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期/朱文杰作品《我的商家大哥》
小轩清浅:
笔墨相识,深交四十余载;文采呼应,情深近半世纪(文友言)。
感谢文杰老师一篇动人心弦的人物散文,从中我们不但看到了一个鲜活生动的商子雍老师,更是分享到了他们之间淳淳的君子之交,让人在当下这个物欲横流、以利相交的年代,感到丝丝的暖意。
与子雍老师素无交往,但与他的家庭也算有些渊源,她的大姐是父亲50年代陕西师大同学,他的小弟子秦老师因方兢先生的缘故也曾有数面之交,从他的身上也可感到其醇厚儒雅的家风,所以本文读来,更觉得亲切。
文 / 朱文杰
导语/梁轩诚
诵读/梁轩诚
编辑/清慧
我的商家大哥
一
认识商子雍转眼已经40多年了,1974年我俩在延安宝塔山下的延河饭店相遇,记不清谁先招呼谁,就匆匆相识。从那时开始,友谊一下子就延续到如今,四十多年的往来,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狗皮袜子没反正的哥们。子雍长我6岁,自然是我心中的商家大哥。
1974年我25岁,才踏上文学之路。没想到的是,商家大哥成了我文学生涯中的贵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他在《长安》文学月刊上发了我的短篇小说《春天总是绿的》,并配发了评论。这可是我第一篇在公开发行的刊物上发表的第一篇小说啊!几年后,我调入西安市文联的《长安》文学月刊编辑部,他却调到《西安晚报》社了。那些年,我因生病放弃了写小说,专攻诗歌,1995年前后他主持《西安晚报》周末专刊,聘我操持“周末诗会”,给我助力。而我身体恢复后尝试着写散文,一篇发在1999年的《西北航空》杂志上,他正好在去宁夏的航班上看到了。一下飞机就在银川机场给我打电话,祝贺我、鼓励我,并认为我语言特别好,前途无量!其欣喜的急切心情,显得比他自己得了什么大奖还兴奋。子雍老兄这一鼓励,我从此坚持写散文,一不小心,十七八年间我竟创作了三百多万字包括记实、游记、随笔、文化札记在内的各类散文,出版了散文集《清平乐》《拾穗集》《吉祥陕西》《长安回望》《邮票上的美丽陕西》,以及纪实类的《老三届采访手记》。还有已撰写出近50万字非虚构散文《记忆老西安》,已列入西北大学出版社选题,其中有近20万字先后刊登在各类报刊上,收入《西安城墙》丛书文化卷中的“城墙下的老街巷”和由子雍兄任副主编的《西安老故事》一书。至今想起,不是商家大哥鼓励,我焉有如此之耐力和毅力、完成如此巨量之任务?因为我比较散漫,被称为陕西文坛上的“闲人”。有十多年间我写作很少,加上高血压老爱发懒,喜欢躺在床上看闲书。子雍兄就曾为我和诗人渭水(周抗美)撰联:“周郎好洁,每见条帚便扫地;朱公嗜睡,但逢床板必平身。”这嗜睡之朱公就说的是我。恢谐有趣的子雍兄虽意在调侃,而我却以为他在为我敲警钟,让我从此不敢稍有懈怠。
还有2000年,我与子雍同为市政协委员,距退休还有七八年,这时,子雍兄就开始张罗着和闻频、周大鹏几位推荐我为市文史馆馆员。2008年刚办完退休手续,就接过西安市市长代表市政府亲手颁发给我的馆员证书。平日难得激动的我,这时心中充满了感激。
而对推荐亲弟弟商子秦当馆员的事,他却不是像对推荐我那样上心;当然,这也许是他“举贤避亲”。这些事,都让我没齿难忘。
在西安这几十年,好像我喜欢的事,他都喜欢,都跟着凑热闹。我爱集邮,主办了一系列的集邮征文、集邮之旅采风、大唐集邮文化周书画摄影展,以及编邮票书《国家名片上的丝绸之路》《集邮年华》等,子雍从不缺席。一次,我从集邮公司库房批发出十多本带金猴的十二生肖邮册。让给他一本,要价2200元。子雍兄说:这么贵?唉,跟着文杰不怕上当。当时我主持“魅力集邮”征文,他为此写了篇文章《拥“猴”入怀》,大家一出手,自然不同凡响,首发在《西安晚报》,先后被香港《大公报》等多家报刊转载,光稿费就是他购票钱的几倍,还得了“魅力集邮”征文一等奖,奖金3000元,而猴票第二年也升值到12000元。有意思的是商兄一女粉丝读了《拥“猴”入怀》后寄他一枚“猴”。我一看,此“猴”非彼“猴”也,是第二轮盖销票,不值钱。但他仍喜眉笑眼,十分开心。,
除此以外,由我组织文学上的采风、笔会、评奖、研讨会,以及各类美术摄影展,为书画家写评论等,他都不遗余力地热情参加。我们一起经历,一起走过,合作亲密无间,各种大小事项活动,不敢细算,没有2000次,也有1800。他经常调侃说,自己是社员,我是给他派活的生产队队长。
其实,子雍兄一直是我的领导,我在西安市文联当专业作家,他是文联副主席、作协常务副主席。按理说退休了该没有上下级关系了。谁知,他把我拉进文史馆,又成了他麾下直接领导的兵,他是馆里文史研究会的会长,我是一名普通成员。所以在文史馆,事事得向他请示汇报呢!
和他出外采风多了,我给他照了不少像,其中和漂亮女作家、女粉丝、商迷们的合影自然少不了。一次,他告诉我,小孙女在电脑上看到我给他拍的照片,忙跑去给奶奶告状:“奶奶,奶奶,我爷爷又跟一个女人照像啦!”把我快笑晕!那时他小孙女才5岁,属学龄前儿童。
我初识子雍兄时,就深感他文笔老辣,思想敏锐,深沉而明快,绣口吐锦文。读他的文章,深感“常有风云之气,河汉之言。”为他大气纵横、酣暢淋漓的春秋笔法而慨叹。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初,他的杂文就在全国产生了大影响,被冠以“陕西杂文第一人”。《中国新文艺大系杂文卷(1976~1983)》的导言称:“商子雍是新时期以来产生的一大批中青年杂文作者中最引人注目的三位之一。”
1985年中国作协举办全国散文、杂文评奖,子雍就是评委之一。那一年陕西作家贾平凹、和谷双获奖,下了个双黄蛋。
从此,西安作家贾平凹、和谷、商子雍,成了西安的代表作家。我那年从铜川回西安探亲,他们三人请我到南院门“春发生”吃葫芦头泡馍。记得子雍兄买的酒,并自我夸耀他们三人是“长安三大喝”。后我调入西安文联《长安》杂志,一次春节聚会猜谜语,我出了一条,谜面是“剃个光头进庙门”,谜底打西安三位作家。当场无人猜出,我解释:贾平凹、和谷、商子雍,简称谐音“假和尚”,获得一片欢呼,却罚我喝了一杯酒。
但如今“长安三大喝”喝酒好像都都不行了。2013年子雍兄一次请客,拎了两瓶茅台。事后,他请的人中有人告诉我:两瓶茅台商子雍独自一人喝了一瓶半。这当然夸张得离谱,我也不相信一个七十几岁的老汉,肚子里长了牙。很多时候子雍兄就是个很阳光的老顽童,这肯定是经常被他调侃的人在友好地报复他。
商子雍人一身正气,敢言人所不敢之言,且疾恶如仇,写文章针贬时弊,很尖锐很犀利不留情面,但他说话讲艺术,很智慧,引经据典,高屋建瓴,既严肃的语锋如刃,又温柔的旁敲侧击,不作人身攻击,因此他写杂文并未得罪什么具体人,在陕西文坛口碑不错。
但2004年《商子雍文集》出版时却遭遇坎坷,全因了他的敢直言的作家本色和一些批判“文革”,反腐倡廉、指斥丑恶的文章。被一家一贯持左倾思维的出版社拒绝出版,这激起我的不平之心,遂帮助联系出版社,最后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一共四大卷。我还联系好赞助,要开个研讨会,可他毫无通融余地地拒绝。如此低调,出乎我意料。后读钱钟书写的文字:“有些所谓的研讨会其实就是请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吃一些不干不净的饭,花一些不明不白的钱,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开一个不伦不类的会!”才知子雍老兄的原则性、气度胸襟、远见卓识。
再后来我就学他,出了几本书,也没开什么会。
二
子雍兄出身书香门第,父亲商剑青曾在南京国民政府军政部任职,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到陕西铜川建筑陶瓷厂工作,我六十年末步商老先生后尘也到铜川工作,俗话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商老先生是上个世纪铜川耀州窑最早的研究者之一。我的朋友、曾任耀州窑博物馆馆长的薛栋星告诉我,商剑青老先生五十年代初在国家文物局主办的刊物《文物考古资料》上发表了关于考证耀州窑地址的文章,是耀州窑湮没以后的的第一篇研究文章,对后来耀州窑的复兴功莫大焉。薛栋星馆长并复印了原文托我转给子雍兄。我看完文章后,才明白他们商家文脉深厚的根在此,和谷看后说了一句“那人家商家是龙生龙,凤生凤”。
我的朋友,陕西省艺术馆研究员的作家刘新中、陕西省文联办公室主任的作家刘平安,也曾在铜川电瓷厂(70年代初从建筑陶瓷厂分出)工作过。新中、平安听厂里老人说过不少商剑青老先生的故事,说他是位知识渊博、和蔼可亲的儒雅之人。1957年被错划为右派,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但老人身板总是挺得笔直,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保持着一种凛然的军人气质。
刘平安的岳父张永平任过厂里的政治部主任,和商剑青老先生共过事。平安说:他岳父很尊敬商老先生,当时作为旧军人和右派身份的商剑青老先生要到车间劳动,实际是改造,但他岳父总安排商老先生读报、组织学习等轻松一点的事干,后他岳父也挨了批判。
由于子雍老兄,我先后结识了商家三兄弟中的商子周、商子秦。
子周兄是西安有名的医生,曾任陕西省肿瘤医院院长、陕西省肿瘤研究所所长,退休后还被西安最大的民营医院长安医院,聘为主管医务的副院长,一干就是上十年。我和家人,还有亲戚、朋友看病的事没少麻烦过他。他总是安排最好的医生,提供最好医疗服务,让我感激不尽。子周兄是医生,文章也写得不凡,我还把他的一篇散文《羊群》推荐发表在2002年的一期《西北航空》杂志上,而子周兄正在编撰他们商家的家谱,我还有幸看过其中完成的一部分。
子雍、子周俩兄弟年少时都曾到父亲工作过的铜川建筑陶瓷厂来短暂住过。记得2005年我曾陪子雍兄一起去他父亲工作、生活过的黄堡镇、耀州窑遗址踏访,愐怀这位可亲可敬的老人,子雍还由刘平安联系去拜望几位曾与他父亲一起共事过的老人,包括一位叫杨德顺的老师傅。
子周兄写回忆文章说:父亲在工厂人缘特别好,我住的那段时间,常有叔叔、阿姨送来吃的东西,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那些食物就显得十分珍贵。特别是和父亲同在一个部门的杨德顺师傅,关系最好。因为工伤事故,杨师傅失去了一只手,日常生活有些困难,父亲总是尽力帮助他。他非常敬佩父亲的人品和能力。“文革”中,工厂开大会批判父亲,他尽力保护,不让动手打人,还把父亲的情况及时告诉在西安的母亲;文革后期,他又四处奔走,要求为父亲平反,后来,知道我因家庭问题分配在陕北,又向工厂提出,要把我调回陶瓷厂医务室。“文革”结束后,家姊、家兄、舍弟都曾以不同方式向他表示感谢,我调回西安,九十年代初,他的女儿来看病,我还带去两瓶茅台酒以表感激之情。几家人迄今仍有往来。
这个杨德顺老师傅太不筒单了,敢在黑云压城,红色恐怖的“文革”时期的批判会上,挺身而出保护一个历史反革命和右派。如此义举,真正是试看天下有几人?当然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商剑青老先生的人格魅力。
刘平安还说:杨德顺老人当时在厂里管后勤,兼食堂管理。他曾听杨德顺老人的女儿说,他爸几次偷偷让她包几个扛子馍,给商伯伯家送去。
而商子秦和我更近些,同为上世纪80年代陕西诗坛那一伐诗人,后来又成了西安市文联的同事。一起组织了几次西安市文学艺术界大采风活动。子秦比我小一岁,我们退休后这几年合作干的事更多。例如:一起编十二五国家重点图书《西安城墙丛书》就是子雍兄揑合的。子秦先给我说,我因手头要写西安老街巷便推辞了。但子雍马上打电话要我帮子秦一把,语气是不容拒绝。我们这才一起合作了。我主编《西安城墙丛书》文化卷,乘机设置了一辑《城墙下的老街巷》,赶写了十篇,其中老街巷占了八篇,有六万多字。2015年我和子秦又一起主编《国家名片上的丝绸之路》,其中上卷还是我和子秦合作撰稿。2016年还一起主编《集邮情怀》一书。加上我和子秦一起出去采风,一会陕南汉中,一会陕北榆林,还去了一趟北京参加第二届国际集藏博览会。这些竟惹起了子雍兄的羡慕:“文杰,你这两年和子秦合作的美得很呀!”
其实,我和他们兄弟二人2013年就参加过首届北京国际集藏博览会,回来我还写了篇《没拿身份证逛北京》的散文,其中一段写到子雍兄。
说的是返回西安“上火车时,有关商子雍兄一个北京'扫货’的小插曲,怪有意思,遂录于后。算是对商兄前边对我没带身份证之事,极尽调侃,甚至热嘲冷讽的一个小报复。
说是在北京西站候车室一超市,子雍兄挺胸昂首进入,环视一圈,对一美女营业员大剌剌一挥手,却又极其温文尔雅、礼貌谦恭地说:给我每样来一份。还没说完就接到一个长电话,电话打完,回头一看,身后已放了一个装满各种北京土特产小吃的大纸箱。太多了,但要把混装的食品去掉一部分,需要重新过秤,又太麻烦,时间来不及。子雍只好交钱,但表示:“太沉了,拿不动!”人家倒是服务不错,用小车给送到候车室。但上火车时,却有劳省诗词学会副会长商子秦和热情的省集邮公司祁副经理了。我忙让省音像出版社副社长黃剑波用手机照相留念。副会长、副经理抬货,副社长照相:三位“省级副职”鼎力合作,才帮助子雍完成了在北京西站的采购大业。在火车上,我调侃商兄说:“你再接几个电话,那家超市就让你一扫而空,全部盘下来啦,该用集装箱朝回运了。看来,我以后不能再叫您商老大了,要称商势大。”
子秦在一旁不服气,说:“这一回文杰算是把我哥给抓住咧!”
附作者介绍:
朱文杰 ,1948年10月出生于西安,现任市诗书画研究会会长、西安市文史馆馆员。系中国作协会员、国家一级作家。出版诗集《哭泉》《灵石》《梦石》《朱文杰诗集》上下卷;报告文学《老三届采访手记》散文集《清平乐》《拾穗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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