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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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刘宗运

1970年代初,我在隔壁塆一家私人天井屋读完小学一二年级,三年级时转到大队小学,这时不到10岁。小学是建在机耕路边的一座土坯四合院,五六间教室,上十个老师。老师大多是民办教师,穿着朴素,每天与学生一样步行去来,不上课时在生产队参加田间劳动。
我们的班主任是新来的祝凤玲老师。祝老师是城里来的吃商品粮的正式老师,大约20出头,高挑身材,披肩秀发,皮肤白皙,一对酒窝特别好看,穿戴讲究,操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山里来了金凤凰!一时间,大队小学、中学以及村塆谈起祝老师时津津乐道,就像现在的人谈起当红明星。
尽管很多是民办教师,但很多人确实有几把刷子。学校四合院对着机耕路是一面大青砖墙,上面常有宣传内容。宣传墙上的毛主席肖像、雷锋画像十分传神,天安门图片也非常逼真,这些都是老师们创作,不输专业人士,艺术体美术体的书法也很了得。
有的老师乐器演奏得非常好;有的老师不借助工具,在黑板上随手就能把线条画的笔直,圆圈画的溜圆;有的老师能一字不差地熟知《毛泽东选集》,并能流利说出哪段话出自第几卷第几页。看看我们现在连24字的核心价值观都不能做到这样,不能不佩服那时候的人。
祝老师人长得漂亮,走姿也优美,听过她在宿舍里唱歌,也特别好,想必她是经过歌舞方面专业训练的,只是在这乡村小学没有展露才华的机会吧。许多学生羡慕我们天天能听她讲课。离我们不远的中学,常有高年级的学生趴到我们教室窗户外看几眼祝老师讲课。
祝老师说话好听,磁性,略带鼻音,她还有特殊才能,板书极好,隽秀,工整,端庄,书写还很快。很多老师握粉笔象抓锄把,祝老师握粉笔只用拇食指,余指微屈外展,十分优雅好看。
祝老师走到哪儿都是引人瞩目的对象。一天傍晚,我和伙伴们正在塆里玩耍,玩伴中有我的同班同学,队长的儿子,他的姐姐跑过来喊:“祝老师来家访了!”一群伙伴一哄而散,包括不是同学的玩伴都跑去看祝老师,“祝老师来我们塆里啦!”只见祝老师坐在大方桌旁,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男老师。
桌上污黑的粗瓷大碗盛着水,但没见祝老师喝。我们上去喊了老师,也不记得她有没有理我。但我记得她没有到我家来走访过。我想,是因为我家是富农的缘故吧。这不怪祝老师,那个时候,她一个小姑娘大概只有遵从规则的份。
有一次,祝老师带领我们到附近的张岗生产队参加劳动,从山上捡碎石筑路。一起参加劳动的还有几个班级。祝老师换了一身劳动服装,戴着大草帽,鳝鱼带系到颌下,随便的装束都很漂亮,要是有相机拍下来,别具一番风景。就是这样的普通装扮,走在乡间,也格外招人注目,有劳作的村民停下来观看议论,也有走上来找话搭讪。
学生两人一组,用土筐把碎石抬到路上,老师则独立挑石头。祝老师挑的并不多,在经过一个田坎时犹豫了几下,还是没有跨过去,摔倒了。旁边耕田的小伙子张金狗连忙跑过来,祝老师坐在地上,说道,脚有点疼,请帮忙把我拉起来吧。
张金狗迅速脱下上衣,包住她的一只手臂往上拉,祝老师诧异,我身上有毒吗?张金狗吞吐说:我,我这脏手怎么能碰你金贵的身体呢?说话间,已拉起了祝老师,拿去衣服,她白净的手臂上留下污浊的印迹。祝老师笑道,这不是更脏吗?张金狗不好意思起来。
祝老师说,我还是谢谢你,我要继续干活,我们每人要挑五担石头。张金狗说,你脚有点肿,休息一下吧,我替你挑。不多时,张金狗挑完石头,祝老师再次谢了他:我是百无一用,真的得向贫下中农好好学习。这一幕,被其他老师看在眼里。此后有人议论,祝老师没个老师的样,跟什么人都能搅到一起。
有一回看露天电影,听说祝老师来了,不少人涌过来围观,还有人拿着电筒照,祝老师用手遮住眼睛,温和地说,老乡们,回到自己的位置吧,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很呢!更有胆大的年轻人挤上来,触碰着她。眼见场面有点乱,一起的老师帮忙招架,才把祝老师带出了电影场。
第二天,校长找她谈话,以后不要到那种场合去,那些人不怀好意,怎么还不主动回避。祝老师觉得那些人是友好的表现,挤碰只不过就是想表示类同于握手一样的愿望罢了。虽然校长觉得祝老师认识态度不够好,但此事总算过去了。
祝老师平时和另一个女老师住在学校一间狭小的单间土房里,自己做饭。常有附近村民送来新鲜菜给她们吃,有一次张金狗托学生带来了小溪里抓的鱼,祝老师把校长也请来美餐了一顿。
有几个年轻的男教师常来她这里玩儿嘻闹,有时搞恶作剧,有一次有人把盛满水的碗放到她蚊帐顶上,在她没注意时泼了下来,吓得她大叫哭泣。有一天,中学的一个青年男教师来她这里玩时戏闹,祝老师跌倒床上,男老师也摔倒,压到了她身上。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校长再次找她谈话。祝老师说就是疯闹而已,绝对没有出格的事情。校长说,看电影那次就没有深刻认识,后来又听说吃了张金狗的鱼。她回道,你也吃了的呢。弄得校长哭笑不得。
半晌,校长才接着说:接二连三的事情都发生在你身上,这次的事情有学生都看见了,影响很坏,外面有人说你水性杨花,是狐狸精,知道吗?还怎么样为人师表?祝老师眼泪汪汪,不再申辩,问校长:你究竟想说什么?
校长说:不管事实怎样,这样下去,我感觉迟早是要出纰漏的。如果那样,我怎么跟教育组交代?我想向教育组申请,给你换一个学校,怎么样?祝老师说,这里的人都很好,不想走。校长说,就算你说的都对,再说你都这个年龄了,在这里将来能找一个合适的人家吗?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最后,祝老师是怎样决定的,不知道。但是,不久,就再没有看见祝老师了。我想,传说往往是高于事实的,那件事传说都只如此,我相信她是清白的。她也许是不堪人们的误解非议才调走的。
祝老师教我们不过一年。我对她印象并不太深,甚至她是教我语文还是算术,现在都记不太清楚。她给我的最大印象,就是漂亮。她是我读书中唯一的年轻的漂亮女老师。我读书用功,中规中矩,不捣蛋惹事,很多老师喜欢我。在我的印象中,没有祝老师喜欢我的记忆,也没有跟我特别交往的记忆。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还是因为我是富农的孩子吧。
我当时太小,许多事是后来才听说的。我后来也很少记起祝老师,偶尔回忆小时候的事情,才联想到她。也不知道祝老师离开我们学校后过得怎样,但愿她是平静幸福的!
本文作者刘宗运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刘宗运,出生于陂北姚集山村,年幼外出读书,现于黄陂前川工作,医师,业余文字爱好者。理念:人品要比作品美,三观要比五官正,思路要比套路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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