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有点乱?非洲那么大,那么自由,容得下更复杂的关系。这是《走出非洲》的作者凯伦·布里克森的丈夫布里克森男爵说的话。好朋友兼太太情人的是丹尼斯·芬奇-哈顿,也是《走出非洲》改编成的电影里男主人公的原型,罗伯特·雷德福饰演。人家其实是英国人,但雷福德是美式口音。还有一个重要人物也在电影里出现了,书里却只字未提,那就是《夜航西飞》的作者柏瑞尔·马卡姆。凯伦在非洲时一度和柏瑞尔是闺蜜,要是介绍起来或许就应该这么说:“这是我的好朋友,我情人的情人”——柏瑞尔和丹尼斯有一腿,深深的一腿。至于柏瑞尔和布里克森男爵,他们的友谊也“非常亲密”。左起:丹尼斯·芬奇-哈顿、凯伦·布里克森、柏瑞尔·马卡姆、布里克森男爵凯伦和柏瑞尔在各自的自传性作品《走出非洲》和《夜航西飞》里,都对对方只字不提,对丹尼斯则惜字如金,但布里克森男爵花了柏瑞尔不少笔墨,少说得有全书的1/3。凯伦对男爵也提及甚少:“战争开始之后,我的丈夫和两个瑞典助理自愿去德国前线。”——这好像是唯一一次提她丈夫。这段发生在1920-30年代非洲的白人四角关系反正就是很八了,但也一定程度上展现了在非洲广袤野性舞台上演绎出的人的独立与自由。
Out Of Africa John Barry - Out Of Africa (20th Anniversary Edition)
1914年,凯伦追求布里克森男爵的双胞胎兄弟不得,又受不了丹麦的条条框框约束,最终选择嫁给布里克森男爵,两人去了肯尼亚。男爵是个多情种,第二年就把梅毒传给凯伦了,让她不得不回丹麦治疗。不过坚强独立的凯伦没有退缩,她1916年重返非洲,在之后两年间辛苦打理咖啡种植园。男爵对规划、管理、赚钱一窍不通,只关心游猎,当然还有社交和女人。两人关系破裂,但凯伦或是出于对男爵有爱意,或是出于颜面,也可能是因为:和男爵离婚了也就一定程度上意味着自己一无所有了,所以一直拖着,直到1922年6月,原因是那会儿后者想要离婚再娶。之后凯伦和男爵的关系还一直不错。这种肚量不是开玩笑的。尽管关系复杂,但凯伦和男爵依然可以说感情深厚,上了年纪后的她曾说:“如果我还想做些什么事的话,那就是再和布里克森一起去游猎一趟。”为什么不是和丹尼斯呢?坊间流传的说法是:凯伦对丹尼斯用情太深,深到不可多提。分别为凯伦和柏瑞尔作过传,并和两人在非洲均是好友的英国作家厄萝·特泽彬斯基(Errol Trzebinski)在凯伦的传记中写到凯伦去世那天(1962年9月5日),用新唱片机播放了亨德尔的咏叹调《Where’er you walk》(你到之处)。这是丹尼斯给她唱过的情歌。她在傍晚5点过世。
Semele HWV. 58: Where'er you walk London Philharmonic Orchestra - 100 Best Tenor Arias
凯伦是在1918年4月5日,在一个晚宴上认识丹尼斯的,当即认为他是个“超乎寻常迷人的人”。一周后,丹尼斯在凯伦的农场过夜,第二天,两人前往内罗毕共进午餐。关系就这样开始了,凯伦在给母亲的信中坦言对丹尼斯一见钟情:“两人一拍即合的机缘太少了,他是如此充满智慧。”给弟弟托马斯的信里也表示:“在我这个年龄还能遇到心上人太难得了。”那年凯伦33岁,比丹尼斯大两岁,一个冲动让她谎报了自己的年纪,后者一直以为凯伦比自己小五岁。认识丹尼斯以前,凯伦是看不上英国的,她热衷法式,光看她在书里描述的那些酒杯瓷器就能看出来。不过她说自己对酒的品味是丹尼斯教的。丹尼斯还教了她拉丁语。丹尼斯很快就邀请凯伦一起去游猎,除了贴身仆人,两人算是单独旅行了10天之久。
丹尼斯和凯伦在游猎营地
还没离婚的布里克森都晓得这些,社交圈里的八卦传得快。他的反应是,由衷地为妻子也能感受到他所热爱的那份自由而高兴,并且觉得她选择的同伴也是好的。他自己也常常跟丹尼斯一起喝酒,介绍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太太的情人。”凯伦是独立女性,刚开始也不是那种独守空闺的,在当地社交圈的角色颇为微妙,有不少“亲密友情”,但遇到丹尼斯之后她变了,这个男人像她的克星,本来如鱼得水的自由灵魂一碰到他,就把自己全副身心都交了出去。不过丹尼斯并不在意当时的凯伦有多少带附加条件的感情,对她的一切照单全收。当时的英属非洲实则也是如此,“到处都有人四处调情、打情骂俏,晚间酒精一多,行为都不检点。” 厄萝在威尔士亲王的纪录片里这样描述。那里绝对自由,人们既不会用爱情束缚他人,也鲜少有人期待别人为自己保持忠贞。或许在凯伦和丹尼斯在一起的那些年里,她也一直试图让自己照单全收丹尼斯的一切,但有点徒劳,终究还是有占有欲和盼望的。丹尼斯的传记作者莎拉·薇勒(Sara Wheeler)把两人的关系分析得更深刻一点,她认为:“两人相识前,在非洲没有其他同伴可以一起讨论宗教和灵性问题。他们对非洲广袤土地的热爱,和对这片土地产生的灵性回应是相同的。”这种话题和感触让他们产生了深刻感情。说白了,就是两个人都很敏感。《走出非洲》改编电影由罗伯特·雷德福饰演丹尼斯,梅丽尔·斯特里普扮演凯伦。不难理解丹尼斯的形象与饰演者有一定距离莎拉也认为丹尼斯在凯伦面前并不掩饰自己的灰调,他“近乎变态地认为生活就是陈旧而疲倦的”。实际上,两人的精神联结确实更强,凯伦在《走出非洲》中坦言自己连丹尼斯以前在伊顿时是板球高手都不知道,是他过世后才晓得的。不过在离开非洲多年后,她在一个短故事《The Dreamer》(梦想家)中把丹尼斯化身为Lincoln Forsner,是个运动健将:“'从孩提时代以来,我都是一个争强好胜的男孩,’ Forsner说,他驾驶着单桅帆船在季风时节的月光下从拉姆岛航向桑给巴尔。”在两人游猎过后几周,丹尼斯就和凯伦一起计划沿尼罗河航行到开罗。那一年农场的收成也很好,理应能负担这笔旅费。没钱可不行,凯伦最后不就是被穷逼回欧洲的么。但收获季节过后,布里克森夫妇就回了欧洲。1919年9月,丹尼斯也回了英国,他没钱了,不得不优先考虑各种投资机遇。尼罗河航行之旅也就此搁置,短故事也可能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个遗憾吧。两人在秋日的伦敦曾短暂会面,接下来分开了两年半之久。凯伦1920年都不在非洲,丹尼斯则是整个1921年,但重聚后两人很快又热络起来, 从此丹尼斯基本上完全陷入了她的生活。第二年凯伦还曾怀上了丹尼斯的孩子,但最终流产了。凯伦坚强、独立,后来又因《走出非洲》的出版和改编成电影而名声大噪,两次获提名诺贝尔文学奖,尽管也都挺心酸的名落孙山,但总归已是很大的成就,可是其实她更想要的是丹尼斯。去世前她向自己的弟媳坦言:“作为作家带来的名望远不如一个普通的女性生活。”但这个选项实则在她决定前往非洲时就已经失去了。她曾说:“没人比我走进文学的方式更血腥的了。”差不多在1923年左右,时年21岁的柏瑞尔·马卡姆真正意义上走进了凯伦的生活。她18岁时就认识丹尼斯了,也就差不多是1920年,凯伦不在非洲的时候。柏瑞尔是这么写的:第一次遇到他时,我大约十八岁。他在非洲住了数年——其实只是断续地在那里停留,就已经赢得了最优秀白人猎手的盛名。他有一副为英国体育界称羡的体格,也曾是名一流的板球手。(柏瑞尔就知道这件事)他是个学识渊博的学者,却比没受过教育的男孩更不懂卖弄。就像那些满脑子想着人性弱点与千帆过尽后产生厌世情绪的人一样,丹尼斯也对人类深恶痛绝,却又能在乱世间看到诗情画意。至于魅力,我想丹尼斯让这个词的意思变得略有不同,时至今日依旧如此:那是一种智慧与力量并存的美,融合了迅捷的直觉和伏尔泰式的幽默。他会朝世界末日抛媚眼,我想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凯伦结交了许多朋友,农庄在她的打理下总是非常好客:农场上来过许多访客。在拓荒者的国度,好客是生活的必须品,不仅游客需要如此,在这里定居的居民也一样。客人是朋友,可以给我们带来新的信息。对于荒野里的心灵而言,这些信息就是面包,不管是好是坏。来访的好友是天堂的信使,能为我们带来天堂的面包。在农场上,能有朋友来访是我生活中特别开心的事,农场上的人都知道这一点。高朋满座固然开心,但想一想盖茨比,接待那么多人,其实最想的也许还是丹尼斯的到来。丹尼斯的前女友萝丝·卡特怀特(Rose Cartwright)也是农庄常客,甚至曾和丹尼斯一同造访,三人一起留有合影。她也喜欢凯伦,认为她是个“出色、不虚伪的人。彬彬有礼、忠诚,对仆人和其他人都考虑周到”。凯伦忠实的仆人法拉(右),凯伦离开非洲后两人仍旧保持通信凯伦是个不寻常的女人,也站在其他特立独行的女人一边,尤其是柏瑞尔·马卡姆,两人一度是闺蜜。柏瑞尔擅长在男人间周旋,也睡了不少,但凯伦始终支持柏瑞尔,是她在非洲极少数的几位女性朋友之一。1923年,柏瑞尔带着自己的马到凯伦的农场上住了几周,当时她正和第一任丈夫闹分居,但不愿离婚。凯伦对她十分同情。当时丹尼斯常常不在,两人会一起出去骑马,去内罗毕的舞会社交,凯伦还曾一度期望柏瑞尔成为自己的邻居。“我们总是非常开心,”她在给母亲的信中写到。柏瑞尔1924年第一次返回英国时也是凯伦为她送行,认为她“天真而困惑”。(所有传记作者和评论家都隔着纸页大喊:你自己才天真而困惑呢!)当年7月,柏瑞尔就带着有钱情人返回非洲,重新开始驯马并在那年的圣烈治赛马会上赢得比赛,也吸引了诸多目光。柏瑞尔在驯马上总有自己的一套,她80高龄时驯的马也能赢得比赛。莎拉认为柏瑞尔和凯伦完全是两种人。柏瑞尔没朋友,凯伦的农场里总有朋友往来,除此以外,凯伦还有质朴、有情感的灵魂,敏感、甚至有些神经质,柏瑞尔则总是很平静冷淡。而且如果是柏瑞尔的男人在游猎途中没了踪影总不回家,她就会再拉一个(如果不是几个的话)上床,绝不是想用一纸婚姻束缚他。凯伦对柏瑞尔的忠诚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个性使然,柏瑞尔在一次采访中说:“她还不错,但也不是我的全部,并不是我所青睐的那种人。”评论认为这实在是不知感恩。她也常常滥用朋友的好意、借钱不还。“她迷人但冷漠。” 莎拉记录到柏瑞尔的一位房东曾这样说她。但或许有一个细节柏瑞尔是对的:“凯伦,”她回忆,“一直都在等丹尼斯回农庄。”凯伦其实有很多细节都透露了自己的等待,尽管她从没明说。每当丹尼斯·芬奇-哈顿要结束他漫长的游猎,我就能在某天早上看到某个马赛族年轻人站在我的房子外面对我宣布:“贝达先生就在回来的路上,两三天就到了。”他的双腿又细又长,站在那儿的时候,喜欢倾斜着身子,把重心落在某条腿上。到了下午,就会有住在农场边非法棚民的小托托跑过来,坐在草地上等我,一看到我出来,他就跟我说:“小河拐弯的地方有珍珠鸡在飞呢。如果你想打一只给贝达先生吃的话,我傍晚就带你过去找它们。”接下去,凯伦是要做解释的,一个独立女性怎么可以这样漫长地等某个男人回来呢?她说:我的朋友们中有很多杰出的旅行家,他们觉得农庄有着独特的魅力。这大概是因为它总是固定不变的,不管他们什么时候来,它都是原来的样子。他们在广袤的异域土地上游荡,帐篷在许多地方搭起来,又在许多地方损坏。他们会开心地开着车绕着农场的车道飞奔,车道像是恒星的轨道一样永远不变;他们喜欢看到熟悉的面孔,而我在非洲时从来就没换过仆人;我在农场上渴望着远方,而他们却渴望回到这里,(还是自己渴望着丹尼斯,希望丹尼斯也在远方渴望着自己和农庄呢?)或拿起某本书阅读,或躺在我的床上,或进到某间被百叶窗遮蔽的房子里,感受里面的凉爽。他们会坐在野外的篝火旁,畅想农场的美好生活。一旦回到这里,他们就急切地问我:“你教会厨师做猎人做的那种煎蛋卷了吗?上次邮差把《彼得鲁什卡》的黑胶唱片带来了吗?”我不在农场的时候,他们也会来到这儿,在我的房子里住下。我在欧洲的时候,丹尼斯就曾经在这里住过。伯克利·科尔把我的房子叫做“森林里的栖息地”。至此,就把和丹尼斯的关系捋得干干净净。不过她也提到:每当丹尼斯·芬奇-哈顿探险归来,都极度渴望与人交谈。而在农场上的我也是极有聊天的欲望。我们坐在餐桌旁一直聊到深夜,再聊到黎明。我们想到什么就聊什么,我们控制着话题,时不时地大笑几声。和土著人生活久了,白人也会习惯坦白真诚,因为跟他们相处,你根本没理由也没机会去掩饰什么。然后,当这个白人再与别的白人谈话时,语言中甚至还会有浓重的土著腔调。我和丹尼斯都觉得,山下那些原始的马赛族人在自己的村子里抬头仰望我们的房子时,会看到它灯火通明,就像天上的一颗行星。古时候意大利翁布里亚的农民也曾抬头凝望圣·弗朗西斯和圣·克莱尔的房子。这两位神人在里面畅谈神学,其乐融融。厄萝认为在柏瑞尔20到30岁那十年光景中,“所做的任何事,目的都是要把丹尼斯从凯伦身边勾走”。凯伦和丹尼斯保持的本来也一直都是所谓的开放关系,这么做似乎也无可厚非。但至少在1926年时丹尼斯还是偏向凯伦的,开始生活在她的农场。电影里凯伦有句台词让人有点心酸,丹尼斯绕着弯子问是否能住到农场时,凯伦说:“老天对你最大的惩罚就是实现你的祈求。”这句话真是一点没错。她几乎难以克制描写丹尼斯给农场带来的生机和变化,事实上,这些变化可能都源自女人心:在非洲,我的农场就是丹尼斯·芬奇-哈顿的家。游猎结束,他会来到农场住进我的房子,他的书和黑胶唱片也都放在这里。每当他回到农场,农场就会向他倾诉,向他展示自己拥有的一切。雨季的第一场雨来了,咖啡园里的咖啡开花了,看起来好像是一团白垩纪云,湿漉漉地向他诉说着。每次在我等待丹尼斯归来、听到他的车驶入农场的车道时,我也能听到农场的一切在诉说着自己。他只有想来的时候才来,所以在农场的时候他非常开心。农场上的人也知道,他是一个相当谦虚的人,但这一点农场外的人是不知道的。另外,他这个人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心里也从来不会存什么阴谋诡计。他还送了我一台留声机。我非常喜欢这台机器,农场也因为它的存在而有了新面貌。它是我们的农场之音。改编电影里留声机、农庄以及丹尼斯和凯伦的画面处理得非常浪漫有时他会突然回到农场,给我带来一些新唱片。如果我当时在咖啡园或玉米地里工作,他就会把留声机打开,让音乐在农场上响起。日落时分,我骑着马走在回家的路上,夜晚清凉的空气中流淌着音乐的旋律,向我宣告他的存在,就好像他在朝我笑似的,他平时就总是爱看着我笑。电影里出色地展现了这一幕,夕阳西下时,凯伦收工返回农庄,丹尼斯的到来是个惊喜,他坐在凉廊上睡着了,留声机播放的是电影主题曲,约翰·巴里的作曲让一切相得益彰,黑胶唱片刺啦刺啦的旋转,衬托了非洲无尽的寂静。丹尼斯不在时,凯伦就写故事。原因很简单,丹尼斯喜欢听故事;当然不是说凯伦本没有写作和讲故事的欲望,两人在这一点上也一拍即合。凯伦认为,他喜欢听故事“对我来说是一种很宝贵的品质”。丹尼斯每次游猎归来都会问她:“有故事讲给我听吗?”凯伦独自一人编故事时,想的就是:“好等他回来后在晚上坐在地板上,像谢赫拉莎德(注:《一千零一夜》中的女主人公)一样,盘着腿给他讲故事。听故事的时候,他的眼神非常清澈,即便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他都能从头听到尾,而且对故事的内容还记得相当清楚。比如某个人物非常戏剧地出场时,他就会打断我:'在故事的开始,那个人已经死了啊。算了,就当我没说。’”大概因着关系近了一步,凯伦也越发想要占有丹尼斯。男方不想结婚,女方想要孩子。1926年4月,凯伦又怀孕了,但最终还是以流产告终。不过之后几年两人还是过得相当开心。1927年,凯伦的母亲来访农庄,发现丹尼斯常常都在。后来威尔士亲王到非洲游猎,白人向导是丹尼斯和布里克森男爵,他们是当时最好的白人猎手,丹尼斯还是第一个带相机猎狮的人,简直就是野奢游猎第一人。柏瑞尔在《夜航西飞》里就写到过一段酒吧里的对话:“白人猎手?你需要最好的,老家伙。如果可以就找布里克森吧,或者芬奇-哈顿。”这也是柏瑞尔第一次在书里提到丹尼斯。当时的男爵已经再婚,凯伦的地位就很微妙了,有了“新的男爵夫人”,她过气了。为了哄凯伦开心,丹尼斯请了亲王到农庄用餐。生活在一起后,凯伦和丹尼斯的裂痕也日益显现,两人在脾性上总有碰撞,莎拉认为女方神经质、男方很冷漠,还抑郁。只有情况不错时,凯伦能辨别出丹尼斯的黑暗时期,男方也知道如何应对女方的精神敏感。凯伦在《走出非洲》里含蓄地描述过:“丹尼斯自称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但他常常会被某种特殊的情绪或预感左右,然后持续沉默好多天,甚至好几周。只有他自己觉察不到这种状态,我问他怎么了,他反而还表现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凯伦的身体和财政状况一直不好,丹尼斯却很少能给予精神支持,实际上物质支持也没有 。他建议过状态低落的凯伦重拾绘画调整自己,这算哪门子建议,能解决什么问题,无非就是个文艺男给出的不上心的说辞。凯伦应该也不是没看透。不过那段时间,丹尼斯也有自己的事忙,他带威尔士亲王踏上狩猎之旅并说服后者用相机代替枪支后,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并着手建设塞伦盖蒂,保护野生动物。丹尼斯可能也不觉得凯伦破产是多大的事,他自己也曾在战后破产。丹尼斯和威尔士亲王在游猎旅途中,他说服后者用相机代替枪正是威尔士亲王和丹尼斯的努力,塞伦盖蒂才得以成为今天的模样,前者也开启了王室参与保护野生动物的第一步 。
1929年凯伦因母亲病危返回丹麦,再回非洲后发现拯救农庄无望,也就在那时和丹尼斯分了手。有不少评论认为凯伦因破产刻意疏远丹尼斯,这让丹尼斯很自然地走近柏瑞尔。但其实并没那么简单,本来就是开放关系,有什么分手可言,加之丹尼斯本来就已经被凯伦束缚的渴求压得透不过气了。凯伦在此时分手,不过就是自尊心作祟,独立女性的拧巴——她拉不住丹尼斯了,不如一刀两断。早在1923年圣诞,柏瑞尔就在舞会上和丹尼斯暧昧起来了。凯伦的农庄是丹尼斯的基地,但他为游猎做准备时,柏瑞尔会随他一起开着哈德逊汽车去准备补给品。他们当然也会一起飞。莎拉写到:“在柏瑞尔这里,丹尼斯重获自由。丹尼斯也不像柏瑞尔的丈夫们那样试图控制她,当他露出撩妹的微笑时并不期待能得到回应。总而言之,丹尼斯为柏瑞尔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也为她读惠特曼的诗。”“生活中有一半是他教会我的。”柏瑞尔很久以后说。丹尼斯可真喜欢教女人知识。柏瑞尔的一个密友认为丹尼斯是她第一个真正爱上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和她父亲相提并论的男人。《夜航西飞》里柏瑞尔给丹尼斯的笔墨不多,但统统带着迷妹语气:许多那时候住在肯尼亚的人,或是现在依旧住在那里的人,都记得丹尼斯·芬奇-哈顿,事实上,全世界都有人记得他,因为他属于全世界,他代表的文化也属于全世界。曾有人为丹尼斯著书立说,以后也还会有人写到他。如果还没有人这样说过,那以后也可能有人会说:丹尼斯是个从未有过丰功伟绩的伟人。这种说法不仅庸俗而且也错得离谱。他是个从不自视甚高的伟人。他具有的——或者该说是“散发”的——是一种能启发人心的力量,散发着对生之庄严的确信,有时甚至流露着寂静无声的沉着。丹尼斯能用一个词就给人一顿教训:这可是项了不起的本领。因此得到一个当地土著的称呼:马坎亚伽,意思是:踩踏。就是能用舌头踩平品格低劣的人。渐渐的,丹尼斯呆在凯伦农庄的时间越来越少,“为了这一周而生、而受折磨、而生病,遇到各种困难都是值得的。”丹尼斯在两趟游猎之旅之间在她的农场生活了一周后凯伦写到。但他最终还是离开了她,为了别的女人,然后出意外死了。莎拉在丹尼斯的传记中提到凯伦的朋友们认为,丹尼斯离开她是因为她的占有欲让他觉得窒息。但作者并不同意:“早在两人进入亲密关系前,凯伦就意识到丹尼斯这类人是永远不会真正爱任何人的。在之后这么多年里她都清楚,至少在潜意识里,知道丹尼斯永远都无法给她真正想要的。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她去爱。”1930年,丹尼斯已经和柏瑞尔一起骑马、在山间野餐、对唱、参加派对。破产一事是在恰当的时机给了凯伦体面的全身而退的借口。柏瑞尔和丹尼斯都是真正自由的,柏瑞尔或许更胜一筹,她在跟丹尼斯骑马对歌时,和自己的飞行老师汤姆·坎贝尔也有一腿,完全不缺情人。汤姆也是让她把注意力从驯马转到飞行上来的人。在1931年凯伦卖掉农场、遣散仆人,要打包走人时:他(丹尼斯)每天都从朋友那儿开车来农场和我一起吃饭。我把所有家具都卖掉之后,我们就坐在打好包的箱子上一起吃饭。我们会坐在那儿,一直坐到深夜。他把非洲看作是自己的家,但也很理解我,和我一起伤心难过,不过他也会嘲笑我的离愁别绪。大多数时间,我们就像平常一样聊天,做各种事,好像未来并不存在似的。担心未来不是他的风格。他自己很清楚,如果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利用未知的力量。因此,他很自然地支持我过一天日子撞一天钟的方式。别人爱怎么想爱怎么说,都随他们去吧。坐在一间空房子的包装箱上吃饭聊天,这种行为对我们来说很正常,也很符合我们的生活品味。在离开前的那几个星期,我们常常会在恩贡山或保护区上空飞短途路线。一天早晨,太阳刚刚升起,丹尼斯就来到农场接我。然后我们就在恩贡山的南边看到了一头狮子。狮子、猎狮子之于两人是有比喻义的。至少凯伦这样认为,《走出非洲》里详尽记录了两人的猎狮故事:只要我和丹尼斯在一起,就总能遇到狮子,好像我们在一起时运气特别好。丹尼斯常常会带一些欧洲人出去游猎。有时,他带着他们出去两三个月,回来之后他会跟我抱怨说,他们连一只狮子都没打到。而丹尼斯和我一起开车出去,平原上的狮子就会像出勤一样,不断出现。有时它们在进餐,有时正穿过干涸的河床。两人在新年前夜碰到了一头正在吃长颈鹿的母狮,后来又遇到一头公狮。丹尼斯射杀了前者,后者留给凯伦。那一枪是“爱的宣言”。凯伦这句话,也说不好有没有双关。凯伦写到丹尼斯和他的仆人在晨光中剥狮皮,然后,他们一起坐在矮矮的草丛里享用随行带着的葡萄酒、葡萄干和杏仁,附近躺着两具被剥光的、赤裸裸的尸体。即便是到晚年她仍旧能清晰地记起自己和丹尼斯一起猎狮子的场景凯伦也写了自己刚和丹尼斯成为朋友时,关于狮子的惊险经历。她找他一起去打到农场偷猎公牛的两头狮子,说:“快点来吧,让我们拿自己的性命去冒无所谓之险吧。如果说生命有价值,那就是它本身的一无所有了。向死而生者,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在打猎时我们是一个整体,根本不用和对方说什么话。”这话说得着实引人联想。直到1960年,凯伦出版《再见非洲》时,她依然能清晰地汲取这些事:“我当时坐着看丹尼斯和卡努夏剥狮皮,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一回想起那天早晨,一切仍栩栩如生,难以抽离。”她也写到:“每一次猎狮,都是一场恋爱。”事实上除了猎狮,凯伦提起丹尼斯都极为轻描淡写。《走出非洲》中最初的几次提起丹尼斯时,前后都在大段记录自己如何处理土著孩子玩枪走火的事,在非洲经营农庄的日子里,凯伦和土著的关系很近,也常常做他们正义的法官。她平平静静地这么写:我房子的西墙边有一个石头凳,它的前面放着一张桌子,桌子是用一块磨坊的石头做成的。这块石头身上有一段悲惨的历史:(想得到这悲惨历史能通向丹尼斯吗?显然不能。)它本来是在磨坊的房顶上,两个管理磨坊的印度人被谋杀后就没人敢接管这座磨坊了。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磨坊都空着,里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我就让人把这块石头搬到了我的房子里,做了一个桌面,也算是对丹麦的一种缅怀。那两个印度磨坊主曾经告诉过我,这块石头是飘扬过海,从印度孟买运过来的,因为非洲的石头不够硬,不适合做磨石。石头的表面刻着图案,还有很多棕色的大斑点。这些斑点我们一直擦不掉,我的仆人们觉得那是那两个印度人的血。在某种意义上,这张磨坊石桌是农场的中心,(这句话是关键,并不完全是因为“我常常坐在它的后面处理土著人的事情”,而是因为她终于流露了蛛丝马迹:)在某个新年的夜晚,我和丹尼斯·芬奇-哈顿还曾坐在它后面的凳子上,一起观察到一个天文奇观:月球、金星和木星在天空中离得非常之近,几乎簇拥在了一起。那样的情景摄人心魄,让人无法相信它是真实的,之后我们再也没有看到过这种天文奇观。接着,凯伦就回到了她的土著事物上,就好像没有回忆自己和丹尼斯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一样。凯伦的这种“轻”或许也是出于某种自尊——她并没有真正得到过丹尼斯。是因为在自由和自己之间他永远选择自由?还是因为在自己和柏瑞尔之间丹尼斯最终偏向了后者?答案只有各种传记中的猜测。但对凯伦来说,她的结局是清晰的,那就是没有得到丹尼斯。所以对一个独立女性来说,是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把自己的深情一展无遗的——承认爱有多深就等于承认自己有多失败。丹尼斯和柏瑞尔都会开飞机。柏瑞尔提到“我经常和他一起飞行”,但“他才刚开始学习”,论资排辈的话,丹尼斯是新手,但这并不妨碍他带凯妹——应该是凯姐,一起飞。在非洲农场生活的那段日子里,丹尼斯·芬奇-哈顿让我体验到了最强烈、最激动人心的生活乐趣——他曾经带着我在非洲的上空飞翔。丹尼斯把他的蛾式飞机带到了非洲,它能在距离我家几分钟路程的农场平地上降落。我们几乎每天都会去飞行。在起飞时,坐在飞行员的前面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只能看到天空。此时你会觉得,飞行员正伸开双臂,张开双手托举着你,就像是阿拉伯大精灵托着阿里王子在飞一样。飞机的机翼就是他的翅膀。凯伦想看水牛群却一直没等到。一天下午,她和几个朋友在喝茶,丹尼斯从内罗毕飞来:“水牛们出来吃草啦,赶紧跟我出去看看去!”这对凯伦来说,“就像是有人在梦中对我提议。”当时跟她在一起的邻居德拉米尔夫人非常识趣,表示不愿意坐飞机去,成全了两人。实际上,有一个插曲是,柏瑞尔曾在德拉米尔夫妇家借住,期间睡了他们的儿子,也常常在他们家跟丹尼斯搞暧昧。这次飞行中的我们像是走过一条秘密的、无人知道的小路,走进了恩贡山的心脏。恩贡山里还有一对鹰。丹尼斯常常在下午的时候说:“走,咱么去看看那两只鹰。”有一次,我们和它肩并肩飞行,丹尼斯关掉了发动机,我听到了鹰的尖叫声。
如果丹尼斯没有坠机,凯伦原本在1931年5月份就要离开非洲,但在那之前丹尼斯非但没有为凯伦改变一些计划,反而想要南下:他在沿海地区有自己的一栋房子,他想住上一星期,计划再建一座更大的房子,再种些杧果树。他开着飞机离开,打算先飞到沃伊附近看看有没有可以猎杀的大象,因为当地的土著常常提到有一群大象从西边迁徙过来,在沃伊附近生活。其中一头非常高大,至少是普通大象的两倍,常常独自在沃伊的林子里出没。我想如果能再次看到大海,我一定会很开心,所以就要求跟他一起去。他答应了,但后来又改变了主意,不同意我去。他说这次的航线很复杂,要绕过沃伊附近,很可能会在林子里降落,还要在里面过夜,所以他最好是带个土著仆人一起去。我提醒他,他以前说过要带着我飞遍非洲的。是的,他说他确实说过。如果沃伊附近真的有大象,他会在选好降落地点和野营的地方后,再回来接我一起去。这是唯一的在我要求他带上我却被他拒绝的一次飞行。一天,他让我和他一起飞沃伊,当然,我一口答应。它位于内罗毕东南偏南的地方,深陷大象之乡:那是一块地处干旱山区的干燥地带。丹尼斯说想尝试些从没有人做过的事。他说他想试试,看能不能用飞机侦察大象,如果可以,他认为,猎人们会愿意为这项服务支付很多费用。这对我来说是个好主意,甚至堪称激动人心。我激动地将这个消息告诉汤姆。(真的不考虑汤姆的感受吗 ?)“我要和丹尼斯去沃伊。他想看看,从空中能多迅速地发现大象,以及是否能让狩猎团或多或少地和移动的大象保持接触。”“我想也是,但这似乎值得一试:丹尼斯的主意永远都值得一试。无论如何,我们正准备飞往沃伊然后再回来。降落不会有什么难度。如果这方法行得通,应该能赚到钱。想想那些为了大象到这里来的人们,还有他们花在这事情上的时间,还有……”柏瑞尔说起丹尼斯时展现了少见的多话和激动。那一次,汤姆凭直觉让柏瑞尔晚飞一天,她也听了情人的话。那一天,丹尼斯坠机了。1931年,柏瑞尔或许真正成功地吸引了丹尼斯,也是在那一年彻底失去他。凯伦埋葬了丹尼斯,最终在1937年出版的《走出非洲》里拥有了他。丹尼斯曾告诉凯伦,希望死后埋在恩贡山上。事实上,是凯伦先告诉丹尼斯这是自己理想的埋身之所,那天他们坐在屋子里眺望远处的山峦。他居然告诉凯伦自己也希望死后能被埋在那里。之后两人有时开车进山,丹尼斯会说:“去看看我们的墓地吧。”虽然大家都知道万物都要死去,但我们总觉得,在我们死去的第二天,我们就会回到我的房子里,然后一直在那里住下去。丹尼斯死后,有马赛人说经常在他的墓地上看到一雌一雄两头狮子。它们或许就是丹尼斯和凯伦的灵魂。凯伦还活着,但或许,她的一部分灵魂已随丹尼斯而去。根据凯伦的弟弟托马斯的说法,丹尼斯死后凯伦曾试图割腕自杀,但最终还是退缩了。她的遗书从没被找到过。关于他的死,我要讲的故事非常简单,让我颇感欣慰的是:为纪念他,伦敦《泰晤士报》上刊载了这么一句话:“在一个如此坚强而才华横溢的人身上,一定还具有些别的特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确实如此……”丹尼斯是那道拱门上的拱心石,别的石头则是别的生命。如果拱心石发生震颤,整道拱门就会将警示沿着弧线传达给每块石头。如果拱心石碎裂,拱门就会崩塌,其他不太重要的石头会紧靠在一起,看来杂乱无章。丹尼斯的死让好几个人的生命变得杂乱无章,但无论是生命还是石块,都获得了重建,组合成别的形状。丹尼斯死后几个月,汤姆回了英国,从他写给柏瑞尔的信上看,柏瑞尔大病了一场。但丹尼斯留给了柏瑞尔一个念想:从空中勘察大象。他死后,柏瑞尔证明了它,成了第一位用飞机寻找象群的飞行员,尽管汤姆说“不值得冒这么多险”。很显然,布里克森男爵也喜欢用飞机寻象来赚钱的念头,两人一拍即合,成为搭档。就在柏瑞尔收到汤姆来信警告的当天,她也收到了布里克森要她一起去寻象的邀约。一个在天上勘察,一个在地上带队。冯·布里克森·芬尼克男爵从贵族先辈们那里继承来的面庞上挂着最灿烂的笑容迎接我,就像以往一样,就像一道阳光投射在一块熟悉的皮革上——一块保养上佳的皮革,没有皱纹,但被晒成了棕色,像马鞍般坚韧。布里克森的脸和虚构中的白人猎手形象相去甚远,他有一双快乐的浅蓝色眼睛,而不是忧郁的深灰色眼睛。他的脸颊饱满,而不是利刃般瘦削。他总是对大自然的残酷大谈特谈、喋喋不休。他从来不是会陷入意味深长的静默的人。布里克森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和丹尼斯是同一类人,透露着那种女性难以抗拒的文艺底子和幽默气质,有一次他和柏瑞尔一起在地面上寻象,差点被大象踩死,从象腿下死里逃生后,女方不无抱怨地问他“他妈的为什么不开枪”,他的回答是:那是为来游猎的客人准备的,还得留着活口好赚钱。当然他是在“耍贫嘴”。布里克森在《夜航西飞》中是占有一定地位的,两人可说心有灵犀。柏瑞尔描述了自己冒着极大危险解救游猎途中被洪水困住的男爵、他的客人和土著追踪师。布里克森要求柏瑞尔在几乎不可能起降的地方分别拯救三个人,“降落两次、起飞三次。但我是认为你能做到,才这么要求的。”海明威也曾在1934年和两人一同游猎,柏瑞尔答应帮他寻象,却不肯跟作家一起睡。海明威后来对《夜航西飞》不惜赞美之词:“你读过柏瑞尔·马卡姆的《夜航西飞》了吗?……她写得很好,精彩至极,让我愧为作家。我感觉自己只是个处理词语的木匠,将工作所得拼装到一起,有时略有成就……由于我彼时正在非洲,所以书中涉及的人物故事都是真实的。我希望你能买到该书,并读一读,因为它真的棒极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因柏瑞尔没和他睡而私下里称她“高级婊”。当时,汤姆是排在柏瑞尔心中第一位的人,在柏瑞尔的一生中,也只有在那段时间里,她保持了忠贞。当年10月汤姆和同伴打破伦敦-墨尔本飞行记录时,柏瑞尔每天都追着《东非旗帜报》看消息。但随着他们成功消息一起到来的,还有汤姆向演员弗洛伦斯·戴斯孟德(Florence Desmond)求婚的讯息。柏瑞尔随即给汤姆发电报:“亲爱的你真的向演员弗洛伦斯·戴斯梦德求婚了吗?快告诉我。”落款:心碎的柏瑞尔。汤姆和同伴打破伦敦-墨尔本飞行记录后和当时的未婚妻弗洛伦斯·戴斯孟德合影海明威和布里克森的关系也很好,曾表示那正是自己想要成为的人。他的相关作品中的白人猎手人物有很大一部分是以布里克森为原型。他还在1954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说:“如果今天得奖的是凯伦的话我会更开心。”后来私下和朋友说:“如果布里克森知道我如此赞扬他夫人的话一定会很开心。”那一年也是凯伦第一次获得诺奖提名。汤姆1935年结婚,柏瑞尔于次年开着飞机和布里克森一起飞回伦敦。她发誓要赢回汤姆,想以打破飞行记录的成就夺回汤姆的心。他们飞经南苏丹危险的苏德沼泽,柏瑞尔后来写到:“在飞越苏德的四小时里,我和布里克森几乎没说话。豹蛾的机舱是封闭式的,交谈很容易,但我们都没兴致。“我们的沉默并不是如履薄冰的沉默,只是长时间悬浮在平坦的蓝色天空和平坦的绿色泥沼之间,让我们绝望得无言以对。”漫长旅途中,柏瑞尔也写到:“布里克森是个爱交际的人,喜欢呼朋引伴,憎恶孤家寡人。他的人生无数小悲剧的一项就是:无论夜晚降临时的友情多么令人欢愉,没过几小时他就会再次陷入孤独——起码是精神上的孤独。”这样的描述又让人想到,布里克森和丹尼斯有太多相似之处了。凯伦大概两个都爱、两个都失去了。所以《纽约时报》1993年评论厄萝写的柏瑞尔传记《柏瑞尔的一生:走出非洲隐秘的自由灵魂和丹尼斯·芬奇-哈顿最后的挚爱》(The Lives Of Beryl Markham 'Out Of Africa' 's Hidden Free Spirit And Denys Finch Hatton's Last Great Love)时犀利地指出:“马卡姆显然是获胜的一方。”而且尽管《夜航西飞》在1942年首次出版时因时局动乱远没有《走出非洲》来得声誉卓著,但1983年再版时也刮起了旋风。1936年9月4日,柏瑞尔开始了她最著名的飞行:从英格兰逆风往西,飞越大西洋抵达纽约,成为西飞第一人。陪伴她一起准备这一危险挑战的人正是汤姆,“我们花数小时的时间来研究大西洋的航线图,”途中的紧要关头柏瑞尔也哼起汤姆教她的小调:“偏向东——磁场密,偏向西——磁场稀。”她说:“韵律很傻,但它是种慰藉,尤其在此时此刻。”21小时25分钟后,柏瑞尔不得不迫降加拿大。尽管没有完成目标,但她还是成了第一个从欧洲飞到北美的飞行员。等待她的除了来自新大陆的欢呼,还有汤姆的评论:“太棒了!我本以为她可以做到,但天气条件惨不忍睹。”可惜这番成就已经不能让她赢回爱人,9月20日,就在她准备回英国拥抱“老友”时,得知前一日一架刚降落的飞机撞在正准备起飞的汤姆驾驶的飞机上。《夜航西飞》全书在这里结束。柏瑞尔的书里,或许表达了自己是丹尼斯的迷妹,但也显示了自己对汤姆的信赖,那是胜于丹尼斯的。和凯伦一样,她对这些真情实感秘而不宣,某种程度上,她也没有真正得到过二人。再后来,柏瑞尔去了美国,经历第三次婚姻、混迹好莱坞、着手写《夜航西飞》。1950年返回非洲,在那里重新驯马度过了30几年,她驯的马直到1982年依然在赛马场上赢得比赛。也许某种角度来说,柏瑞尔和男爵飞往伦敦时,就代表着和凯伦、丹尼斯四个人都离开了仅属于那个时代的非洲。尽管男爵最终是在1938年得知自己的第三任妻子爱娃·迪克森(Eva Dickson)在探险途中死于巴格达后绝望离开非洲的。爱娃原计划从斯德哥尔摩出发经丝绸之路开车抵达北京,她也是出色的飞行员,还是第一个开车穿越撒哈拉沙漠的女性。1986年去世前,柏瑞尔因《夜航西飞》再版和改编电影的成功接受采访时,说到一生中的众多男人,唯独只提了丹尼斯的名字,称他为“可爱、正直的男人”。至此,最后一幕落下。这位杰出而富于个性的女性,也许是非洲那个野性、自由、放佚时代的最后见证者。
柏瑞尔和乔克·珀弗斯(Jock Purves)结婚
柏瑞尔和曼斯菲尔德·马卡姆(Mansfield Markham)结婚
男爵和杰奎琳·哈里特·亚历山大(Jacqueline Harriet Alexander)结婚
柏瑞尔和曼斯菲尔德离婚
同年柏瑞尔和劳尔·舒马赫(Raoul Schumacher)结婚
▪ 1938年男爵出版瑞典语自传《非洲猎手》(African Hunter)▪ 1977年厄萝·特泽彬斯基出版《寂静将诉说:丹尼斯·芬奇-哈顿和凯伦·布里克森关系研究》(Silence Will Speak: A Study of the Life of Denys Finch Hatton and His Relationship With Karen Blixen )▪ 1987年Mary Lovell出版《直到清晨:柏瑞尔·马卡姆传》(Straight on Till Morning: The Biography of Beryl Markham)▪ 1993年厄萝·特泽彬斯基出版《柏瑞尔的一生:走出非洲隐秘的自由灵魂和丹尼斯·芬奇-哈顿最后的挚爱》(The Lives Of Beryl Markham 'Out Of Africa' 's Hidden Free Spirit And Denys Finch Hatton's Last Great Love)▪ 1986年美国公共电视台拍摄马卡姆纪录片《没有墙的世界:柏瑞尔·马卡姆的非洲记忆》(World Without Walls: Beryl Markham's African Memoir)▪ 2013年英国Channel 4电视台出品《爱德华八世:狮子王》(Edward VIII The Lion King )讲述了当时还是威尔士亲王的爱德华八世和丹尼斯联手保护塞伦盖蒂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