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个故事——金庸武侠情缘之杨过（重写）

一、

那年，他回到终南山下，几年前的旧事已经如烟了。

长亭，短亭，他扬了扬衣袖，桀骜的笑着。山风载着悲切而悠长的鹰呼，西去的斜阳将他的身影洒落在树丛。他一步一步沿着荆棘丛生路，走向那墓口。

傍晚的坟墓有了乌云的颜色，他的眼睛也着了一丝墨色。他看着周遭的场景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嘴角生出一丝苦涩。他品尝她做的青菜汤的淡味，他的味蕾不觉一些凄凉。纵有温情已经迢迢了，他的眼睛是寂寞的。

她的音容还在山岚回荡，冉冉地，在他耳边起舞。他赶紧拭去婆娑的泪，又以为听到些声响。

“龙儿，是你么？”

那时，他唤她龙儿，他是过儿。他们分别已有三年，在每一个不可思议的日子，他为她好好的活着。

二、

四下只有走兽的蹿动，狼开始嚎叫，这呜咽不禁使夜蒙上一层悲伤，搅得他的悲伤无处安放。然而说起他，他本该是个苦命的孩子，他流落山野与狼为伴，也曾在尸体堆里挣扎。他以为自己孤苦无依，直到遇见她。

青青地，平如镜的爱恋，悄无声息的在他心里成长。他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好看的姑娘，至少世界上的女子都比不上她。他和她的过去的已经遥远，对于瓦雀与幼鸦们，是一个荒诞的故事。

他不认为滑稽，他失去了手臂，但他不能失去她。他说，即使一只手，也足够将你抱起。她只是抚着他空荡的袖口，眼睛里满是憎恶，她的过儿又怎容得别人伤害。

她在同代前殉节，这世上的繁文缛节都应与他们无关，人伦又算得了什么？他们在王重阳像前成亲，她披凤冠霞帔，他着大红花衣。一拜天地，二拜三拜。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旁人多看一眼都会被他们的光华摄取心魂。

“龙儿，今天你就是我的娘子，这辈子是，下辈子同样。”

“过儿，这辈子太短，来生太长，我只要这片刻就够了。”

三、

三年前，暮色瘫软，就在这终南山。夜晚凄美，他们的言语似夜行的马车，哒哒哒的过尽江南的风光好。她说，未来的墓地有夜来香，你执剑来我浣纱，摘摘萤火虫，看看漫天星光一起到白头，好不好。他说，还要有许多孩子，我们教他们绝世武功，行侠仗义。或者，什么都不教，让他们做一个普通农家孩子，归隐山林，与世无争。

我只愿每日为你画眉、与你欣赏这满目星辰、和你相对到终老，这，便是人生的全部意义。

“有酒何须再饮三百杯，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一杯屠苏酒下肚，他再酌。烈酒本来容易醉人，但他似乎越来越清醒，不思量，自难忘。

他已将他的思念化成了酒，他不醉酒，只醉人。

他记得她一袭白纱惊阙了世人，她芳华绝代绵延至他的城，瓦解了心门。他记得她笑靥如花的样子，也记得她眼泪如珠的样子。

他记得她喝醉的时候，软绵绵的像一只小白兔叫人怜爱。因何而得偶，所幸不许媒。

四、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好一句，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他横剑一扫，飞沙走石满穷塞。“绝情谷，断肠草。绝情，断肠，直教人生死相许。”

也许，他还认为她活在世上的某个角落，每天祈祷彼此相遇。他们相遇的那天，也会像很多年前一样，她把玩着蜜蜂，他调皮的看着她，两个人一相对，咯咯的发笑。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而他为她咏遍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的时候，他已白发丛生，失去她竟使他苍老得更快。他说，执子之手。她说，与子偕老。

五、

往事只堪追忆，古墓的空气沉寂得像淡月凄风下的荒冢，他似暗谷深林里往来飘忽的幽灵。假如你能想到他天涯沦落的孤独，你就能想到他和她往日浪漫的遗迹。重阳宫外，力挫群雄，大破金轮法王。绝情谷，纵身一跃，成就了他，成全了自己。

人有时往往爱得自私，郭芙、程英、陆无双、完颜萍、郭襄，几曾相许，也抵不过龙女一人。就算这世间万紫千红开遍，余独爱花开一朵只一生、一世。

他有时不敢想，不愿想。月的阴晴圆缺，照着他的窗帷，他的忧伤不能全，他的思念染上白霜。他不能看到更美好的风景了，再也不能看到了。终南山下活死人墓住着未亡，他只不过陡然闯进她世界里的一个孩子，就把她的柔情万缕纺成了风沙，从此他的心底是无垠的沙漠，唯有她的痕迹。梦里春红十丈长，几队峨眉一样妆。

山风猎猎，鸿雁传书，从此就成绝唱，不过黯然消魂。

后记：

对朋友说，金庸笔下所有的男人，杨过是我最爱的一个。相比张无忌的优柔寡断、韦小宝的花心肠子，杨过桀骜不羁、放浪形骸，却生得一副挚意柔情、养得一袭百般痴情。

郭芙刁蛮任性，以一臂之仇报得杨过的不领情意。郭芙对杨过，又岂能说没有爱过？公孙绿萼为人正直、至仁至义、至真至切，多番貌似相救杨过，也是为了一个“情”字。陆无双、程英之于杨过，意欲死生相随、不离不弃。义结金兰、共饮豪杯，二位女子的眼中也曾闪过一丝无奈。然而，即便不能为夫为妻、追随左右又有何不可？郭襄自出生便与杨过龙女结下一段渊源，未曾想到一句“大哥哥”的叫唤竟是让当年十六岁的郭襄从此结下情愫，辗转千里万里、守望千年万年，最终以一段峨眉之无情悼念这永世追随的真情。

而小龙女呢，她不沾风尘、素淡洁净，站立的地方烟霞萦绕。也许淡泊简单、也许孤傲清绝。愿意独死却也不会独活，也可以十六年年如一日地等在幽暗孤独的绝情谷底、寒冰深潭。她相信，自己的感情最是一往无前，那个爱着的人无论走得多远，都会好好活着，最终都会回来。

就算杨过与小龙女的被江湖人士所唾弃的师徒恋、忘年恋又何曾抵得过一句真情，他们终究要在一起，谁也拦不住。

有时流言蜚语太恶毒，才明白，原来良缘要别人审判。两个人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徘徊在柴米油盐之外。从此人间烟火盛开了一座城堡，我沿着你的轨迹努力向上，你在云端俯瞰。

也只愿我们在彼此看不见的岁月里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