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首先是女人，女人何苦难为女人
妈妈首先是女人
女人何苦难为女人
TO MY MOTHER
每个人的“妈妈”都饱含着情感的投射。
未完成的渴望、被拒绝的创伤，
不知道有多少重，
就像层层套娃，
遮住了里边那个人的真面目，
我们只能看见外边的模样。
回想我接近四十年的人生，“妈妈”简直就是天字第一号的背锅侠。“妈妈”，满意时我赞美她，愤怒时我攻击她，痛苦时我呼唤她，绝望时我抛弃她……我就像一颗种子不断地责怪自己所在的土地：都是你太干啦！/太硬啦！/太冷啦！我才长不出来/长不好！有好多点她都能轻易地激惹到我，比如：“你为什么管着我！”“你为什么不管我！”“凭什么你眼里不是只有我？！”“走开走开，我一点儿都不想让你看见！”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对抗、隔离、暗流涌动，我和妈妈的紧张关系从青春期持续到我结婚后。本来我以为绝对不可能和解的母女关系，在学意象对话之后居然渐渐破冰，从客客气气到哭哭闹闹，连我妈都说虽然冲突增多了，但是感觉两个人变亲了。所以我也带着希望，试着和她增加互动和连接。但是去年，我感觉自己卡住了，卡到我想放弃，“就这样吧，算了，可能只能到这个程度了”。因为我发现，不管我怎么努力向她解释我自己的感受和我的生活状态，事实上她有部分就是觉得我做的不对，无法真心支持我放弃事业单位的工作转行做心理咨询师。我甚至恨自己心里这个小孩子，恨她就是想得到妈妈的理解和认同，就是期待看见妈妈眼里露出的肯定和赞许。我觉得，我心里放不下这个期待，我和她的疙瘩是没法完全解决的，可我真是放不下。
卡到弃疗，我又逃回了自己一个人的世界，暗暗地想我和她今生大概无法真正相爱了。
没想到，今年的某一天，我感到自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强烈的嫉妒情绪席卷了。觉察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多年前看到过的意象：一只恐龙。那只恐龙疯狂地张大自己长满锋利尖牙的嘴巴，追着森林里的白天鹅、小白兔、小鹿之类的动物想咬死她们。我震惊地看着，没想到这个情绪是它的，它不是在小女孩的陪伴和呕心沥血的表达之下变得稍微通点儿人性了吗？更意外的是，它咬了一阵，忽然停住大哭起来：“他们都不喜欢我！他们都不喜欢我……他们就喜欢那些漂亮的、优雅的、撒娇的女的！”停了一会儿，又大哭：“我野蛮！我凶！我不讲理！他们就是不喜欢我，都不喜欢我……”
我忽然心里一抖，也哭了出来——因为我发现真的没有人喜欢它（准确的说是“她”，这时候才明显地感受到它知道自己是女性）从过去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女孩，到森林里的动物，到“他们”——我意象里的男性们，没有一个人喜欢她，她自己都不喜欢自己这样，甚至现在看到她的这个我也很不喜欢她，真的是“所有人”都不接纳她，简直是身处绝境。这一刻，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我妈——这和她在家庭里的处境何其相像啊！她女儿老在心里责怪她，她丈夫用行动表达着强烈的拒绝，一个家三个成员，里头有俩都没真正看见她、接纳她，还一直怪她没做好“妈妈”，没做好“妻子”。如果我是她，那我得多么绝望啊！看着哭泣的恐龙，我感到一阵惨然：她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不知所措呀，别人都说她不好，可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变成那个所谓的“好”的、被喜欢的样子。她痛苦，就在森林里撞来撞去，一摆尾巴、或者头一顶，就把大树撞断了，别人更加怕她、讨厌她，说她不好，她更痛苦，一圈一圈地这么恶性循环下去……电光石火般的一刹那，我忽然又发现：被需要但是不被爱，这不就是我在自己两性关系里的处境吗？想被爱但做什么都不对，这不也是我解不开的困顿吗？原来我和我妈，真是“因为爱着你的爱，所以痛着你的痛”。悲从中来，我泪如雨下。
泪流着流着，意象里的恐龙竟然变样了，变成一个年轻的女性，感觉才十七八岁，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埋头抽泣着。当时情绪差不多平复了，我的体验也在这儿暂停了，但由此带来的变化和引发的感慨还如缕不绝。我对妈妈忽然产生了一种同类感——“我们都一样是女人，女人太懂得女人的苦了”。随之而来的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她的种种“做不好”不是因为她不想好好地爱，而是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执着于“孩子”的身份时无法解决的母女冲突，在同为女人这个层面上烟消云散。虽然意象里的恐龙没有变成好妈妈，但她回归了人的本来面目，这是恐龙身边的小女孩极其渴望做到，却倾心吐胆也达不成的结果。现实里，我和她恢复连接了，而且，我变得喜欢和她聊我过去根本不感兴趣的生活琐事，变得逮到机会就跟她一起吐槽我爸几句，变得能认可她的感受、她的判断、她的想法，又可以说出我的意见——我觉得自己不再是三四岁甚至一两岁的娃了，和她相处时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真是走进了我俩关系的新阶段。
每个人的“妈妈”都饱含着情感的投射。未完成的渴望、被拒绝的创伤，不知道有多少重，就像层层套娃，遮住了里边那个人的真面目，我们只能看见外边的模样。其实，在被冠以“妈妈”之名以前，她先是个人，是个女人啊（这句话我督导经常说）。我无意劝任何人跟母亲和解，也不打算讴歌母亲的伟大，甚至不想说我爱妈妈。但是，在母亲节这一天，我祈祷在人这个层面，大家相互看见；我祈祷在女人这个层面，我们互相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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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作者介绍
成芊，
准水晶级意象对话心理师，意象对话研究中心秘书处秘书长。
个人成长理念：终其一生，我寻找自己，认识自己。
微信名：成芊（微信号fairyplaying）
意象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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