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水流蜀南 酒香泸州
一
四川的酒文化,拥有了千年历史。业界流传着一句话:“世界白酒看中国,中国白酒看四川”。从空中俯瞰,横断山脉、大巴山脉、巫山、大娄山四面合围,四川盆地如同一个天然发酵池。亚热带季风和熙吹送,带来温润气候,这里河流众多,水系纵横,从而沃野千里。土壤与空气拥有纤微的末梢神经,富含充沛的有益微生物群。历史上著名的川酒发祥地,大都分布在四川东部盆地内。泸州,便是其中的一枝锦绣。
泸州古称江阳,民间自古有谚语——天生泸州出好酒。联合国粮农组织专家论证:“在地球同经纬度上,只有沿长江两岸的泸州一带,才能酿造出真正纯正的浓香型白酒。”泸州位于乌蒙山系、云贵高原向成都平原过渡地带,长江、沱江、赤水河三江环绕,河流潺潺,水汽氤氲,气候闷热,非常利于有益微生物的富集和繁殖。专家将泸州视为纯正浓香型白酒的主产地,除了气候、土壤、水质等因素的独特,还特指泸州所产谷物品质纯正,适于酿酒之用。
泸州特产“糯高粱”,与其它地方的“粳高粱”相比,酿酒更具优势。丰收时节,农民收割皮薄红润、颗粒饱满的糯高粱,成为酿酒的上佳原料。从古至今,泸州对糯高粱依旧沿用原生态种植方式,遵循祖祖辈辈的耕作守则,“蜀黍锄八遍,小麦都不换”;“头遍除草,二遍剔棵,三遍扒窝”;“三遍扒、四遍埋、蜀黍壮如莴笋苔”;“麦子丰收顶住斗,高粱丰收夹死狗”。在这片天然净土上,农业工人仿佛与时间隔绝,专心承袭祖先“天地人和”的哲学理念,不愿使用无机化肥,远离工业化进程,倾尽心力于古老耕种之道,为的就是捧出“滋味不改”的糯高粱。
上天似乎格外眷顾泸州,早在宋代,它就有“蜀南粮仓”的美誉。适宜的气候、肥沃的土壤、充沛的水源,年复一年,这个地方的百姓安享着耕种和收获的快乐,盛产的高粱、玉米、糯米等酿酒谷物,为酿酒业准备了充足的物质原料。
过去受自然、地理条件限制,许多地方比不上泸州“米粮满仓”,如今靠着农药、化肥等现代化手段,在产量上也能与泸州一比高下,在“后起之秀”快马加鞭追赶上来时,泸州的种植户们,淡定得让人心生崇敬。他们在有机小麦、糯高粱种植基地中,孜孜不倦地耕种着“生态”的农作物。这份不改的初心,看上去有些“钝”和“滞”,却守住了古朴真诚的承诺:“质”在“量”之前,竭尽所能酿出真正的泸州好酒,千古当同此念。
激进的时代,我们也许可以快速“克隆”或“3D打印”产品,但那已是流水线上一出面目模糊的程式化演出,谢幕时难以认出油彩之下的真实脸孔,戏服里面的个性灵魂。泸州的酒不一样,每一坛、每一瓶、每一杯、每一口,它接续的是千百年来历史的钩沉,延续的是拙朴而纯粹的匠心,它从丰收谷物的颂歌中诞生,在人类行进的路上,留下一串足迹、一味甘醇、一缕酒香。
泸州的酒是有故事的老酒,不可轻易而得,骨肉在粮,血脉在水。
二
“泸州”名称的由来,要追溯到梁武帝大同年间,“远取泸水以为名”,建制“泸州”,此名从而世代相沿。
泸州四季分明,冷暖空气对流碰撞,确保了充足的雨水。泸州境内水系众多,河流以长江为主干,形成树枝状分布,长江由西从纳溪区大渡口镇进入泸州,流经泸州纳溪区、江阳区、龙马潭区、泸县至合江县望龙镇入重庆市,横穿全市133千米。
明代的四川状元杨慎,因得罪嘉靖皇帝,被谪戍云南,一生未得皇赦。“往复滇云十四回”,十多次路经泸州,长江波澜壮阔,滚滚东向,远逝天际,他心中感慨万端,思绪飞扬,写下了千古名作《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古典名著《三国演义》用这首词作为开卷之首,可谓词简意博,雄壮清丽。一条长江,一段往事,一种千古难以言尽的悲壮和通达,呈现了一幅从古到今源源不绝的动态图画。
长江发源于青藏高原唐古拉山脉,为泸州酿酒,带来了取之不竭的活水。泸州地处长江上游,境内系紫色土壤,利于水的净化。紫色土壤一般厚度为50厘米左右,砾石和沙质土体含量高,渗水性好,地下水、地表水经过了层层渗透过滤,最终形成了适宜酿酒的清冽泉水。
据《礼记·月令》记载:“水泉必香”。“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
位于泸州凤凰山下的龙泉井水,四季常满,清洌微甘,是凤凰山地下水与泉水的混合,属美酒酿造的上乘之选。水于酒,无可分割,白酒酿造是微生物生长繁殖及酶活动的过程,必须有水的参与,市面上各种白酒的“配料表”,第一个原料就是“水”。水是生命的源泉,酿酒,可看作是粮食在水中再生的精灵,水是酒的载体,也是酒的陪伴。
泸州龙泉井畔,立着一块清朝嘉庆年间的石碑,碑文规定:“一人只许一担,轮流挑运”。之所以立下石碑,“以定规例”,实在是因为龙泉井的水质优良鲜美,不分官府民众,都在井中打水,碑文如实写了泸州人为担水而吵闹争执的事,再定出解决之道,顺理成章,令人心服口服。
水是泸州美酒的血脉所在,好的酒,拥有好水的基因,清冽中藏有刚强,柔软中带着决绝。一担又一担澄澈净水,成就了酒之酿造。能被泸州匠人看中的水质,无色、无异味,酸碱度适中,软硬度适宜。这样的水,如同水中君子,没有暴烈过人的莽撞,也没有含酸带怯的自卑,它温和、从容、谦逊,活得自然而通透。在它的胸怀中,生命容纳共生,能促进酵母的生长繁殖,自身含有的微量元素也丰沛充足。
好水出好酒,水质好坏,直接影响了酒质的优劣。若水质不良,会造成白酒口味苦涩,出现异臭、变色、沉淀等现象。“水土养人”的真理颠簸不破,其实水土也滋养好酒。
倘若有了好粮好酒,没有一口好窖,同样是难以酿出正宗的泸州美酒。窖乃酒之魂,失魂少魄,为物便“味同嚼蜡”,为人便“状如傀儡”,就不能以别样风采,傲视酒界群雄。
三
傍邻长江而居的泸州人,很早就发现了江边细腻无沙的黄泥妙用。这些黄泥历经亿万年江水的咆哮冲刷,沉积岸畔,黏性很强,无须经过防渗处理即能保水。于是,泸州人诞生了一项既天马行空又扎根实际的发明:以黄泥筑窖酿酒。如今我们已将这句话听得烂熟于耳了:千年老窖万年糟,酒好全凭窖池老。
所谓“老窖”,新建成的酿酒泥窖,至少需要五十年的等待,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工干预的“催化”和“快熟”,能让它一步跨过岁月的鸿沟,从捷径走向成功。该走过的光阴,该历经的四季,该细数的日月,不能任意纂改和缩短,老窖的庄严气度,来自长江之畔的特殊黄泥,也来自黄泥为窖后,在时光锤炼下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
用作窖泥的黄泥,在漫长的岁月更迭中,经过酒液的长期浸润,泥色由黄变乌,再变成乌黑色,最后成为灰白色,泥质也会由柔变脆,在光线照射下,显现出红绿蓝等色彩,随时散发出诱人香味。世上最为伟大的魔术师,要数“时间”了,它不动声色,已改变了窖泥的颜色、质地和气味,最初从江畔挖来的黄泥,似一张简单的白纸,现在已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回忆。回忆也是一种陈酿,懂得的人,总会嗅出馥郁气息,还有微醺感喟。
老窖中的微生物,在酿酒的特定环境下,逐渐累积沉淀。久而久之,窖池形成了优良菌种的繁衍地,微生物在生命活动中,产生了香气,时间越长,微生物产生的香味物质就越多。泸州人善于“以窖养糟,以糟养窖”,酿酒时,窖泥微生物获得母糟中的营养生长繁殖,并进行香味物质代谢,复而渗透到母糟中。
酿酒的过程,是一个耐心等待微生物不断进行物质和营养交换的过程。拌好曲药粉的高粱放入窖池,黄泥密封,强大的微生物作用,会将高粱中的淀粉变成糖,糖又变成酒。它有些漫长,看似平静,却是静水流深,在肉眼所不见的微观世界里,生命活跃而蓬勃,无时无刻都在进行交流。窖池越老,越是包罗万象,如同一位睿智的老人,一双眼看过人间沧桑,肚腹里装满了邃晓智慧,成为世人难以企及的“活祖宗”。
人类社会的每一次繁衍进步,内里都有一种看似静默实则坚韧的力量在推动,它绵长而不懈,懂得执守的忠信,经得住寂寞的拷问,只有这样,才能度过光阴的门,造就光辉璀璨的生命魅力。在老窖面前,人们总会不自觉地放轻呼吸,似乎担心惊扰了它——此刻在它所怀抱的池内,不知有多少微生物在窃窃私语,多少香味被代谢,多少营养悄然诞生。它的凝重和默然,是一派“无需多说”的云淡风轻,在这其间,谁又敢小看窖池一百年、两百年甚至四百多年的寿命?它以人所不察的方式成长和沉淀,又以海纳百川的宽容气度,迎接每次酿酒新添加的高粱粉、谷壳和曲药等,它的圆熟不仅来自恒久的坚持,也来自善意宽仁的胸襟。
年深日久,窖池越用越老,所酿的酒质也越来越好。无数生命融入到一曲合唱中,每一次的发声,都能找到故旧的音符。在今天泸州最古老的一口窖池中,说不定其中一粒高粱,便来自四百多年前,它还回想着那时的晴日细雨,江流不休。一次次迭代和转化,更改的是颜容,不变的是记忆。
四
诗经曰:“为此春酒,以介眉寿”。春天与酒的关联,这般悠远而情深。
泸州的春天,花草盛放长江畔、小径边、田埂上,山谷间,缱绻繁茂,点燃了温暖明亮的天气。时间和自然是最好的老师,三千多年来,泸州人与这块膏腴的土地朝夕相处,摸索出了一套道法自然的酿酒方式。在四季轮回中,人们发现春天酿制的酒口感最好,也最为珍贵,从而有了“春酿酒,柔如玉,贵如金”的说法。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无论是秋季丰收的新鲜粮食,还是冬季入窖的漫长时光,每一坛春酿,都遵循自然的酿酒轮回法则。这是人们对千百年来农耕文化的尊崇和叩首,自古泸州人便有自己的独特习俗:“二月二,龙抬头,烧头香,喝春酒”。
农历“二月二”,春既生,龙抬头,泸州老窖酿酒人会将一年中最好的春酿,藏于陶坛,加印固封。从此,这一坛坛“深藏不露”的美酒,与春色同生,与夏日同辉,与秋风同舞,与冬雪同眠,与岁月同酿,与时光同行,与天地同仁,与知己同醉,封藏了生命本真与纷呈的味道。
“窖藏酿制”法的发明和推广,要感谢明代酿酒人施敬章。他在多年实践中,不断钻研泸酒生产工艺,使白酒的酿制进入向泥窖生香转化的“第二代”。施敬章将蒸馏酿出的大曲酒转入泥窖中储存,让它在窖中低温条件下继续缓慢发酵,以淡化酒中的燥辣成分,产生醇和、浓香、甘美并兼有陈香回味的口感风味。窖藏时间一般为三至五年,久之则为上乘老窖陈酿,明清时多为贡品,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好酒要封藏,让时间为它“二次发酵”,内蕴意义与人生旅程何其相似。一个初出茅庐的人,他也许天生异禀身怀绝技,但他猛然一头闯入江湖时,如同一只青涩小兽闯入丛林,感到自己是笨拙而费力的。他的才能如同一把火,蓬蓬勃勃燃烧在心胸,却很难成为一盏明灯,照亮脚下的路。年轻人缺乏的并非内秀才能,而是阅历和经验。他需要将自己视为一块玉石,由时间来千锤百炼,砍削雕琢。一次次成败,一次次悲欢,咀嚼着痛苦成长,也伴随着希望重生。他终于在时间的刻刀下,磨去了年少轻狂,磨去了青稚张扬,剩下的是醇厚如井的淡定平和,是宠辱不惊的物我两忘。
泸州春酿,在藏酒洞中静静等待,它不在乎,下一次重见天日是哪一年哪一日,所有的急躁和焦虑都已淡去,时光轻巧无声地走过身旁,它在轻轻呼吸,蛰伏身心。这并不是一场自暴自弃的坠落,而是更好地调整自己,听从命运端严的安排。微生物依旧在酒坛内外穿梭,密密私语,如同交换信息的使者,每一次的叩访和逗留,相邀或相守,都在酒液中发生着微妙变化。这是静默中的活泛,漫旅中的趣志,沉寂中的喧嚣,单调中的繁荣。
唯有如此,酒或人,放平了心底的湍急欲望,才能释放出最舒缓的呼吸,经受漫长岁月的洗礼,才能褪去青涩莽撞的外衣,长出成熟风雅的颜容。白酒的陈酿老熟,实则是酒体分子间相互进行缔合与重组,并把新酒中部分低沸点成分缓慢地挥发与演化,达到适度的阴阳平衡。
白酒是有生命的,洞藏是其必经的修行。酒已封藏,日月悠悠,从古到今多少日升月落,多少史记传闻,弦歌不绝,余音如诉,回荡在泸州大地。
五
上古至秦时,泸州一直隶属巴国,巴蜀出产“巴乡清”酒,曾是向周王朝缴纳的贡品。泸州石洞人尹吉甫是辅佐周宣王修文武大业、实现周朝中兴的重要人物之一,同时也是《诗经》的主要采集者和编纂者。他在《诗经·大雅·韩奕》中曾云:“韩侯出祖,出宿于屠,显父践之,清酒百壶。”韩侯祭祖,显父设宴,践行席上准备的百壶清酒,便是产自巴蜀之地的“巴乡清”酒。
据《华阳国志·蜀志》记载,汉代的泸州,“其山林泽渔、园囿瓜果,四节代熟,莫不有焉”。粮食富裕,百姓安乐,丰富的资源为酿酒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使得当时的泸州城内一派酒肆林立,繁花似锦。汉代辞赋家司马相如曾为泸酒发展作赋:“蜀南有醪兮,香溢四宇,促我悠思兮,落笔成赋”。
五代以来,泸州以南地区,民族大融合带来了文化的交流和碰撞,少数民族的黄酒酿造技术,与当地汉族的传统酿酒技术相互切磋日臻完善,促使泸州的酿酒业迅速成熟并兴盛起来。
公元765年5月,杜甫从成都东下,路过古城泸州,在寓居泸州的时间里,品尝到了当地美酒,与友人把盏叙诗,好不纵情快意,灵思激荡,后作《泸州纪行》一诗:“自昔泸以负盛名,归途邂逅慰老身。江山照眼灵气出,古塞城高紫色生。代有人才探翰墨,我来系缆结诗情。三杯入口心自愧,枯口无字谢主人”。
宋代的泸州,“百斤黄鲈脍玉,万户赤酒流霞,余甘渡口客艇,荔枝林下人家”,酒已进入千家万户,豪绅也好,农户也罢,无论官家平民,都真心实意地“好这一口”。在来往泸州的诗人眼中,这是一座神奇的城,它的上空似乎飘散着一朵微微酒香的云,云下泸州人,活得恣肆而舒逸。
北宋诗人黄庭坚在《山谷全书》中描述了泸州酒业盛况:“洲境之内,作坊林立,村户百姓都自备糟房,家家酿酒”。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轼,在公元1059年,与其父苏洵、其弟苏辙一道游赏泸州,苏家父子三人对泸州发达的酒业、优质的美酒惊羡不已。在《浣溪沙·夜饮》中,苏轼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泸酒的热爱与迷恋:“佳酿飘香自蜀南,且邀明月醉花间,三杯未尽兴尤酣。”
宋代泸州,堪称酿酒业的一个地域奇迹,这并非单纯赞颂它商业文化发达,酿酒技术成熟,市场一派繁荣。更重要的是,它在“如山君令”和“地方实情”之间,找到了一条曲径通幽的生存之道。
北宋初年,赵匡胤下诏:“应百姓私曲十五斤者死”,禁止私人酿酒,政府垄断酒的专卖权,只有经过特别批准的酒户,才可以向官府开办的酒坊购买曲药,造酒发售,还要交纳重税沉赋。泸州能逃过此律,全有赖于“地连夷界”,与滇黔连接、汉夷杂居,地情关系和民族关系较为复杂,因而长期享受了特殊照顾,没有实行这种专卖政策,使得泸州酒业在举国之中一枝独秀,得到了迅猛发展。
《宋史》中,曾有人向转运使蒲卣建议,“行榷酤于泸、叙,岁可得钱20万”。蒲卣以“汉夷杂居”的实情答之,明确表示,不要为了征收这几十万酒税而闹出什么乱子来。有趣的是,“卣”,便是一种古代酒器,口小腹大。蒲卣身为转运使,为泸州酒业发声,是为政治智慧,也许冥冥之中,有一番他自己不解的泸酒之缘,早在自己名字中隐约埋下了伏笔。
在公元1324年,元代的郭怀玉以小麦为原料,独家研制出酿酒曲药“甘醇曲”,这一发明,成为泸州酒业发展史上一个辉煌转折。曲药酿酒,是中国蒸馏酒区别国外蒸馏酒最显著的特点,被国人认为是中国第五大发明。后人称郭怀玉为泸州大曲酒始祖,代代景仰。
明仁宗洪熙元年,泸州酿酒史上又出现了一位代表性的历史人物——施敬章。施敬章不仅改进了曲药中含燥辣和苦涩的成分,还研制了“窖藏酿制”法。这也是泸酒的亮点和特色,在一座多民族聚居的城市中,无论是土著还是外来客,无论是早已封神的大师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只要你有真才实学,泸州都愿意提供一方舞台,绝不会埋没了人才。对于祖辈的传统,泸州人在继承中改进,在旧例中发展,在发扬中优化,并不盲目守成,因古循旧,一叶障目。泸酒曲曲折折的发展史,也是一部兼容并包的和谐史。
明万历年间,“舒聚源”酒坊的主人舒承宗始建1573窖池群,从修建至今,遑论战火纷飞,世事变迁,窖池群一直坚定不移地持续酿造,作为人类历史上稀有的活文物造福世人。“1573”并不永远姓“舒”,舒家在泸州经营酿酒作坊数代之后,将其转卖给了杜姓人家,后来杜家转卖给了饶家,饶家最后卖给了因湖广填四川、由广东迁来泸州的异乡人温家。
公元1869年,温宣豫买下“舒聚源”酒坊和它在营沟头的十口酒窖,更名为“豫记温永盛酒厂”,寓意温家酒坊永远繁荣昌盛之意。1915年,温家第十一代传人温筱泉漂洋过海,在美国旧金山举办的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上一举夺冠,为中国白酒走向世界奠定了根基。
泸州的酒扬眉吐气,香溢海外,得益于酒体本身之优良,与泸州人热情好客的特性密不可分。
六
在泸州喝酒,不仅仅是豪气干云的“我干了,你随意”。人们还会提醒你,要学会“与酒交流”,通过调动眼、鼻、口、手等不同感官,充分体验美酒的乐趣,全方位感受酒和身体的“融合”。
比如“观酒”,优质的浓香型白酒,是无色透明、晶莹剔透的,逆时针转动酒杯,但见酒体均匀挂于杯壁,款款下落,如同丝绸般柔顺润滑,赏心悦目。再比如“抿酒”,轻轻抿一小口,微微停顿,让舌头轻抚上颌,感受酒液渗润口腔,其甜、绵、浓、净、香的风味,四溢回荡。泸州人酒量好,沉淀的酒文化更是丰富深厚,在酒城饮酒,本身便是一件风雅之事。
“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泸州好酒,带着历史沉香,携着岁月回忆,值得一尝再尝。泸酒的千般滋味,在如画江山中起起伏伏,在千古馥郁的诗词歌赋中平平仄仄,在将士英烈的热血中翻翻滚滚,在无数酿酒师的匠心中绵绵长长。泸酒取自天然谷物,诞自能工巧思,是力量与美的融合,是造化对人类的馈赏。
酒,看似清水无波,却能掀起情感狂澜,看似温良静好,却是烈火中的刀子,锋刃雪亮,炙手可热。酒逢知己千杯少,换个角度思考,倘若没有千杯作为铺垫,又怎察知己心意?酒盅轻轻一碰,酒液微微一倾,滑下喉咙的是琼浆甘霖,也是一份肝胆相照。
来往交际,与之应酬,若缺了酒,犹如菜中少了盐,鲜花少了香,成为令人扼腕的遗憾。反之,有酒助兴,能让文人诗兴大发,英雄潸然泪下,胆怯者激情满怀,沉默者妙语连珠。畅饮千杯还嫌少,纵情相悦是手足,酒酣之时,正是面热心跳,情绪如奔马驰骋之时,正是脸红薄汗,灵思如鹏鸟逸飞之时。人世苍茫,生老病死,多少愁怨悲郁,此刻都不值一提,全部抛诸脑后,只余这超然物外,快乐似神仙,无忧似得道。酒桌之上,该如何说话,怎样行事,杯中应斟几许酒,酒意应达几分醉,都是有讲究的,这也是一种“道”,“酒道”和世间诸道一样,因有其“度”,便在张弛之间,进退有序,举放之间,得失自知。
宾客雅集,捧出美酒,素有豪量的朋友多酌几杯,酒如火苗,蹿进血液,放松了眉间细纹,熨烫平了各自忧愁。酒让人们紧锁的心得以释放,推杯换盏间,平时难以流露的情绪冲破闸门而出,相待莫不坦荡纯真。酒让板正的生活泛起了细波涟漪,用一种亦庄亦谐的人生态度,践行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生动写照,诠释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深邃涵义。美酒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琼浆如清泉,涤洗出了友谊热烈而纯粹的底色。
在酒香里顿悟,在微醺中叩问,千年不过须臾,沧海也许桑田。酒是一种物质存在的液体,它能兴奋精神,御寒生热,酒更是一种精神文化的载体,它令人茅塞顿开,明理悟道。杯里可见日月,酒中可知人心。天地玄黄,世事更迭,有了这份花间一壶酒挚友般的“懂得”,人生更多一层妙悟,少了一种惆怅,何乐而不为?
泸州的酒味美回甘,泸州的人旷达慷慨,他们却鲜有灌人饮醉的陋习。泸州人劝酒而不强迫,只要客人喝得高兴,一杯亦是情义,不以量深量浅论英雄。苏轼说“饮酒不醉为最高”,知己相逢,同道欢聚,恰遇良辰美景,又到酒城泸州,小酌微饮,欲醉未醉之时,情感上也许更能与酒之真谛款曲相通。从此,也认定它是生活良伴,灵魂鸳侣,不思量,自难忘。
乐莫乐兮与君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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