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期A/践行者优优作品《琪琪和眼睛》
文 / 践行者优优
编辑/清慧
01
琪琪在晓敏家里已经蹲了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来，她除了吃东西，剩下的时间便是发呆，上网，围观各种狗血八卦，一刻都离不开电脑和手机，哪怕去上个厕所，都恨不得立即抓住手机上网转移开注意力才行。
晓敏工作忙，只在下班后能陪陪她，琪琪也很乖巧的陪晓敏做饭、聊天，但是在晓敏上班去的日子里，她就在家里待着，然后带着一整天的焦虑与烦躁入睡。曾经对她最有吸引力的那些书，她现在一本都看不下去了，上网看弱智小说倒是津津有味，但是不眠不休的追完之后的痛苦与对自己的憎恶，折磨的她几乎要呕吐了。更何况她内里那双一直在注视的眼睛，虽然现在几乎完全对她的行为没有话语权，但总会在她短暂停下来的心灵间隙让她看着自己，琪琪恨透了这双眼睛，因为它在她的痛苦上火上浇油一万倍。
你给我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的存在，琪琪恶狠狠的说。
老娘要掐死你，为什么我他妈的不能安静下来，你为什么总是要折磨我，快滚蛋吧，琪琪气急败坏的说。
但琪琪无法让它滚蛋，也无法掐死它，那双眼睛一直就那样看着她的一切，伴随着这目光，生起来的还有恐慌、害怕与痛悔，以及对自己深深的失望与厌恶。
老娘凭什么不能安静快乐的做一具行尸走肉？琪琪又一次在躲到衣柜里痛哭流涕后，又一次对那双眼睛发出质问。
它什么都没说，还是那样看着她。
你究竟是谁？琪琪冷静了下来问道。
琪琪在流泪中睡去，在梦里，她梦见一部激烈好看的电影，但是醒来后，什么都记不得了。
02
那是一个阴天的中午，琪琪已经三天没有出过门了，她坐在家里，那天，她坚持从早上起来便没有碰过电子设备，但是内心的胡思乱想却还是没有停，到了中午两点多的时候，琪琪突然觉得厌倦了，对眼前的一切都厌倦起来，对颠倒的生活厌倦起来，对自我责备与折磨也厌倦了起来。
她就那样盘腿坐在晓敏的粉红色的瑜伽垫上，望了望窗户外边，外面一片灰蒙蒙的，灰色的天空笼罩着一片晦涩的楼群，天气微微有些凉了。耳边虽然时不时会传来微弱的汽车鸣笛声，但周围还是宁静的，在那一片掺杂着些微噪音的安静中，琪琪就那样坐了一个多小时。
你出来吧，她平静的说。
眼睛还是那样注视着。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你不是想恶心死我的，折磨死我的对吧？
眼睛没说话。
可是我该怎么办呢？我好痛苦，我很孤独，我这样下去是不是就可以直奔坟墓了？
琪琪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但是不是这样的，这一切都可以解决的，对吧？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走出去，开始工作吧，眼睛温柔的说。
03
琪琪已经开始工作一个多月了，每天她都认认真真的做事情，谨小慎微，虽然有时候会被挑毛病，而这对于脆弱的她来说是不小的打击，她是多么渴求得到认可与鼓励啊。
琪琪的工作是教小孩子英语，但是刚开始，经验不足的她只能作为助教，要经过两个月的考核才能正式上岗，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琪琪的工作并没有多顺利。她始终在和别人打交道方面有障碍，与不熟悉的人的交流对她而言实在是一种折磨，她小心翼翼着，生怕说错话惹人厌恶，生怕做错事给人带来不便。但是，偏偏她总会忘记一些事情，虽然次数并不多，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但对于琪琪而言，别人的皱眉都对她来说是种折磨。
有一天，老板派她去一个地方拷资料，琪琪赶紧去了，到了才发现居然忘了带U盘，看着对方诧异的眼神，琪琪恨不得立刻消失掉，周围也没找到卖U盘的地方，只好回去又取了一遍，老板很不高兴。
琪琪回到家后，焦虑又开始了，她忍不住又要拿起手机，这时候晓敏也回来了。
晓敏捧着一束粉玫瑰和百合花回来，琪琪一见到就扑了过去，找到玻璃花瓶将花摆好，然后就拉着晓敏不住的问是谁送的，是不是对她有意思，年龄多大了，长得高不高，帅不帅，有没有钱……
晓敏呸了一口，说是下班后和几个同事逛了逛花卉市场，自己买的。
琪琪顿时蔫了下来。和晓敏出去吃饭，到家后，晓敏忙着第二天工作的一些事情，琪琪回到自己的屋里，关上门，坐到床上。
你知道的，我最近已经好多了。
但我还是好难受，怎么办？我的胸口好像有个大洞，怎么都填不满，可我好想填上啊，你知道怎么填上吗？
今天我又开始讨厌自己了，你没说话，但是我知道你是想说，讨厌自己比干坏事更坏对吧。
你不说话，我当你是默认了吧。
04
琪琪熬过了试用期，慢慢的在培训学校安定了下来。辅导的学生都挺喜欢她的，因为琪琪很真诚，而且非常认真负责，与学生接触的时候，琪琪也觉得很自在，那种慌张、窘迫与恐惧感都消失了，她像个大姐姐一样，关心着弟弟妹妹们的学习，也和他们偶尔聊聊天，聊聊生活。
但是琪琪并不快乐，与不熟悉的人交往带来的恐惧仍旧时常让她手忙脚乱，工作也并没有那么得心应手，因为毕竟，学生的认可不等于家长的认可，琪琪要和同事打交道，还要和家长打交道，更痛苦的是，琪琪还要和自己打交道。工作没有那么顺利，工作压力很大，而琪琪除了和孩子们上课时，其它的时候常常手足无措，甚至有很多小孩也并不是那么友好，在他们面前的琪琪非但没有那种大姐姐感想去保护、引导他们，甚至连保护自己都很艰难。
琪琪每周一休息一天，其它的时候如果课时不紧，也会早一些下班。
那天，因为一堆的琐事弄得琪琪心烦意乱，回家也很晚，草草睡下之后，琪琪想第二天刚好是休息日，想捡起以前的书来看，还打算早早起来锻炼。
琪琪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第二天早上睡醒一看，已经十一点多了。抱了脏衣服去洗衣机里以后，琪琪胡乱吃了些东西，边吃边看着手机，到了中午又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睡的很不踏实，睡梦中，琪琪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她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琪琪觉得身上重的厉害，手脚无论怎么努力都压根动不了，她意识到自己鬼压床了，眼皮在拼命努力后睁开一条缝，琪琪突然看见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趴在自己身上，琪琪吓得魂飞魄散，眼睛迅速闭上，不敢睁开，也再睁不开了。琪琪想呼救，却根本张不开嘴，发不出声音，挣扎了许久之后，琪琪突然想起眼睛，琪琪向眼睛求救，眼睛迅速回应，放松，这是一种心理现象，你想的越恐怖，出现在你眼前的就有多恐怖，现在开始放松，什么也别想，深呼吸，琪琪慢慢慢慢平静下来，慢慢慢慢又睡去了，醒来之后，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太阳光斜照在阳台上，晓敏也快回来了。
琪琪找了部电影看，可以压压惊。
到了十点多快睡的时候，琪琪突然想起来，自己本来今天是打算要锻炼和读书的啊。
05
工作慢慢继续下去，琪琪和同事依旧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她实在不会经营这些关系，可能在同事看来，她过于客气，过于保持礼貌，但是总归是相安无事。
工作也慢慢悠闲下来，这当然不是好事，经济不景气，连带所有的行业都难，琪琪学校的学生也少了很多。琪琪有一天难得早上去买菜的时候，听见菜摊上两个妇女在讨论，A说，今天不打算去公司了，工资已经三个月发不出来了，昨天老板当着所有员工的面一再道歉，甚至都哭了，说是在想办法，她看估计是悬得很，所以干脆请假，等着再看看情况，然后B开始感慨说自己身边有别人也遇见这种事情，真是难哪云云。琪琪听着这些话，心里突然对老板生出一些同情。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丝同情的缘故，第二天琪琪面对老板的时候，居然没有那么局促和紧张了，和同事之间，似乎因着可能会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灰暗前景，生出一些互帮互扶之感，琪琪居然和他们说笑起来。
晚上，琪琪坐在黑暗里。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当我把他们当成和我一样有时候也会倒霉的普通人，突然我就不怕他们了？他们和我之间的关系好像突然转变成了类似我和晓敏之间一样，我居然自在多了，像是和我的朋友相处一样。
06
琪琪的老板并没有琪琪想象的那么倒霉，学校虽然勉力在维持着，但是总归不是特别困窘。琪琪便也安下心来，在空闲的时候做了好多打算，要读书，要锻炼，要练习翻译，要上公开课。
但是等她一回到家，拿起手机，琪琪的自制力好像就立刻被抽走了一般，她沉浸在一片兴奋、狗血、刺激、新鲜的世界里，注意力只要从那里脱开片刻，就立刻被浓浓的后悔与焦虑淹没，于是她就更加离不了，这样下来，正事什么也没干，甚至连工作状态都耽误了些许，同事虽然稍有微辞，但是大家都还包容着她，琪琪自己却受不了了。
她又开始焦虑，又开始痛恨自己，她报复性的给自己列了一堆计划，可是，计划一列好，仿佛身体里有股力量是刻意为了和那些计划作对，她根本无法开始做任何一件事情，似乎有什么对抗在她身体里撕扯着，那种无力感，那种胸口的大洞感又开始肆虐，琪琪开始痛恨自己的软弱，又开始哭，又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又开始看手机……
睡前，眼睛对她说，这样是不对的。
琪琪冷笑着说难道我不知道吗。
眼睛说，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
07
琪琪早上起了个大早，她发现自己早上的时候最清醒。她打开电脑，没有刷论坛，没有看乱七八糟的新闻和八卦，她找到一段健身操视频，跳了二十分钟，出了一身汗，拉伸之后，坐在那张粉红色瑜伽垫上，开始静坐。
先是数呼吸，然后慢慢的，琪琪进入了一种安宁的状态，她感到自己无限的扩充着，不过静坐时间并不太长，十多分钟而已，但是接下来的一天，琪琪发现自己的感觉比平时好很多，那些计划中的某几件她居然可以开始和做完了。
你是对的，琪琪说。
安静下来，把你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停下来，就像高速列车猛踩煞车时很费力，惯性会让它继续往前快速奔驰很长一段路一样，念头停下来也很困难，它也会跟着惯性跑很长时间，但你要清醒，你知道是要踩刹车的，而不是让车跑的更快，时间长了，它会慢下来，甚至停下来，这样，你内心里就没有那么多噪音，你就能安静下来做你想做的事情了。眼睛说。
你应该不会骗我吧？
眼睛继续看着琪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