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6期B || 匡燮:《蛮荒时代》29初恋纪事(一)我的文学梦(下)/静华播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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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结尾:

我最好的一位文学朋友,就这样义无反顾的走了。人间一切的一切都被他断然抛弃:年迈的母亲,年轻的妻子,尚未成年的儿女……,带走的,只有他和他生死与共的文学之梦。

啊,吳长让死了,年仅四十一岁。

我便常常想,文学究竟有什么魅力?竟可以让人以性命相许。

:匡燮

诵读:静华

编辑:轩诚

《蛮荒时代》29初恋记事(一)

原本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高中分班,又各自分在了重点的七班和八班,教室连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似乎从来也不曾相互问候过,想不起相互间有过什么样的交往或交流。小学时,她不是红领巾,上中学也没有入团,却也不是那类落后生。放学上学,默默来去,上课下课,不声不响。我在小学当过少先队大队长,在中学当过团支部书记,印象里,班上既没有讨论过她的入队,也没有讨论过她的入团。那么多年,好像总也在大家的视野之外。

她是在押战犯的女儿?

也许是一种宿命,一种命运的必然。天行有道,四时有恒。抽芽生叶,花开花落。怪不得花朵,也怪不得春风。

在这里,为了叙述的方便起见,就称她为B吧。

缘  起

盛夏的一个上午,我和吳長让两人,放下手中复习的课本,直向着一棵大树下走去。

那树下独自坐着一个女同学,正在用功复习。她叫雷秋玲,性格开朗,快人快语,正是我俩要找的人。找她的目的,是想让她给我俩解开一个迷团:为什么没有女同学肯跟我俩谈恋爱?这问题是吳长让昨天晚上才提出来的,地点是在《青春火花》办公室。

《青春火花》是学校团委办的一块黑板報,有个专门的办公室,在老师灶上那两排房子夾角的地方,低而长,很像是鲁迅先生所说的那一種老虎尾巴。平时,出板报了,我才在这里办一下公。自从髙考自由复习一来,我天天晚上就住在这里。吳长让便经常来这里和我同住。这天晚上,复习到很晚我俩睡下时,吳长让忽然问我:“你看,我们俩学习也不错,长得也不丑,咋就没人和我俩谈恋爱哩?”

这一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一向认为,谈恋爱的多数都是些学习上不成气候的同学。尽管男女同学间相好的,打从小学起就有。比如上小学我们班就有男女生相好,不过,同学间一般都置若罔闻,即使看见了两个人一起来去,一同玩耍,也只偷瞥一眼:“嘻,嘻,看那俩。”也就不管不顾了。初中时,我们班有个男生,一米八的个子,比我们高出一头,是学校有名的篮球运动员,爱上了我们班的一个女同学。这个女同学和我们一般大小,个子不高,有一张月亮似的脸盘。有一段时间,好像就被弄得神不守舍的样子,连学习也退步了。每次打完球,这个男同学就在教室后边,打盆凉水,脱掉了背心来洗。这时候,有同便会

悄悄议论:“准是为了让她看哩。”眼一斜,一付不易察觉的窃笑。但我和吴长让几个男生,只当没看见,从来不参与这种议论。

想不到,上高中后,我竟然也被这種事困扰着了。一次,就是前文中我说过的一年级时,班里那个给我书本里夹诗的女同学,还给我送小钱包,那种神秘的样子,使我立即便感到了情况不对,就把她告到班主任那儿去了。若不是班主任教育我要为对方保密,说不定我早是张扬出去了哩。另一次,是高二,当时我是班长,团支部书记是个女同学,家在渭河北农村,高个子,剪发头,十分朴实。我们这一年级共八个班,许多班的团支书和班长都不团结,而她对我却非常支持,还曾在学校团支部书记会上,介绍过我们班团支部支持班长工作的经验。平时,其他什么情况一点也看不出来。可是,到髙二分班时,她却悄悄递给了我一张条子,上边写了几行字,那意思是她喜欢我,想要和我好。我一看心就烦了,但想起班主任上次教育我的话,就转念想,反正日后也不在一个班了,算了,便扔下没有搭理。如今想起,青少年时期同学间的那种爱或被爱,不染尘埃,没有功利,似懂非懂,如醒如梦,那样的简单明了,那样的单纯清白,该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种记忆了,我却如此的失礼和粗莽,是真应了那句,恋爱时我们不懂爱情的话了吧。

不过,这晚上吴长让的问题却有些触动了我:“是呀,为什么呢?为什么学习不好的有人谈,反而没有人来和我们谈呢?”困惑了,也激动了,就拉开灯,赤脊露体,站在门侧脸盆架上方墙上的那面破镜前审视自己。共同的结论是:我们不丑呀。于是,决定第二天便要弄清楚这个问题。

我们来到树下,先和雷秋玲同学说了几句闲话,吴长让便笑着,装作半真半假的直奔主题:“你看我俩长得丑不丑?”

雷秋玲同学偏头看了看,笑着说:“不丑呀。谁说你俩丑了?”

“可是,现在那么多人谈恋爱,怎么就没有人跟我们俩谈恋爱哩?”

雷秋玲同学一下笑弯了眉,脱口说道:“你俩学习那么好,整天不理人,谁还敢跟和你俩谈哩。”

说到学习, 我的学习是不差,可要和吴长让比就不行,吴长让多才多艺,人长得也像电影演员赵丹似的。初中时,他就给我们班导演过活报剧《火烧赵家楼》》,演戏、说相声样样能行,还参加过省上普通话朗诵比赛。高中时,体育老师不在,他还领着全校同学上过早操。没想到,学习好还竟然成了没人和自己谈恋爱的阻力了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我俩一边离开,一边微笑着,轻轻摇头。

晚上,吴长让和我挤在那张单人床上,热烈的讨论着白天的事。他说他看上了我们下一年级的一个女同学,这位女同学是《青春火花》编委,和我关系好,问我能不能问问她,愿不愿意和他发展恋爱关系?我满口答应说行。他兴奋了,就又问我:“你看上了谁没有?”我想了半天说:“没有。”他问说:“你看B怎样?”我说:“没想过。”不过,经他这一提,倒觉得这几年B的确是出脱得明艳多了。他说:“你要同意的话,我给你说去。”我随口答道:“那你说去吧。”

吴长让真的说去了,第二天便给我回了话。

我问他是怎么说的,他说,她看见她去开水社打水,四处没人,就叫住她,说要跟她说个话。她后来告诉我,她当时就感到了那種神秘,就问:“说啥话?”吳长让有些支吾:“你看,你看,匡燮咋样?”她说:“好着哩么。”他忽然嬉皮笑脸起来:“嗯,嗯,是这样,匡燮么,有这么个意思,嗯……”,他还是慌乱了:“啊,啊,有这么个意思,你要想好了,就告诉我。”

她一直笑眯眯的听着,末了说:“你说的啥么,我听不懂。”转身走开了。我也听得糊里糊涂的:“你说的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到底说了个啥意思嘛?”

那片绿䕃

《青春火花》办公室门外,教师灶的小院里有架水车,水车旁是棵高大的泡桐树,春天开一种喇叭状的紫花,满树的蜜蜂嗡嗡作响,像水车车水的声音一样。夏天浓荫铺地,罩着大半个院子,树下幑风拂畅,一片清凉。每天除了老师两次开饭外,安安静静,不来闲人。自髙考自由复课以来,我便一直在这里,坐在水车一边的木架上复习。

关于复课,我向来有个习惯,不要说面对的是当前高考这样决定人生命运的严峻时刻,即是平时,我都始终坚持独自一人复习,不与别人合夥。打个比方,便如同荒原上的大型食肉动物,总要单独守猎,不喜欢集体行动。那样,大家一夥复习,经常会把时间花费在说闲话上,有时候,还会偷偷打扑克,直弄得颗粒无收。而且,我的复习方法是,数理化就把所有书上的习题重做一遍,定理公式,全部背熟;语文、历史、地理等,便一章一章,一课一课,一节一节的仔细安排,该背的背,该记的记,一点不漏的进行复习,末了,还要回过頭重过一遍,绝不草率了事。这样,每次我总要找一个安静地方,不声不响的按计划行事。像这次高考复习,老师灶上的这片绿荫下,就成了我复习的首选之地。

这地方位处学校东南角的一道髙髙的断崖下,离教室较远,崖头上长满了枣刺,枣刺间荒草凄迷。偶尔,一只狐狸会在崖头上站住,向下看 一眼,又掉头去了。

在这儿复习,既安静又愜意。

同学们都知道我的这个习惯,也都不来打扰。因断崖下西边是一排露天的学生厕所,晚饭后,才有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借上厕所之机,顺便到《青春火花》办公室我这儿来坐坐,洗个手,一会就走了。吴长让这几天在我这儿住,也是到晚上睡觉了才来。

可是,就在吳长让找B谈过话的苐二天上午,她也到水车旁复习来了。她向我点点头,浅浅一笑:“你这儿还是好。”就在另一边的水车木架上坐了下来。

开始的几天,她没到我住的房子去,放学就走,上学的时间再来。但时间一久,她走时,便把复习用的书和本子放在了我这里,而且,总要洗洗手才走。再后来,出出进进,自然就成了我这间房子里的常客。有一天晚饭后,她在房子里放下书包,打来一盆清水洗过手,问:“你毛巾呢?”我说:“那不还在绳上搭着吗?”她向绳上看了一眼,说:“这毛巾咋这样又脏又破,叫人咋用。”说着,就从自己书包里掏出条雪白的新毛巾来,擦了擦手,搭在了绳上。

的确,我的那条毛巾,早破得只剩了大半段,谁來都用它擦手,也不洗,当然脏了。但她此刻的这種做法,却一下伤了我的自尊心。这不等于当面笑话我么?嘴上没说,心里便不快。但似乎她自己並不觉得伤害了我,不久,在一天晚上放学时,就又问我:“你晚上回你家吗?”我说回,她就说:“我今天晚上到同学家复习,麻烦你明天回来,到我家给我捎件东西吧。”口气很断然,一点没有商量的意思。我本来不情願,又一想,她家住老城西头儿,在顺路上,便勉强答应了下来。她見我这样,不再说什么,只抿嘴笑了笑。

她家三姊妹和她母亲共四口人,姐姐初中毕业,在街道上干活,妹妹还在上小学。她母亲高洒洒的个头儿,四五十岁年纪,旧社会娘家很富有,就在城郊的一个村子里,家庭是地主兼资本家,渭南城里半条街据说都是她家的,姓雷,是渭南有名的“雷半街”。那天,我去捎东西的时候,一家人都在,我在院子里问话,她母亲慌忙从屋里走出来,后边还跟着她姐和她妹。我没有进屋,拿上东西就走。

一个月的自由复习,很快就结束了。但在水车旁复习的这段时日里,两人间,除了发生過让我並不感到愉快的以上两件小事外,自始至终,直到高考结束,连谈情说爱的一个字也没有。吴长让叫她考虑的话她究竟听懂了没有呢?不得而知,也顾不得多想。于是,高考一完,也就很快回河南邙山里的老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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