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武:忠诚节烈的坚守 / 作者:罗志英(第14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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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太过熟稔的经典故事,千年不衰、家喻户晓,入史册、作成语、吟古曲,代代习读、人人诵唱,一直到如今依然能与今人“对话”,或许缘于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对“符节”的渴求……置身这个或烂熟于心或已然忘却的典故,苏武手中的符节都会刺激你去冥想,一个人对使命、信念、气节应当如何坚守,对国家强盛、民族和睦、人民和乐,应当有怎样的思考、诘问乃至换位思考,有多少人苟活的勇气不会一朝尽散,对使命、信仰的坚守能如此一以贯之?

文:罗志英

编辑:梁轩诚

历史故事很多,但在当时往往都是因事故引发。

  事故衍化为故事,往往依赖了形势——所以“形势比人强”。
  看个故事……公元前100年,受汉武帝派遣出使匈奴的苏武,因受到副吏张胜事发牵连,滞留匈奴十九载,仗节牧羊,忠贞不屈,爱国正气浩然长存;汉昭帝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才回到汉长安,被汉昭帝封为典属国,专门负责边疆民族事务。
  一桩小事故导致了十九年的羁留?乃至后世历史学者不断穷究考据:2100年前出使匈奴的汉使节,被扣留十余年的不止他一人,“迁辱之北海上”的他也不是第一个,为什么唯有他被史家旌表,成为忠诚节烈的化身?
  文艺家则早已放声吟唱——800年前,元杂剧大家马致远《戏羊记》开始,京剧、川剧、秦腔、豫剧、评剧、河北梆子、汉剧,学堂歌、声乐套曲、交响乐,乃至曲艺之大鼓、二人转,都有苏武持节伫立的身影……
  一个人为了一项使命,为了心中的一个信念,耐住苦寒与寂寞,经受家国难还的痛楚,把青丝熬成白发,把符节熬成一根木杆——自然成为坚守的历史选民……回家的路越走越长;当死亡是一种解脱、活着是一种苦难;当故国已将自己抛弃、他乡的黄土一样埋人,那么,究竟什么是忠诚?什么是背叛?究竟需要坚守什么?

让我们回望苏武。

苏武也是西安人啊!

凭着父亲苏建的庇荫,年轻时苏武就与兄长苏嘉、弟弟苏贤皆官拜郎中,后升任栘中厩监。汉武帝时期汉朝不断讨伐匈奴,双方多次派使节互相侦察。匈奴扣留了汉使郭吉、路充国等前后十余批人,汉朝也扣留匈奴使节以相抵。天汉元年(前100年),且鞮侯单于即位,害怕受到汉朝攻击,于是说:“汉朝天子是我的长辈。”送还了之前扣押的汉使路充国等。武帝为了赞许之,于是遣苏武以中郎将的身份,持节护送扣留在汉的匈奴使者回国,并赠送单于礼物,以答谢单于。苏武同副中郎将张胜及临时委派的使臣常惠等,并临时招募士卒、斥候百余人一同前往。到了匈奴,赠送财物给单于。单于越发傲慢,这不是汉所期望的。

  单于正派使者迎接苏武等来匈奴的时节,适逢缑王与虞常等在匈奴谋反,暗中策划绑架单于的母阏氏投奔汉朝。正好苏武等至匈奴。虞常在汉朝的时候,与张胜有旧,私下拜访张胜,说:“听说汉朝皇帝很恨卫律,我能替汉朝用暗箭射杀他。我的母亲和弟弟都在汉,希望他们能得到汉朝的赏赐。”张胜答应了他,并送给虞常许多财物。
  一个多月后,单于出外打猎,只有阏氏和单于子弟在。虞常等七十余人起事前,一人趁夜逃跑,揭发了他们的计划。单于子弟与他们交战,缑王等战死;虞常被活捉。单于派卫律审理此案。张胜听到消息,担心和虞常所说的话被揭发,便把事情告诉了苏武。苏武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定会牵连到我。如果我受到了侵害,就更加对不起国家了。”于是想自杀。张胜、常惠制止了他。虞常果然供出张胜。单于大怒,召集贵族商议,想杀汉使。左伊秩訾说:“如果有人谋害单于,那要怎么加刑?应该全部招降。”单于派卫律召唤苏武来受审讯。苏武对常惠说:“屈节辱命,即使活着,有什么面目归汉!”说著拔刀自刺,卫律大惊,抱住苏武,派人骑快马找医生。医生在地挖一个坑,在坑中点火,把苏武放在坑上,敲他的背让淤血流出。苏武本已断气,过了半天才有气息。常惠等人哭泣,用车把苏武载回营帐。单于钦佩苏武的节操,早晚派人探望询问,把张胜监禁起来。
  苏武的伤势逐渐好转。单于派使者劝降苏武,并同时审判虞常,想借此使苏武投降。卫律亲手用剑斩杀虞常后,说:“汉使张胜谋杀单于亲近的大臣,应当是死罪,但是单于招募愿意投降的人,赦免其罪。”举剑要砍张胜,张胜请降。卫律对苏武说:“副官有罪,主管也应当连坐。”苏武说:“我本来就没参与计划,又不是他的亲属,凭什么连坐?”卫律又举剑对着苏武,苏武不动。卫律说:“苏君,我之前备齐汉朝归顺匈奴,有幸受到了单于的恩宠,赐予了爵位和财富,管理数万民众,牛马牲口堆满山,才有像今天这样富贵。苏君今日投降,明日也会跟我一样。否则是白白拿身体去做野草的肥料,谁会知道啊!”苏武毫无反应。卫律说:“你要是顺着我投降了,我就能和你做兄弟。今天不听吾的我的建议,以后就算想再见我也没们这么容易了。” 苏武骂卫律说:“你为人臣子,不顾恩义,背叛君主和父母,投降蛮夷去做俘虏,我见你做什么?况且单于信任你,让你决定他人的死生,你公平执法,反而想挑起两个君主的矛盾,自己坐观成败。南越国曾经杀汉朝使者,最后被汉朝消灭南越国也成了汉朝的九个郡;宛王曾经杀汉使者,最后被汉朝消灭,他的人头也被悬在北门示众;朝鲜杀汉使者,立即就被灭国了。只有匈奴还没遭到这样的下场罢了。你明知我不降,就是要杀我,令两国开战,匈奴的覆灭就从我开始吧。”
  

卫律知道苏武不可胁迫,报告了单于。单于越发想使他投降,就囚禁苏武,置于大地窖内,不给他吃喝。天下雪,苏武卧著嚼雪,同毡毛一起吞下,几日不死。匈奴以为他是神人,就将苏武迁至北海,让他放公羊,说等公羊生小羊才可归汉。同时把他的部下常惠等人安置到别的地方。

  苏武到了北海,没有供应粮食,只能掘野鼠所储藏的果实吃。苏武拄著汉节牧羊,起居都拿着,以致节上毛全部脱落。过了五、六年,单于的弟弟于靬王到北海打猎。苏武会编打猎的网和矫正弓弩两种技艺,于靬王器重他,供给他衣服、食物。三年多过后,于靬王大病,赐苏武马匹、牲畜、服匿、穹庐。于靬王死后,他的部下也都迁离。冬天,丁灵人盗走了苏武的牛羊,苏武又再度穷困。
  苏武在汉朝时,与李陵都担任侍中的官职。武帝天汉二年(前99年),李陵投降匈奴,不敢访求苏武。后单于派李陵去北海,为苏武设酒宴和歌舞。李陵对苏武说:“单于听说我和子卿你交情深厚,所以让我来劝说你,他真心希望你能成为匈奴的臣子。你到死也不能归汉,白白在没有人的地方让自己受苦,即使坚守信义又有谁能看见?……我来的时候,你的母亲已不幸去世,我送葬至阳陵。你的妻子年少,听说已经改嫁了。只有两个妹妹,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从你离家至今已经十几年了,是不是还活着也不知道。人生如朝露一般短,为什么要让自己受这么久的苦呢!……请听从我的建议,不要再说别的了。”苏武说:“我们苏家父子没有什么功劳,都是因为陛下才能位列将帅、获爵封侯、兄弟为近臣,我一直都想肝脑涂地来报答大汉天子的恩情。现在能够杀身报恩,即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觉得快乐。臣子事奉君主,就如同儿子事奉父亲。儿子为父亲而死没有什么遗憾的。希望你不要再说了。” 李陵与苏武共饮了几天,又说:“你就听从我的话吧!”苏武说:“我早就已经死了!右校王你(李陵在匈奴的爵位)如果一定要让我投降,就请请停下今日的欢宴,我直接死在你面前!”李陵见苏武如此真诚,喟然长叹道:“真是义士啊!我和卫律的罪过上通于天!”说著流下眼泪浸湿了衣襟,决别苏武而去。
  

后李陵又到北海,对苏武说:“区脱地区捕得云中的活口,说看到太守以下的吏民都穿了白衣,好像皇帝驾崩了。”苏武听了向南大哭、乃至吐血,每天早晚哭吊数月之久。

  武帝后元二年(前87年),昭帝即位。几年后,匈奴和汉朝达成和议。汉朝寻求苏武等使节,匈奴谎称苏武已死。后汉使又到匈奴,常惠请求看守他的人员同他前往,夜晚见了汉使,原本地述说了这几年在匈奴的情况。告诉汉使要对单于说:汉天子在上林苑中射猎,射得一只大雁,脚上系著帛书,上说苏武等人在北海。汉使万分高兴,照常惠所说的话去责问单于。单于看身边的人非常惊讶,向汉使道歉说:“苏武等人的确还活着。” 于是单于召集苏武的部下,除了以前已经投降和死亡的,总共跟随苏武回来的有九人。
  昭帝始元六年(前81年)春,苏武回到长安后官拜典属国,俸禄中二千石;赐钱二百万,官田二顷,住宅一处。
  昭帝元平元年(前74年),宣帝即位。宣帝赐爵苏武关内侯。因苏武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只令他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日入朝,尊称为“祭酒”。苏武把所得赏赐,全部施送给弟弟和过去的邻里朋友,家中不留一点财物。
  遥想北海边上的苏武、流放于荒山野原的铁血男儿,用不屈与铮铮傲骨作出的完美诠释:朔风凛冽、他与冷月做伴,将“生是大汉人,死是大汉臣”的高贵铭记在心灵深处;胡茄幽怨、他与孤冢为伍,将“荣华富贵,千金封侯”的许诺忘却得一干二净;地窖冰冷、他将满口毡毛与草皮一块咽下,浑身的热血却沸腾着一个至死不渝的信念;冰雪飘零、他用至情睥睨佳肴美酒,铮铮傲骨却敲响千秋的绝唱———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犹能忘。
  好一个永远的苏武!他用睿智铭记下对大汉忠贞不渝的信念,在漫天风雪中且行且歌,把那光秃秃的旌节升华为一段千古的惊奇,书写了一段铭传千古的悲歌。
  好一个永远的苏武!他用勇气忘却了单于荣华富贵的引诱,在大漠黄沙中渐行渐远,把那群枯瘦的羊群定格为一段不朽的历史,挥洒了一曲可歌可泣的壮丽诗篇。
  一个人,在最恶劣的环境下,以十九年的时间,用生命去捍卫自己的理想——以强大的近乎于僧侣般的信念,他的忠贞、无畏、坚韧,凝结着民族精神;而他的坚守和“慎独”,相对于今天浮躁空虚、物质至上的社会风气,触动着时代的反思——何为忠诚、何为英雄——那是一段忘记与铭记的千载颂歌!
  时光穿越两千年:前西汉王朝朝堂上,未央宫文武百官簇拥的豪迈苏武高擎汉武帝赐予的符节;匈奴穹庐宫殿里“杀掉”声中的无助苏武奋力护卫符节;蜷缩地窖濒临死亡的屈辱苏武紧紧搂抱符节;贝加尔湖畔蒙受“背叛”之冤的绝望苏武倚靠旌毛半脱的符节;白发银须回到长安的悲壮苏武紧攥已然光秃的符节——你,想到了什么?
  “苏武牧羊”这个经典历经两千多年的百般演绎,似乎已经没有给我们留下对其内涵进行更深刻挖掘、更别样解读的空间。然而,历史与当代之所以总能穿越、古人与今人之所以总能对话,就因为我们一脉相承,中华文明从未断裂——“以古为镜”可以“正衣冠”——古往之人、久远之事,总会在不经意间引发穿越时空的心灵共振,让我们又禁不住回头瞻望,更真切地观照今日自我,再次寻找新的出发点。
  人类经过数千年的繁衍生息,物质生活已现天壤之别,精神生活不可同日而语。但,对每一代人,心灵的哲学命题却一直需要在归零中考问:信仰是什么?信念在哪里?坚守为什么?
  不管是生活在原始社会还是生活在当下的信息社会,也不管是生活在单一宗教信仰下还是多元思潮中,历史留给我们一个通识:没有信仰,就没有精神支柱,就难以经受严酷考验;没有信念,就没有力量源泉,就会在物质诱惑前败下阵来。

今天的普通个人该不该心装“符节”???尽管我们更富理性、更具智慧、更善思辨,罕有面对极端环境、极端遭遇、极端打击的生死考验,但我们似乎更容易“受伤”、更容易妥协、更容易彷徨、更容易怨愤。

但我们必须不断自问:面对苏武的“符节”,我们是不是少了些对信仰的虔诚、少了些对使命的义无反顾、少了些家国情怀的纯粹?

  有价值的人生,必是强悍的坚持、韧性的生存。不能不说,身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年代,每个人心中都需要一根这样的“符节”,更需要如苏武般对“符节”的强悍执着与韧性坚守,以助我们低落时坚强、彷徨时倚靠、绝望时坚持。
  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八十余岁的苏武病故,葬于陕西武功:如今的苏武墓园东临漆水、西依凤岗;墓穴东向,背附青山,漆水河自墓前蜿蜒而过,依山傍水,环境优美,为“武功八景”之一。
  坐在墓园,穿越千年的时光,大漠依然是风沙的世界,昔日的北海早已是异国的土地,我们无法以主人的姿态站在先人流过血和泪的土地上,我们只能在心底默默的缅怀这位堪称中华民族脊梁的大丈夫: 数千年雪雨冰霜、斗转星移,之所以未能消融苏武这个“坚守的传奇”,历朝历代政息人亡、褒贬由心,之所以未曾异化苏武这个“忠贞的使者”,或许就因为,信仰、信念、忠诚、气节、坚守和家国情怀,不是一朝一代所专属的“政治符号”,也不是某个时期所特有的“价值元素”,而是中华文明绵延数千年的血脉基因,是中华民族能够百折不挠的精神脊梁所在。恐怕,这正是一个民族赢得世界理解、尊重、敬仰的一个要件。
  作为一个太过熟稔的经典故事,千年不衰、家喻户晓,入史册、作成语、吟古曲,代代习读、人人诵唱,一直到如今依然能与今人“对话”,或许缘于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对“符节”的渴求……置身这个或烂熟于心或已然忘却的典故,苏武手中的符节都会刺激你去冥想,一个人对使命、信念、气节应当如何坚守,对国家强盛、民族和睦、人民和乐,应当有怎样的思考、诘问乃至换位思考,有多少人苟活的勇气不会一朝尽散,对使命、信仰的坚守能如此一以贯之?

当下时代,“中国梦”的目标激荡,正把我们每个人、每个家庭、整个国家乃至世界紧密连接在一起。

但,虽欣逢国兴民振,可苏武那种不令“家人无颜”、不让“符节难堪”、不能“愧对国尊”的气节和家国情怀,不会也不该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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