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亲情 || 田兆宝作品《姐》/轩诚诵读(第490期)
姐的不幸身世为其以后的坎坷命运埋下伏笔,果不其然,家庭冷酷、亲情缺失,迫使姐小小年纪便孤立独行在这个纷杂的世界上。姐的善良本性和胸怀爱意,又通过作者的细节描述非常生动地刻画出来,同时似乎告诉人们一个道理:大凡一个善良好人,她(他)的人生走势总归会回到正常轨迹上来的。本篇散文语言朴素干净,文字洗炼生动,极具个人风格。值得一读。
文/田兆宝
诵读/梁轩城
导语/张丽梅
编辑/林小菲
姐是我三大的女,名婵儿。
姐苦。三大四七年去当兵,半年后牺牲在疆场上,姐是三大死后生的,俺那地方管叫"墓生子"。姐两岁上娘改嫁,嫁给后村周木匠,随后给周家又生了儿和女。自此,姐成了吃不开的王宝钏了。
周木匠心歹,一遇气不顺就打姐的娘,木匠力蛮下手挺狠,姐的娘常被打得嚎哇哭叫。姐她娘也心歪,自己挨一次打,没事寻事拿姐出一次气,掂棍子撵打姐,那时姐十来岁腿脚麻利,一打就窜,窜到我家来避难。这样几次下来,终于惹恼了我父亲,领着姐找她娘去论理:"婵儿打小没爸,该有多可怜!满指望有亲娘护着,疼着,谁成想连亲娘也黑了心肠!婵儿好歹是我们田家的后人,只要我这当伯的没死就一定要管!以后谁敢再动婵儿一指头,我就到县里告她残害烈士后代!”父亲这番话还真把她娘镇住了,从此她娘再不敢打姐了,倒是常拿白眼珠子剜姐。
姐读完小学,政府照顾她上了县职业学校。一年后我也上了县立中学。正值三年困难时期,姐知道我吃不饱肚子,逢礼拜就来叫我,上她那儿解决一次温饱问题。姐一见我那饿狼样儿,就心酸落泪。我觉得姐就是我的亲姐。
三大死在远方疆场,尸骨无还。六二年爷死后,由父亲做主,为三大做了个小木棺,糊个纸人写上三大的名装殓,和爷一起入老坟。出殡时,姐哭得死去活来,几次昏倒在地,村人目睹,纷纷抹泪。
姐长得挺好,职校几个老师对姐有意,可姐偏看上长得最不怎么样的姓马的老师,说他人实诚,是个过日子的主。于是马老师后来成了我姐夫。当初姐她娘不同意,理由是嫌姐夫戴眼镜。姐倔,结婚时,她娘不去,就请我父母去。我父母实在脱不开身,便打发我去做娘家人。出嫁那早,天冻得能裂缝,我没戴手套,托着木盘走在迎亲队伍的后边。待到把姐送到夫家,吃饭时我的手冻得连筷子都捉不住。姐发现了,一把抓住我的双手,就象掬了一把冻硬的水萝卜,紧紧捂在她的怀里。然后冲姐夫喊到:"你们都晓得冻,都晓得戴手套暖和,就是我娘家兄弟的手不是肉长的…","娘家"两字一出口,姐就哗地落了泪。我知道姐心苦,也陪着姐掉泪。
姐的婆子性孤。不意中和邻居发生了一两次口角,便想不通了,从此县城街上多了个疯婆子。姐和姐夫一上班,疯婆子就上街转悠,嘴里不住地嘟囔着没谁能够破译的胡话。姐上班忙得鬼吹火,下班先上街找疯婆子,见着了唤一声“妈,咱回。”便搀扶回家。日子久了,城里人都夸疯婆子有个孝顺女,姐从不做解释。
后来疯婆终于死了,总以为姐从此可以过上舒心日子了,谁知祸不单行,我那大外甥待业时因参与了一回打群架,偏遇"严打"被笼到号子里去了。可怜的姐一夜之间头发白了许多。
那些年我探家,每次路过县城很是纠结,又想见又怕见姐,因为每见一次,姐就老一截儿。我常常责备老天爷不公,把姐给得太扎。
再后来我接到姐的一封来信,那是收到姐的为数不多却是唯一没有泪迹的一封。信说大外甥改好了,在县运司找了份营生;她当上食品厂副厂长了;姐夫在民政局威信挺高,有望提拔;单位正在集资盖楼,不久将迁新居。我欣喜得不能自已,心里直喊:"老天爷万岁!"
九十年代一次我回家,见姐变得年轻了许多,更惊奇那一头早已花白的头发突然黑了,秀了,便戏说姐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姐夫抢话说:"你姐老不下的,还当她十八哩,那头发是人家美发厅哄她的钱,使黑水子染的,把她还臭美的不行。” 姐接茬骂了声"滚蛋",便羞羞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