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解析：养寇自重的失败案例

【材料】《资治通鉴》汉纪 太祖高皇帝十一年 前196年【长文言文警告】

陈豨之反也，燕王绾发兵击其东北。当是时，陈豨使王黄求救匈奴；燕王绾亦使其臣张胜于匈奴，言豨等军破。

【译文】陈豨反叛时，燕王卢绾发兵从东北方攻打陈豨。在这时候，陈豨派王黄向匈奴求救；燕王卢绾也派出使臣张胜出使匈奴，说陈豨等人的军队已经被打败。

张胜至胡，故燕王藏荼子衍出亡在胡，见张胜曰：“公所以重于燕者，以习胡事也；燕所以久存者，以诸侯数反，兵连不决也。今公为燕，欲急灭豨等；豨等已尽，次亦至燕，公等亦且为虏矣。公何不令燕且缓陈豨，而与胡和！事宽，得长王燕；即有汉急，可以安国。”

张胜到匈奴部落后，原燕王藏荼的儿子臧衍也逃亡在匈奴，求见张胜说：“您之所以被燕国重用，是因为通晓匈奴的情况；燕国之所以能长久存在，是因为诸侯多次反叛，战争连绵不断。现在您为燕王效力，却急于消灭陈豨等人；陈豨等人一旦被灭，第二个被开刀的就是燕国，你们也快要成为阶下囚了。您为什么不让燕国延缓对陈豨的攻势，而与匈奴议和！战局一旦得到舒缓，卢绾就可以长期在燕国为王；即使朝廷想要侵削燕国，也可以利用这种态势安定燕国。”

张胜以为然，乃私令匈奴助豨等击燕。燕王绾疑张胜与胡反，上书请族张胜。胜还，具道所以为者；燕王乃诈论他人，脱胜家属，使得为匈奴间。而阴使范齐之陈豨所，欲令久亡，连兵勿决。

张胜认为是这样，于是私下让匈奴帮助陈豨攻打燕国。燕王卢绾疑心张胜勾结匈奴，上书请求族灭张胜。张胜回来后，向卢绾详细说明了自己这样做的原因；燕王于是谎称他人谋反，为张胜的家属开脱，使张胜能够安心当匈奴与燕国的联络人。又暗中派范齐联络陈豨，想劝陈豨转入游击作战，使战争无法结束。

汉击黥布，豨常将兵居代；汉击斩豨，其裨将降，言燕王绾使范齐通计谋于豨所。帝使使召卢绾，绾称病；上又使辟阳侯审食其、御史大夫赵尧往迎燕王，因验问左右。

汉朝攻打黥布，陈豨经常率兵驻守代郡；汉朝出击斩杀了陈豨，他的偏将投降，说燕王卢绾派范齐到陈豨处互通计谋。皇帝派使者召卢绾，卢绾称病；皇帝又派辟阳侯审食其、御史大夫赵尧前去迎接燕王回长安，趁机验问燕王身边的人。

绾愈恐，闭匿，谓其幸臣曰：“非刘氏而王，独我与长沙耳。往年春，汉族淮阴，夏，诛彭越，皆吕氏计。今上病，属任吕后；吕后妇人，专欲以事诛异姓王者及大功臣。”

卢绾越来越担心，闭门不出，对他的宠臣说：“不是刘氏而当王，只剩我与长沙王吴芮了。去年春天，朝廷族诛淮阴侯，夏天，杀彭越，都是吕后的计谋。现在皇上病了，事情都委任吕后；吕后妇人，一心想找事诛杀异姓王和大功臣。”

乃遂称病不行，其左右皆亡匿。语颇泄，辟阳侯闻之，归，具报上，上益怒。又得匈奴降者，言张胜亡在匈奴为燕使。

于是卢绾称病不出发，他身边的人都逃跑躲藏。卢绾的话颇有泄露，辟阳侯听了，回长安，如实汇报给刘邦，皇帝更加生气。又有投降的匈奴人，说张胜逃亡在匈奴当燕国的使者。

于是上曰：“卢绾果反矣！”春，二月，使樊哙以相国将兵击绾，立皇子建为燕王。

于是皇上说：“卢绾真的反了！”春，二月，派樊哙以相国的身份领兵攻打卢绾，立皇子刘建为燕王。

【解析】一、卢绾这个人，是刘邦发小，和刘邦同年同月同日生，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上山当土匪，刘邦在哪卢绾就在哪，连体婴儿般的关系，卢绾是和刘邦光着屁股长大的小伙伴。如果论亲密关系和信任程度，萧何樊哙都比不上。

燕国偏安一隅，容易造反；哪个异姓王不是战功显赫？只有卢绾和吴芮功名不显；刘邦偏偏安排卢绾为燕王，可见刘邦对卢绾的信任。可这么亲密的关系，这么信任的朋友，最终却造反了，到底是什么原因？

原因卢绾自己说了，朝廷近期诛杀了韩信、彭越等人，卢绾害怕下一个轮到自己，从而造成了猜疑链；卢绾猜疑下一个被诛杀的要轮到自己了；卢绾又猜疑，朝廷猜疑卢绾看到异姓王纷纷人头落地，可能卢绾也要起兵造反。因此，疑惧之下，情分烟消云散，英布也是这么造反的。

朋友之间的亲密关系，往往起于信任而终于猜疑，而猜疑的背后是纷乱的利益关系；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没有利益关系，也就没有了猜疑链。这样的朋友才能长久，所以，古语云：“君子之交淡如水”；流行语说：“不要和朋友合伙做生意。”就是这个道理。

二、我认为，卢绾多虑了，他的情况，和韩信、彭越大不相同。

1.在私人关系上，卢绾是刘邦的发小，同年同月同日生，多少年的交情，不是韩信彭越可以比拟的。刘邦听说韩信造反死了，且喜且怜，关心的不是韩信为啥造反、怎么死的，而是韩信死前说了什么，都懒得深究，死了就死了吧；刘邦听说彭越造反，不加分辨直接偷袭抓过来，流放。

刘邦听说卢绾造反，不敢相信，先是召他回长安，不来；又派审食其和赵尧去燕国接他回来，审食其是吕后亲信，和刘邦卢绾都是同乡，赵尧是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为了表示诚意，这是把两人的命都交到卢绾手上了，就是为了让卢绾放心回来，提醒他不会加害他。卢绾干脆称病。

直到审食其和赵尧两人带回消息，又从投降的匈奴口中得知张胜在匈奴为燕使。陈豨偏将、投降匈奴、审食其、赵尧，四个方面互相验证，刘邦才相信卢绾真的反了。这待遇，岂是韩信、彭越、英布可以比的？

从动作上看，刘邦是真的没想搞卢绾，真想搞卢绾，何必做这些弯弯绕绕，没有必要拿审食其、赵尧的命当诚意劝卢绾，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脱裤子放屁。

2.从能力上看，韩信、彭越、英布都是当世之雄，刘邦怕自己死后子孙压不住，所以才趁自己活着通通带走；卢绾除了私人关系，哪哪都比不上这三位爷，刘邦没有必要带走卢绾。英布造反，刘邦亲自上阵；卢绾造反，刘邦都懒得自己去，看看刘邦派谁去的：春，二月，使樊哙以相国将兵击绾。让樊哙去的。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刘邦了解卢绾有几斤几两，可见刘邦根本就没有把卢绾当回事，因为卢绾在刘邦死后，其他人完全压得住。是卢绾自己加戏太多，高估了自己，想多了。

3.从幸存者上看，和卢绾一样相对没啥威胁的长沙王吴芮，同样没有被诛杀，反而活的好好的，留着没牙的老虎，才能彰显出朝廷厚德载物，所以卢绾也不会有事。

综合的来看，卢绾造反这事，其实就是卢绾错判了形势，加戏太多，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和刘邦的情分，被时局吓傻了。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不该做养寇自重这种事。

三、其实养寇自重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卢绾掌控力太差，应变能力也不行，心不狠手不黑，这样的人打肿脸学人家养寇自重，徒为后人笑。卢绾养寇自重失败的关键点：

1.用人上的失误

张胜以为然，乃私令匈奴助豨等击燕。

张胜这个人，竟然敢越俎代庖，代替卢绾做主张，私自邀匈奴攻燕，如果属下人人都像张胜这样办事，队伍该怎么带？领导该怎么掌控全局？该死！

而阴使范齐之陈豨所，欲令久亡，连兵勿决。

汉击斩豨，其裨将降，言燕王绾使范齐通计谋于豨所。

劝陈豨转入游击作战，目的是为了避免在正面战场，碰到需要与陈豨主力对决的尴尬情况。范齐这个人，行事不密，出使陈豨这么机密的事，居然连陈豨的偏将都知道，可见他是打着燕王旗号，大摇大摆的去敌营的，唯恐别人不知道，同样该杀。

2.处事上的失误

燕王绾疑张胜与胡反，上书请族张胜。胜还，具道所以为者；燕王乃诈论他人，脱胜家属，使得为匈奴间。

张胜说明情况，卢绾觉得张胜说的对，竟然为张胜开脱，还派他继续去匈奴当联络人，愚蠢。

三、那么，卢绾如果要养寇自重，应该怎么做？

很简单，不谋于众，减少知情人，天知地知自己知就可以了。

张胜的事，卢绾并不知情，直接扣住送到长安，让刘邦审查发落，甚至可以自己一同回长安请罪。

范齐是绝对不能派的，养寇自重这种事，自己心里有数，战场上时常不经意的放点水就好了，反正自己军事上几斤几两，刘邦也清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怀疑，何必要依赖他人，扩大知情人很危险，知情人越多，泄密几率越大。

就算感觉自己没有这么强的战场掌控力，要派也得派一个醒目点的，办事靠谱点的，面生的，政治上过关的。

不要以燕王的名义去，而要以使者的私人名义去投靠陈豨，不要提卢绾，而要以其他理由先取得陈豨信任，然后在编一套合理的说辞，劝陈豨转入游击作战即可。

而卢绾，按照出发前的约定，不断验证兑现这个使者对陈豨说的话，使陈豨彻底相信重用这个人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