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午天好热,我把秋衣脱了,搭在了肩上,穿着件系带白背心往前走,人市上肯定还有人哩,此时经过一条蛇带小路,两旁的玉米丰收了,玉米穗象暖壶似的又长又大,裸露着半截焦黄的玉米籽,玉米秸都干成白的了,显露不出一丝绿模样了。心中有气,把车子推了一段,前边的小路比较硬些,便一搭腿骑上走了。“小伙子,下来吧!"在玉米地里,一群四五个年轻人在刨玉米秸,我下来车子说:"我没带小镢头。"原来这是在人市上的一群弟兄,彼此也熟悉。一个大黑脸说:"我给你找一把。"我把车子扔到一边,拿起镢头干了起来,刨玉米秸这活儿比较苦重,费力气,也不少挣钱,一亩地十块钱。地,是块黄土地,干硬,刨倒一棵玉米得把胳膊抡圆,尘土沸扬的,玉米叶子象刀一样,划的胳膊脸道道血痕。脖里痒痒的有东西,我停下手中的镢头,用右手一抓,抓烂了,是个毛毛虫,我抬眼一看哥们,都似小老虎似的在拚命干哩,没有说话的间隙,争分夺秒,因为是包工,钱你也不少分,你落后了,怎去分人家的钱。日头在头顶上发着白炽炽的光,被汗水多次浸透的背心都能挤出水来,大黑脸把裤子脱了,只剩下一条花裤叉,大腿上的黑毛密集着。哥们都叫他大黑脸,的确国字脸黑的亮油,没有眉毛,一双大眼晴大的出奇,黑眼球不黑是黄的,完全是个山药蛋。我掏出表看了看,下一点了,饿的肠子都成两截了,恐慌起来,双腿沉的象两根木椽一样不能打弯,周身热辣辣的胀痛。作为这班的头目大黑脸,此时花裤叉象水捞了,湿透了,黑平宽的脊背上,滚下颗颗带着小太阳的汗珠,男人不是泥,是口硬气。我实在没有力气了,嘴干裂着流了血,周围没有水,又没有梨,咱怎能坐下来歇会儿,我只好把带血的嘴用牙狠动地一咬,用腿跪着地干起来,胳膊再没劲也要抡起来,此时浑身的汗毛孔里象在喷火,眼里也贼热,我差点昏了过去,象我这般的年青人谁出过力气受过苦难,既没有赶上六零年挨饿,又没有上过岗南水库当民工。我累得一点力气也没了,想坐下来歇一下,乱冒金星的眼睛此时清楚了会儿,好象地上一片血,抬头望去,大黑脸刨过去的玉米地上一块一块的,象撒下的片片红叶。大黑脸此时停了下来,扭头一看大腿,的确还在顺着脚脖子流血,脚上穿着兵绿球鞋,被浓血浸过,大黑脸竟然笑了说:“一点也不感觉痛,不知道哇!"顺手从地上抓了把土抹上。是的,一个拼命干活的男子汉被一根玉米秸划破,没有觉得,这很正常的。
作者简介 : 田国彬,河北藁城区贾市庄镇耿家庄村,生于一九六一年,农民,曾在一些杂志上发表小说,著有长篇小说《红色的旗帜》,在菊野文化传媒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