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碎语

20210209 摄于深圳福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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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处附近没有大超市，约同事弯弯拐拐去别处。她说有什么要买的吗，楼下小店买就好了呀。我说，嗯呐，其实没啥要买的，就是想逛超市了。

她经不住我一阵软磨硬泡，大老远跑过来和我去逛百佳。一到入口，我脚底就好像装上了滑轮，火急火燎地窜到购物车停放点，推了一辆。

“干嘛呀，又没啥要买的。”她好奇地问。

“嘿嘿，这才有逛超市的感觉嘛！”我诡秘一笑，拖着她往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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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大型超市，始终有种混沌的迷恋。

无论是琳琅满目的零食区，还是冷气呼呼的生鲜区，或是香气扑鼻的烘焙区，都让我心静。

停下来，站在人流之间，目光掠过那些黄澄澄的橙子、红扑扑的草莓、金灿灿的柠檬、紫亮亮的葡萄、绿油油的蔬菜、白花花的豆腐，深呼吸，生活的脉搏，“突突突”地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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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蛋糕柜前停下脚步，盯着左边那盒最朴素的水果奶油蛋糕，第一次觉得无比亲切。

是了，人的回忆，其实是有唤醒区间的。某一个瞬间，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像地壳塌陷之时的岩浆，迸发而出。

想起七八岁时，在湖南，十字街口新开了记忆里的第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家润多。开业那天，母亲领着我去排长龙，买现做的蛋糕，五块九一个，在猪肉五块一斤、巷口小卖多的酸溜梅一毛钱一颗的年代，这个数字对幼小的我而言，是个天文数字，但那是香甜可口的蛋糕啊。

而今，我长大了，吃过的蛋糕数不胜数，自己偶尔闲情逸致，也会动手做做蛋糕，但儿时那种齿颊留香的美味，好像再也没有遇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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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市里又相继开了好多家超市：步步高、新一佳、春天百货。

那时养了一只叫“雪蹄”的小狗，我曾把它抱到KFC，在洗手台前，热火朝天地给它洗澡，踮起脚在烘手机下烘干，那狗被“隆隆”的吹风声吓得浑身发抖。洗好后又把它带到超市，在门口的炸鸡店候着，瞅准吃完鸡翅正准备丢的哥哥姐姐们，要了骨头给狗狗吃。

新一佳超市门口，常常会耷拉下一大片白布，放露天电影。母亲常从超市买了早春红玉（一种皮薄的小西瓜），像剥橘子一样，把皮去掉，掰成两半，递给我一半，我俩就坐在绿白椅子上看电影。

再后来，我十二岁时，去了广州。母亲常领着我，从岗贝路步行到新市墟，去家乐福或者好又多，她去三楼生鲜区买菜，我在二楼图书区看书。一大堆小孩席地而坐，我在那里看完了好多好多本《读者》、《青年文摘》、《格言》，还有各种各样名著导读或者畅销书。记得有次靠在书架上写字，书本下垫着作文本，超市保安叔叔走过来搭话：“小朋友，不能抄作文哦，要自己动笔写！”我朝他挤眉弄眼，扬起本子给他看：“叔叔，不是抄作文啦，我妈妈要我摘抄好词好句好段哦。”

每天十点多，超市就会响起《回家》的萨克斯乐曲，我便急忙往楼上跑，穿过空无一人的扶梯，去生鲜区找母亲。然后，我们一起提着大包小包回家。路过天桥，桥底睡满了流浪的男男女女，我扯着母亲的衣角，害怕地往她身上靠，加快前进的脚步。母亲就会宽慰我：别怕，他们只是暂时找不到家了，不会伤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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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好多，关于超市的记忆，一串又一串。

我站在那里，茫然若失。

也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为何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偏爱逛超市，哪怕什么也不买。

我想，我只是在，徒劳无益地，拼接着那些过往的碎片。

长成大人的这么些年，

我遇到过好多只狗，却再也没有见过，那只在烘手机下，缩成一团、在超市门口狼吞虎咽嚼骨头的小狗了；

我去过好多家影院，却再也没有，一边吃着西瓜一边看着露天电影，人来人往，夏天的风，温柔地吹；

我去过无数装潢精致的书店，却再也遇不到，那个穿着老式保安服，走过来告诉我不要抄作业的热情大叔了；

我去过那么多条街道，再也看不到，那些睡在桥底的流浪者们，也不知道他们最后，到底有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而我害怕的夜路，身边也没有衣角可以拉了。

终究是弄丢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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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即使在线上购物如此便捷的今天，超市依然热闹非凡的原因之一，可能是走进超市，就能让你想起小时候，在还不能网上购物的年代，那些陪在你身边的人。他们精挑细选，精打细算，精心呵护着，你还是孩子时，看到的那个世界。

和那些老去的人（如果他们还在的话），再逛逛超市吧，告诉ta，哪怕是这些庸常的琐碎，也不能把我们之间的爱消磨。恰恰相反，那些在乎，那些挂记，那些心疼，那些相偎相依，都藏在超市的边角。在任何感情领域，陪伴，都是最长情的告白。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