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狂称无人堪为徒,却收:重金拜师的孟小冬、午夜偷师的杨宝森等

“您挡着我了。”

“您踩着我了。”

“您边儿靠靠。”

……

这是午夜时分的北平椿树胡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不由得记起了考研时图书馆占座的情景,一开馆蜂拥而至的场面,为了占一个好位置,不免互相之间红着脸、呛几句话。

余叔岩的夜生活

而以上的情景,则是在民国时期,发生在椿树胡同京剧大师余叔岩“吊嗓”时。

为什么是“午夜”呢?

原来余叔岩,早已实现了财务自由(二十年代,大上海亦舞台曾以天文数字包银20000元续聘余叔岩;当时黑帮老大黄金荣的共舞台,给出25000块大洋更高价码聘请),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即白天睡觉,入夜才起床。他习惯晚上八点吃“早饭”,之后修身养性,临摹好友张伯驹送来的米芾字帖,这是余叔岩每天的必修课。之后在榻上一边儿“吞云吐雾”,一边儿小憩。大约晚上十点左右,来到余宅的“范秀轩”,教授早就候在此的孟小冬。此时琴师王瑞芝早已调好琴,孟小冬准备好精神。一教就是两三个小时,之后的午夜时分,就轮到自己的“吊嗓”了。这一“吊嗓”又是两三个小时,之后天蒙蒙亮时,余老板也该上床入睡了。

夜生活的秘诀

但凡夜生活丰富之人,必有秘密武器。

余叔岩也不例外,其秘密武器也不例外:大烟。京剧界余三胜、谭鑫培、余叔岩、孟小冬等大师都有吸大烟的习惯,一如现在前些年吸毒的房祖名、孙楠等明星。

其实很好理解,看似光鲜亮丽的外在下,都有着十分巨大的压力,其无法排解,唯有“飘飘然”。余三胜、谭鑫培、余叔岩因吸吐大烟,其唱腔也是如此,先是音量小且黯,之后“溜”个七八段一刻钟功夫,方能拨云见月,越长越亮,声音含蓄圆润、醇厚流畅自然,令人回味无穷,票友们曾戏称为“云遮月”。

其实大烟只是让人精神亢奋,而与嗓音无必然的因果。

依靠一杆烟枪,余叔岩的夜生活那自然丰富多彩。据张伯驹回忆,每每炎炎夏夜,在椿树胡同二条余宅中,张伯驹、李适可、乐元可这班人都开了话匣子,说些个笑话,而余叔岩谈锋甚健,经常用几句俏皮话打趣某个人儿。

当然这自然是在余叔岩抽完大烟后。民国时期,烟土堪比黄金。不过早已财务自由的余叔岩自是不为此所困。

况且还有一众徒弟呢。李少春拜师余叔岩时,送了拜师礼堪称阔气:五十两上好烟土、四季衣料、珍贵皮毛,余宅其他家人都有礼物。而孟小冬因了上海滩大亨杜月笙,更是阔气:余宅上下都有珍贵礼物,余叔岩的两个女儿出嫁,孟小冬替师傅陪送了全套家具和妆奁添置嫁妆,在民国婚庆史一时传为佳话。

谭鑫培、余叔岩、孟小冬

无腔不学谭,无生不学余。

民国初年,谭鑫培剧艺已入化境。但谭鑫培壁垒高筑,谁也不教。余叔岩请教、模仿谭鑫培,十年如一日,苦心孤诣、废寝忘食、不遗余力,怎么说都不过分,十年终得谭鑫培精髓。至此京剧三大贤(兰芳(旦)、余叔岩(老生)、杨小楼(武生))在民国十年至二十年(20世纪20—30年代)红极一时,这才有了上海滩黑帮老大天价三万大洋抢聘余叔岩的尴尬事。

余叔岩少年曾自称当今无一人能做自己的徒弟,到民国二十六年(即1935年时),又改称“当今无人堪为其徒,唯有孟小冬可以”。此时孟小冬已与梅兰芳分手,并跟了杜月笙。余叔岩说这话时,已考虑了三者的关系,到1938年,孟小冬回到北平,杜月笙在顶银胡同为其购置四合院为其居住。

1938年10月,孟小冬终于如愿拜入余叔岩门下。在此之前,孟小冬是梅兰芳妻子,而余叔岩与梅兰芳是兄弟相称,于理不合,加上孟小冬长相漂亮余叔岩夫人反对,就一再拒绝孟小冬,但余叔岩欣赏孟小冬的天赋,于是介绍鲍吉祥给孟小冬。直到后来梅孟分手,余叔岩夫人去世,1938年10月,孟小冬才正式拜余叔岩为师。

这就有了孟小冬携重金拜师余叔岩的趣事。

余叔岩为一代宗师,重金拜师不算过分,况且孟小冬、杜月笙的水平、地位在这里呢。但对梨园而言,能拜师余叔岩,也是鲤鱼跃龙门,纵使梨园冬皇,在师从余叔岩五年后,梨园、票友更对孟小冬刮目相看,一致认为冬皇更加扮相威仪,唱腔到位,余叔岩也曾评价孟小冬:“目前接近我的戏路,且堪造就的,只有孟小冬一人!”以致在余叔岩去世后,但凡孟小冬的演出皆万人空巷……

余叔岩的徒弟到底有谁?

余叔岩年少时曾一度认为梨园老生都不堪造就,无人能继承其衣钵,因此一直拒绝收徒。但受其点拨、指导的人都不在少数。

张伯驹,出身豪门,家财万贯,也是书香门第,与余叔岩颇为亲近,跟着余叔岩天津、上海、北京跑场子,一方面力捧余叔岩,一方面张伯驹性格豪爽、为人义气。余叔岩也投桃报李,十年来陆续教了张伯驹不少经典戏,多达四十多出,有文戏,也有武戏,但都适合张伯驹自身,故而仆人、绿林好汉等戏则没有传授。张伯驹也敢于实践。张伯驹为庆祝自己四十岁生日,亲自登台唱了一出《失空斩》,因其阵容豪华(自己演诸葛亮、余叔岩唱王平、杨小楼演马谡等),轰动北平,一时传为趣闻。

余叔岩与张伯驹虽有师徒之实,但毕竟为平辈朋友至交,况且张伯驹不以此为生,终究未能在戏曲上更进一步。

得到余叔岩指教的还有多人,虽余叔岩不承认正式收徒,但余叔岩妻子去世发殡时,其自称“无儿子可抬灵”,一时间争相成为余叔岩的一众“徒弟”抢着来抬,余叔岩也算是默认了。因此余叔岩的徒弟有“三小四少”之说:四少:李少春、王少楼、吴少霞(吴彦衡)、陈少霖;三小:小小谭(谭富英)、孟小冬、小小朵(杨宝忠)。

其中的李少春、孟小冬是真正行过拜师之礼,尤其是孟小冬跟余叔岩学艺五年,被余叔岩一度称赞为最接近其戏路、堪造就。

当然除了受余叔岩亲授、点拨、指教的徒弟、朋友之外,还有午夜偷师的一干人等,这其中最出色的便是余叔岩的邻居,北面麻线胡同的杨宝森。虽然杨宝森未能成为余叔岩的徒弟,但杨宝森确确实实是余派风格,并且超过了余叔岩的不少徒弟。

午夜被偷师

杨宝森之所以能偷师,隔空得余叔岩衣钵,盖因为余叔岩午夜“吊嗓”。夜深人静,天籁之音,最是打动、直通人心。

余叔岩每次吊嗓,王瑞芝伴琴,自己手持一枝竹笛,用于测定音调,且敲打节拍。余叔岩因少年劳累过度,多年的吊嗓摸出了一套规律:吊嗓先低后高再低,先二黄到西皮,老生唱完再来段旦角,让自己的嗓音尽量扩展,从低音到立体音,更是保护嗓子慢慢过度,不致于再累着。

余叔岩在短短一个时辰里,完美演绎了京剧中最精美的天籁之音,在午夜的时间、空间里丝丝袅袅,余音不绝。让邻居、墙上、屋顶上、门外以至于电话里的粉丝得以慰藉,不枉在午夜时、风雨里、严寒中等待。

后记

时年艰辛、雪窗寒风,又岂是文字所能书写。不过百年后,他们都成为了历史的传奇。余叔岩自是泰斗、宗师,孟小冬、杨宝楼承其衣钵,受人热捧。

椿树胡同里的梨园精彩,隔着百年,依旧绽放。

春秋穿行,胡同里老树开花结果;雨露寒霜,拂过四合院的青砖灰瓦。

而我们希冀在时空里不期而遇。

每一条胡同,胡同里的某个院子,都有可能其深厚的历史过往。有感于胡同文化之深厚,胡同故事之多,惹我们欲探之而分享。假若有哪一天,北京千余条胡同都能有个胡同志(类似地方志),或张贴或网络,示之,给国人多些念想,该有多好。故而,庄主欲联合众多对胡同感兴趣的同仁,一起为此而努力之。

关注庄主在北平,在文字里,感受北平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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