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吃甜的？因为生活有时是苦的啊

01.

“我又忍不住了

我哭完了再回来”

Z在九时许给我发来这两行字，目光触到手机屏幕时，我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想起她半小时发微信说，今晚哭了四十五分钟。那时我没问为什么，只回复了十几个关于哭泣的搞怪表情，然后我说，好了，哭完就好了，生活都会好起来，向前看，我们都活着。

接下来是长达半小时的沉默。

于是我开始如坐针毡。

02.

你看啊，生命中有些道理就是这么堂而皇之又苍白乏力，诸如“都会好起来”、“哭完就好了”、“向前看”这类话，其实对于身处黑暗中的人而言，并没有强大到如同一束驱散阴霾的温暖明媚的光。

淋过雨的人都知道，哪怕没带伞又无人撑伞，你在雨中被浇得心灰意冷，但无论怎样，那场飞扬跋扈龇牙咧嘴的雨，总会停止。

可是，这种心态的调整，需要一定的时间做过渡。就像儿时写作文，说时间是最伟大的治愈师，再怎么跌宕起伏的皱褶都会被温柔地抚平。

我知道，我都知道。

03.

所以那一刻，我犹豫了许久，还是笨拙地不知道回什么好。不忍刺探，又无能为力。

越长大啊，顾忌越多，最不擅安慰人心。因为体察过人间许多炎凉和悲哀，明白眼泪是最最真实又无力的宣泄。

当一个喜欢笑的女孩子哭的时候，她一定是万不得已，相信我，笑和泪的分界点太明显，这种跨度，非常艰难。

Z就是那种笑嘻嘻的女孩子。做室友一周，笑容一直明媚。

我听说，有些人脸上有太多太多的笑容，是因为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的泪水。

  04.

于是小心翼翼地回：如果愿意说，我是愿意听的。

这话，之前许多朋友跟我说过。正是这些“愿意”和倾听，支撑我度过无数个痛苦流涕的漫漫长夜。

可是我也知道，不是所有的倾听都有效益，诚如不是所有雨露都能浇灌出花蕾。你种下一朵花，可能怒放，也可能枯萎。

后来又慌乱地打下几个字，删掉，又重打。

05.

“那么，你现在去士多店买块巧克力或者糖果

吃甜的东西会好一点”

踌躇着打完上面这两行字，我终于，按下了对话框右边的绿色发送键。

然后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开始学会，以食物安慰人。

06.

“吃甜的东西会好一点”

这话突然如此熟悉，像往深井里投下一枚石子，井底慢慢弹回一串悠远绵长的回声。

是了，想起来了。

去年四月，母亲在中大五院住院期间，有位病友是个年轻的小姐姐，常常穿着吊带热裤来做治疗。有次她托我下楼去便利店帮她买点零食，我回来后，小姐姐硬要塞给我一大条德芙巧克力。

自然习以为常地道谢婉拒。

她坚持，很认真地跟我说：“拿着拿着吧，吃甜的东西，会变得开心哦，真的！”

07.

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就那样赤诚的，又带点羞赧地笑笑地望着你。

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她，右手手臂插着两条很粗很粗的塑胶管，殷红的血，在她的身体和床边的机器之间来来回回。她年轻的脸微微浮肿，嘴唇惨白，那双眼睛，却像映照着月光的深潭般，发出很亮很亮的光。

我好怕，那束光，在和死神进行了无数次来来回回的拉扯后，突然熄灭。

那一刻，有关人世的所有大悲大喜大悲大悯，都积聚在心头。想起，过去她跟我说：“以前啊，我刚来医院时，也是常常哭，来一次，哭一次。不过后来就习惯啦，人嘛，总得向前看。要多吃点甜的东西呀，这样会开心一点哦。”

这话让我心底一阵战栗。

08.

于是想起她的笑她的乐观，忍不住去揣测，是不是好多时候，我们被人称赞的坚强，不过是对世事无常的缴械投降？那种无奈那种心酸那种疼痛，无处排解，只好消融在被修饰得漂漂亮亮的乐观主义里？

因为生活常常是苦的啊，所以需要味蕾上的甜来麻醉，或者说，来慰藉。

这样的逻辑充满了辛辣的乐观感和不容反驳的真理性。

可是，我终究没有接下那块巧克力。

也许有点难以理解的病态，在艰难的时候，反而对自己苛刻，有点致敬古人卧薪尝胆的意味。

09.

那时的我，像走进了死胡同，常常在深夜哭，夜里亮着盏小台灯，静静地望着租房外的那棵大树发呆，眼泪常常不听使唤，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那棵树，隔着窗静默无言地相对。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一切景语皆情语，悲伤的人 ，哪怕看到一片叶子，也会觉得它的脉络，浸满了枝干的泪水。

那时我写日记，说，仿佛把大学以来积攒的所有泪水，都在这两个月里挥霍一空了。

直到如今，我突然有点后悔，那时没有认真地好好地吃几块巧克力，这样想起那段时光，不至于都是苦涩，或是什么苦尽甘来的大道理。

生命那么短暂，为什么不可以自己给自己，苦中的一点甜呢。

10.

记得那时候收到一条留言：你躲在被窝里哭过了，现在要爬起来了。

可是，一切都过去了啊。我终于切肤地明白：所有无比重要无比心酸无比艰难的过往，一旦萎谢成枯草，都难抵花草锦簇的远岸。

11.

而今回首，突然在想，也许巧克力或者糖果不单是味蕾的享受，或许还是对于眼泪的一种中和？

答案终究无从知晓了，感激近段很少有眼泪。

但这一刻，我还是把这句带有疑问的建议，送给了我在手机那头泪雨滂沱的室友：吃点甜的吧，边吃边哭，和着咸涩的泪，哪怕心里再苦，舌头也是甜的。

12.

这样或许至少，当一切已成往事，你的回忆，还有一丝甜味。

算为自欺？但是没办法，生活的许多关口，你都需要不断地告诫自己：先苦后甜先苦后甜先苦后甜，如此才能跌跌撞撞地走下去。

Z后来回复称已经买了巧克力和糖果，已到学校东门，我于是飞奔下楼，奔向那个悲伤又甜蜜的方向。

PS：

此文始记于昨夜，终结于今晚。昨日等待的过程中，我怀着千般感慨写下开头，今晚平复心境，完成后半部分的回忆。

Z情绪已经稳定，她是个好姑娘，依然笑着闹着生活着。

深知此文无头无尾，不知在讲什么，但心绪啊，就是这般散乱。我感谢这几天在简书和微信上鼓励我的读者，谢谢你们，让我有勇气去面对，最真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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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PS：

我对寻常食物有种偏执，喜爱各地风俗小食，觉得，食乃人生大事。一个连饭都不会好好吃的人，很难相信Ta会好好爱自己和他人。

我对寻常食物有种偏执，喜爱各地风俗小食，觉得，食乃人生大事。一个连饭都不会好好吃的人，很难相信Ta会好好爱自己和他人。今天在图书馆邂逅一本书，《一人一饭》，标题已然非常吸引我，翻看扉页主要作者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