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个故事——卢塞纳随笔
卢塞纳的天黑得特别快,太阳很早就回家,我看着手表的指针在五点三十分的时候,它滑落在火山的云口,像一个偷偷摸摸做坏事的孩子,同我不告而别。我被夹藏在人声鼎沸的商场之中随波涌动,到处都是大人牵着小孩,落地窗上我的身影显得空空落落。
我赶紧吮吸一大口空气,在糖果和书包前停下,那些鲜艳的色彩分割成一道道光线,晃得我不能自已。我想起童年过去的种种竟有些沧桑之感,冷气着我躯体,身似冰冻。所谓记忆,我认为并不是一种自身内部因怀念之前而生的既有影像的再现,而是以现在为分水岭、纵贯前后的悠远的时间轴上一个个时间点联结起来的那片心之领域进行跨越的尝试。
不幸是,我深谙此道。
从商场出来,天已经完全黑透,大片的热浪在灯光的渲染里衍生出急躁的情绪。我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焦急,没有人呼唤我回家,我也记得年幼害怕天黑,一个人迷路在野外感到害怕心中慌乱,未来得及克制,眼泪就滴了下来。两三大滴眼泪滚落得急促。我擦干,就再也没有了。许多事情在这里有了新的感受。
路上堵得要命,挤在车上,闻到的都是些香水味道,女人的怀抱就此柔软起来,倒也觉得等待是一种享受。我通常在这样的时刻——或许多半是因为夜晚时分片刻的温情脆弱,心会静谧成一湖死水。
去见安吉丽的时候,她并不在店里,等到我买香水结账,我回过头,惊讶的发现她正站在我的身后。我怔怔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说你还记得我吗?我的名字。安吉丽迟疑了一会,才吐出几个字来,Jeremy?我庆幸她还能说出来。我告诉她我去过她的店里,刚从中国回来。又问安吉丽有男朋友没?她回答有,我也凑巧。我望着她离去,好似这一别便会消失人海,再也不与我相见。我顿时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想我应该写一个一厢情愿,与异域女子的涓涓细语从来不情深,亦从未有过更多交集,只少看了那么几眼,接踵回眸的故事。在她面前,一坐就失却时间。静静的看着她,仿佛走过一世浮生。其实不过是一小段午后的路过光景。停留过那么多地方,见到形形色色的女人的脸,迅疾又却。也不是每一个人我都可以记得一清二楚,很多人脚本相同,套路不一。于是如此,在一段又一段目的单纯的,荒凉而又明亮的情绪之间,我越来越不能记得她们的脸。
直至现在,我懒靠在吉普尼的车窗,湿热的风向我袭来,一瞬又一瞬的流光浮转,到末站的教堂下车,我才重新整理力气。
下车,下车,最终扑进了滚烫的气浪里。
暮色这样的淡薄,四下笼罩着穹顶的光芒,训鸽的哨声终止,地面温温糯糯地洒了一片的月光。
火山口里如果有湖,
它一定要……
伤心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