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下就成为留守儿童,在这个国家,一个毫无出身背景的青年,他要成家,他要生孩子,他需要多大的勇气,一切刚刚起步,我不想被家庭拖累,三十岁结婚又何妨,四十岁生孩子又何妨,我甚至说,国家一日不改变,我就一日不生孩子,我希望通过自断香火来加速这个国家的灭亡,这就是我的想法,单纯,可笑,充满悲哀与孤愤。
孩子,你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
转眼,我又将动身去广州了,时间就是这么快,就该这么快,在武汉,不好不坏地活着,心怀壮志地活着,我还在奋斗,我还一无所有,两个月悄然而逝,无声无息。
2014-12-30 写于武昌南湖小区
书名:烟火人间
作者:曾瑞
字数:244千字
出版日期:正在出版
本书分四辑。第一辑为出山的路,第二辑为往事不堪成人生,第三辑为逃离乡村,第四辑为何处是归程。书中人物年代跨度很大,从民国时期一直到现在。通过这些人物的故事,来反应乡村的巨变。
乡村的核心是土地。短短几十年间,土地在乡村人的生活中发生着变化。曾经,有人因土地被打成地主。后来实行公社制,大搞集体,很多人被饿死。再后来,土地下放,农民还是没饭吃。从90年代开始,进入市场经济,土地很快失去价值。这群农民,被迫逃离土地,转眼间成了农民工。
新一代的农村出身的打工仔在城市挣扎,迷茫,他们想扎根城市,城市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他们想回去,乡村已经是空巢。一群飘泊者,游荡在乡村与城市之间,仿佛时代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