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落尽子规啼

暮春是告别的季节。

和家人视频，妈妈已经洗净晒干收好了家里所有的被褥，行李也一样样装起来，感觉随时都能开车离岛。

“不是五月二号才出发吗？”

“明天开始就下雨了，要早点准备啊。”

我在大风干燥的北京忘记了，即使今年岛上干旱，但也会下雨啊。

我家是小区最晚离开的一批候鸟。今年因为疫情影响，很多邻居在岛上都多住了一段时间，即使如此，多数人也在四月中旬前回到了大陆。

平安抵达的邻居们传来信息，一路上挺顺利也很安全。即便如此，我家还是订了详细的回程路线：走广西，避开广东，加满油，争取在湖北高速不停车；带够路上吃的面包香肠蔬菜水果，不进饭店；旅馆住宿避免不了，不和人群密切接触就行。

今年也有一批邻居不打算离岛，东北的居多，尤其是黑龙江的，那里的疫情不乐观，四月天又下起了大雪，在海南更安全。

每天来我家打卡做手工的邻居一家也不走，家里老人年纪大，一路颠簸折腾回去，还不如这里安全自在。她家的莲雾树，几年都没长个子，今年竟然开花结果。我们对植物、微生物、大自然还是缺乏足够的想象力，它们时不时就给我们来个惊喜，或惊吓。

家人的生活和一年前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早晨锻炼，中午开空调，傍晚散步，妈妈和邻居每天做手工，爸爸有时去钓鱼，只是每周去超市需要戴口罩。附近的果园也对外开放了，大家去芒果园，还看到了结满果实的腰果树。这里的植物，我有太多没有见过啊。

小区里越来越安静，小猫经常在我家门前徘徊。去年妹妹在的时候，总是给它们好吃好喝。妹妹本计划三月来岛，因为疫情取消了。她无数次扼腕叹息，早知道她面授的钢琴课都改成视频，她就早早上岛来视频教学了。不知道明年她来的时候，小猫还能不能记得她。

疫情打乱了全世界的计划，我在岛上住了两个月，疫情最严重时不能出门，只能看着窗外的一株花（有点像《最后一片树叶》），为了感谢它在至暗时刻的陪伴，我走前给它拍了照；情况好转后散步最远走到江边，看到了火焰花、三角梅、木棉花、鸡蛋花、风铃花……纷纷开且落。

回京后，我连公园都没有去过，只在某个大风天匆匆看了小区里摇曳的小白花，刚爬上架的紫藤，还没被刮散的牡丹，被吹落的海棠。总觉得，整个春天的花，我在岛上已经看过了。去不去看花，都不会错过这个季节；花开或落，这个季节都要结束了。

家人在岛上经历了春与夏，院子里的香菜荆芥小葱蒜苗，不知又收获了几茬，栽了四年的果树，不开花不结果不长个，但我们依然满怀希望。

郑州的亲人们帮我家通风打扫了半年没住的屋子，热热闹闹去郊外野餐烧烤，大人熟练翻检专注烤炉，小朋友在吊床上睡得正香。

没有诗和远方，我们在阳光或雨水中，真实丰富地生活，不辜负任何一个季节。

杨花落尽子规啼，杜鹃声里斜阳暮。这个春天，就快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