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之源（二）：法兰西国王是如何走向加强王权的道路的？
一开始“法兰西”这个词是很模糊的，法兰西可以指法兰西王国，就是包括法兰西国王和拥戴国王的领主。
法兰西国王和其诸侯所占有的领土，都可以算法兰西王国。
但在当时，法兰西更常用的说法，就是指法兰西岛，而不是法兰西王国。
诺曼底公国，如果按照封建主义的选举方式来讲，他也是支持法兰西公爵为法兰西国王的，所以从理论上讲也应该算是法兰西王国的领土，诺曼底公爵是法兰西国王的臣子。
但是如果从实际情况上看，诺曼底并不算是法兰西王国领地的一部分，当时说法就是法兰西人和诺曼底人如何如何，比如又因为塞纳河的商路打仗了，自古以来不和，诸如此类的。
法兰西就是指法兰西岛，诺曼底就是指诺曼底公国，尽管理论上都属于法兰西王国，但没有人把法兰西王国作为一个政治实体。
而是诺曼底公国是政治实体，法兰西岛是政治实体，两者之间的纠纷是当时国际关系的主要矛盾。
诺曼底公爵威廉征服英格兰
于是法兰西王国的宪法除了选举、加冕、仲裁之外，又新添了因法兰西国王和诺曼底公国之间的纠纷，而产生的类似现在国际条约的内容。
包括诺曼底公爵入主英国，之后借助英国力量对抗法兰西王国，也是两者对抗的一部分。
诺曼底内部的体制更接近英格兰王国，说得更准确一些，英格兰王国的宪法，大部分就是从诺曼底引进的，比如各等级的议会制度。
等级议会制度，和诺曼底的出身有关。
因为诺曼人受罗马的影响很小，蛮族性更强，所以更需要得到大小贵族们的支持。
比如威廉公爵征服英格兰王国，诺曼底各等级的大小领主就提前说清楚，公爵想打仗去，那是他自己的事。
他可以在罗马教皇和神圣罗马皇帝的支持下招募骑士和资助者，然后自己去打仗。
但是诺曼底公国的税收仍按照之前的契约规定，不会说因为公爵去打仗了我就额外多付他一笔钱。
公爵的事是公爵的，领主的事是领主的，国家的事是国家的，公爵本人高兴要去打仗，那就他自己出钱打。
我们这些诸侯为了维持诺曼底公国的日常事务，该出多少钱还出多少钱。
贝叶挂毯上画的诺曼底骑士
我们可以看到，英法双方在此时就已经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在封建主义的自由市场中，原本巴黎商人是不如诺曼底鲁昂商人的，鲁昂商人就不需要诺曼底公爵的支持，而巴黎商人就很需要法兰西国王的支持。
因此，法国的“布尔乔亚”就选择了坚定地支持国王，反对封建贵族这个政治传统，在法兰西公爵最初成为法兰西国王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
当时巴黎的布尔乔亚积极地支持卡佩家族，要求卡佩家族把统治中心从卢瓦尔河转移到塞纳河商路上来，为他们提供武力保护。
一方面是为了帮助巴黎商人和鲁昂人、香槟商人竞争。
另一方面是为了打击其他的小领主，在这方面双方是有共同利益的。
因为法兰西国王也想削弱自己领地周围那些令人讨厌的封建领主，比如香槟伯爵和诺曼底公爵，以此获得更多的利益。
因为法兰西国王和布尔乔亚有着巨大的共同利益，所以在未来的几百年中，直到路易十四，双方同盟形成了强力的政治传统。
这个政治传统，是法兰西与英格兰王国的政治制度，在未来发展不同的最重要原因。
这就像是一个人的性格，一个没成年的孩子，可塑性是很大的，周围的环境和教育决定了他未来的成长方向。
而一个30岁的成年人，你再想让他改变性格基本上就很困难了。
中世纪早期，欧洲各国的性格就像是可塑性很强的孩童期，像是英格兰王国和诺曼底王国，一开始就是各等级议会的权力大，那么之后就容易走向国会政治的道路。
而法兰西，一开始就选择了强化王权，依靠王权来保护自己的路线，那么之后就很容易走向强化王权的道路了。
签署大宪章
刚才我们提到巴黎的布尔乔亚和法兰西王室的政治结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布尔乔亚”这个词，原意就是指市民，后来马克思主义者称之为资产阶级。
最经典的布尔乔亚，就是产生于巴黎，他们的商会、行会统称为“布尔乔亚”。
而这些人与伦敦、德国、意大利的那些商人，其实并非完全相同。
布尔乔亚这个词与广义上的商人、资产阶级有一定的区别，这个特殊性就是来自于法兰西。
马克思在他的著作中谈到论布尔乔亚与其他阶级的时候，其实不应该把布尔乔亚这个概念扩展到法兰西甚至欧洲以外的地方。
布尔乔亚与法兰西特殊的宪法有非常密切的关系，不是说所有的商人或是资产阶级都能称之为布尔乔亚。
最初的巴黎自治市政机构是由几个商业行会组成的，其中一个就是我们上一篇讲的塞纳河商路上的水路商人行会。
这个行会是跑远程贸易的，和诺曼底的鲁昂商人有很大的利益冲突，所以他们就希望法兰西国王的势力能够保护到更远的地方，尤其是诺曼底和香槟商人的领地，这样就可以压倒他们在商业贸易上的竞争对手了。
另外一个行会就是屠宰业行会，屠宰业行会不仅管杀牛杀羊，还顺带着管卖肉，因此这个行会和人民生活关系紧密。
中世纪早期的欧洲还是蛮族性格比较浓厚的，日常以肉食为主，所以人民和屠宰业关系是非常紧密的。
因为屠宰行业日常就是杀这宰那的，所以都是随身带刀，而且屠夫力气都很大，因此他们搞军事训练非常简单。
之后在巴黎发生的各种革命和暴动，屠宰业行会起了很大的作用。
屠夫们拿起宰牛刀冲上街头，马上就参与战斗了，而其他行会，像是什么鞋匠、纺织业、酿酒师、面包师什么的，他们想打仗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屠宰行会是一个以好战著称，甚至连武装贵族们都十分忌惮的团体。
这两个行会团体才算是典型的布尔乔亚阶级。
巴黎市徽
巴黎的布尔乔亚和法兰西国王联盟产生了这样的后果，就是法兰西王国内部的三级议会并不发达。
在法兰西王国最初的政治架构上，法兰西国王是不能够凌驾于教会或其他领主之上肆意妄为的。
但是法兰西国王在他自己直辖的领地内部，依靠布尔乔亚阶级的支持，对其他领主的依赖很小。
法兰西国王一开始就在其内部，这里指的不是法兰西王国内部，而是法兰西王室直辖的领地内部，采取一种类似削藩的政策。
主要手段就是尽可能地打击那些周边的小领主，使法兰西势力范围能够笼罩巴黎到奥尔良这片区域。
而其他能与法兰西国王平起平坐的诸侯，像是诺曼底公爵、香槟伯爵之类的，国王能够行使的权力就很小了。
这里行使权力大小是相对的，如果按照近代国家的标准，或是路易十四的标准，法兰西王国内部是一个充满各种习惯法的地方，并不能算是一个主权国家。
虽然说国王可以压制一些小诸侯，但是并不能像如今的主权国家在内部施行统一法律，而是要依照当地的习惯法，国王也没有想统一法制的意图。
而且国王对于没有威胁到他本人权力的各种战争也是不管的。
因此，如果说按照近代国家的观点看，早期的法兰西王国，就是一个处于内战状态的地方，国王的权力是很小的。
但是如果相比于欧洲中世纪早期其他各大公国的情况来讲，法兰西国王在直属领地的权力是很大的。
法兰西王国与其他欧洲封建国家最大的不同就是，法兰西国王的直属领地内部的布尔乔亚坚定地支持法兰西国王。
但是其他公国就不是这样的，比如佛兰德（相当于现代的荷兰南部、比利时及法国南部），佛兰德的自治城市非常多，但是这些自治市的行业协会团体与佛兰德伯爵的关系就非常紧张。
这些人不但不愿意给佛兰德伯爵征税，反而还要求英格兰国王和法兰西国王帮助他们反对佛兰德伯爵。因此佛兰德伯爵的实力始终无法增长起来，诺曼底因为公爵和几个大贵族都去英国了，所以诺曼底公国本地贵族实力也被一定程度上的削弱了。
法兰西王国下的各大公国之中，法兰西国王的直属领地相比与其他领主的优势就越来越明显。
尽管最初法兰西国王的财富并不比诺曼底、香槟或者是佛兰德更多，但是由于其布尔乔亚和王室联盟，上下一心，内部就不容易发生纠纷。
而其他公国由于内部不统一，在外交上经常处于不利的地位。
同时法国对比其他领主相比，还有两个巨大的优势，我们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