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肚社(红枪会)毁了我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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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肚社(红枪会)毁了我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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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根的云

俺李家祖上是明朝时从山西洪洞县大槐树迁移到河南南阳梨园沟的 ,乾隆27年(1762年),陕西与河南南阳交界处遭遇大旱,赤地百里,饿殍遍野,当时为了活命,太高祖李治便拖儿带女一路乞讨来到了老汝州,汝州城东十里有个村寨叫拐棍李,当年因王莽撵刘秀途经此地而得名。距拐棍李东南约里许有个叫蔚庄的小村子,村里有几户蔚姓人家,蔚家有良田百余亩,时至三月,正是春耕大忙时期,蔚家看太祖也是实在人,又有一身好力气,便让他留下来打工扛活。于是太高祖就在这个小村安顿下来。日月如梭,寒去暑来,到了高祖李青云时,李家人丁兴旺,已繁衍至几十口人,祖上的人都不惜力气,再加上省吃俭用,勤耕细作,到了显祖时已置买了几十亩水浇地,成了富庶人家。而蔚家人丁稀少,逐年衰落。现在尉庄村三百多口人,几乎全是李姓人家,蔚姓只剩不足二十口人。

显祖李少刚膝下六子,长子李润、次子李永、三子李温、四子李斌、五子李套、六子李喜军。小时候都读过几年私塾,粗通文墨,但个个都是脾性耿直,性情刚烈,一副侠义心肠,眼里揉不进丁点沙子,在上村下邻不管是谁遇见不平事都会仗义直言,打抱不平,正是这一点为我家埋下了悲剧的祸根。

清朝末年时局动荡,匪祸连连,尤其是豫西汝水两岸盗匪横行,趟将遍地,闹得民不聊生,许多村子、农户为了自保,抵御匪祸的侵害,纷纷砌墙筑寨,青壮年男人组织联保社、硬肚社,购买土炮刀枪,习练硬功武术,用以保村卫家。当时我家显祖弟兄六人全参加了村里的硬肚社,硬肚社后来转化成了红枪会。那时方圆左右的村庄都建有硬肚社,大社二三百人,小社一二十人,不管大社小社都设有会堂,每个会堂都举荐有堂主,堂主一般都是硬功了得,武艺高强,脑瓜子活络,在村里有威望,能统帅众人得人。一般社员会众称堂主为大师兄,余人全部为师弟。

显祖六兄弟中的老三李温(就是我老爷)是俺村硬肚社的首领,他武艺超群 ,硬气功在方圆十数里无人能比,有年冬天在村南场地里表演,他赤膊上身,先是吞下用明矾、朱砂混合做成的符咒,然后用蓝粗布大腰巾尽力扎住腰身,双手做一抱球状,在原地上正走三圈,倒走三圈(运气),尔后拿一杆红缨枪用枪尖顶住自己的咽喉,另一端顶住一架牛车的车棚,一用力牛车在场地上缓缓移动,慢慢车速越来越快坏,红缨枪在力的作用下渐渐变成了弓形。接着我老爷又表演了头撞石碑、胸碎青砖,末了他把气全都运行到手臂上,把胳膊放到一条板凳上让村里一个后生拿刀砍,后生犹犹豫豫不敢下手,他眼一瞪,大吼一声:“看你那熊样,砍!”后生用力砍了下去,刀就像砍到了皮球上,腾地弹了起来,老爷的胳膊上仅仅留了一道白条痕,这时众人一片喝彩。

说起老爷的硬肚功还要从我老奶奶说起,我老奶奶姓于,娘家是汝州城东北北于庄村的,自明末祖上创建于家红锤至今已三百余年,子孙世代练武,使汝河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武术世家。我老奶虽出身武术名家,但于家祖规是传男不传女,所以我老奶并不会功夫,但她生长在武术世家,俗话说:教士窝里没笨汉。我老奶见多识广,对本家功夫领会还是有独到之处的。后来她嫁给了我老爷,便一而再再而三的撺掇我老爷去找大舅哥(于仁贵,人称大教士)学习于家功夫,我老爷开始并不热情,也并没有真正求教过大舅哥,但自从加入硬肚社后,对气功和武术的修炼就像着了迷一样,天天闻鸡起舞,弟兄六个一个比一个刻苦勤奋。但隔行如隔山。老爷弟兄六人虽然习练数年,终不得真传,长进还是不大,这时老爷才想起了大舅哥。

北于庄村离俺家不远,六七里地,也就是一顿饭的脚程,我老爷处心积虑的抽点空就往大舅哥家跑,其意不说自明,但于家红锤传男不传女,当然更不会传给外来女婿汉了,这是祖上定下的规矩,大舅哥肯定不能坏了规矩,但他看我老爷是诚心诚意的 ,于是就想了一个既传授我老爷功夫又不破坏其祖规的两全其美的法子。以后我老爷只要一去北于庄,大舅哥就说他要练功,丢下我老爷就独自一人去后院练功去了,我老爷也是绝顶聪明之人,岂有不知道大舅哥的良苦用心呢?所以大舅哥只要去练功,我老爷就在侧院门外偷偷窥视,奥妙之处牢牢默记于心,回家后便反复练习,精心钻研,寒来暑去,三五年时间,老爷的功夫虽比不上大舅哥高强,但也是家乡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我老爷弟兄六人,侄儿十多人,的确是蔚庄村硬肚社的主要骨干力量,我老爷这杆大旗也分外耀眼,附近程楼、党屯、榆树陈等大村的硬肚社都不敢小看,对我老爷敬重有加。那年月绑肉票、吃大户、祸害妇女的土匪、趟将、刀客、绺子无处不在,不时骚扰乡邻百姓。我们蔚庄村小,也无什么大富户,油水不多,所以有名气的大股土匪、趟将从没有光顾过俺村,偶尔也有一些小鱼小虾的散匪过去骚扰,抢一些粮食、布匹、牲畜之类。民国七年(1918年),玉皇山后十来个土匪去村里行恶,老爷带着硬肚社把土匪打得兔毛乱飞,狼狈逃窜,自此小股土匪、零散趟将再也不敢轻易去俺村捣乱作恶,也正是如此我老爷的骄势凸长,自以为是,天下第一,就连一些大股土匪、趟将也不放在眼里,虚荣心也开始无限膨胀起来。

民国十一年(1922年),汝州大土匪老洋人张庆手下一小股溜子(土匪)从风穴山下来去程楼村吃大户;程楼村位于俺村村南,约三里地,俺村是必经之地。这股溜子的头目姓赵,他知道俺家老爷是硬茬子,怕经过俺村时节外生枝耽误大事,于是在头天就派人给我老爷送去了片子(信),意思就是借道我村,别无他意,请给予方便。我老爷收到溜子的帖子后不以为然,更没有告诉家兄及侄儿们便自作主张,把弟兄五个和十多个侄儿叫到一块说:“明天夜里有一伙歹人去程楼村抢劫,程楼和咱上庄下邻,咱不能看着让其受害,大家准备准备,明晚就在村南蔚家老坟埋伏,出其不意截住他们打一家伙。

那天是四月初七,小麦都黄稍了,仅有的一线月牙也早早落下,坟头的大柳树在微风中瑟瑟作响,远处村落里偶尔传过几声犬吠,使蔚家老坟在漆黑静寂的夜色里显得更加狰狞和阴森。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老爷老弟兄六个和十几个侄儿有的握着土炮(土枪)、有的拿着红缨枪、还有的提着鬼头大刀,静静地趴伏在坟圈里等候溜子们过来。蔚家老坟西边就是通往程楼村的必经之路,坟地和土路相距也不过十数米,选择那里伏击溜子是再合适不过了。子夜时分,溜子果然从北向南急急走过来,夜色里虽然看不清楚有多少人,但听脚步声人好像不多,老爷低声告诫大家沉住气,等他们到坟前时突然杀出,打他个措手不及。

溜子越来越近,隐隐约约瞧见只有八九人,老爷心里大喜,收拾他们还不是一碟小菜。近了,不能再近了,老爷振臂一呼,大喊一声:“杀!”挥舞着手里的鬼头大刀率先冲进了溜子群,三下五去二就砍翻了两个,溜子遭受到突然袭击,一下子便四散跑去。“娘的,真不经打!”老爷正在得意,不想后边一下子冲过来百十个溜子,一阵排子枪猛烈扫过来,老二李永顿时倒在血泊里、侄儿李成玉等四人也受了伤,老爷看溜子势大,形势危急,急速率领大家退守到蔚家老坟,凭借高大的坟堆进行拼死抵抗。

溜子赵跟随'老洋人’久经沙场,老奸巨猾,经验丰富,在去程楼村时为了预防万一,他派了九个人为前锋在前边探路,自己率领大队人马在后,中间相距半里之遥,他原本想着这一路除了尉庄李家没有人敢老虎头上蹭痒,所以事先就派人给李家送片子,照会李家不要多事,但万万没有想到李家还是不识好歹,竟然来坏自己的大事。溜子赵只恨的牙痒痒的,命令溜子们这次趁机毁了蔚庄李家。

老爷身边只有几杆土炮,其余就是大刀、红缨枪,而溜子们都是快枪和盒子炮,子弹像下雨一样,直打得老爷们抬不起头来;他们手里的大刀长矛根本派不上用场,几杆土炮打一枪还要装火药、铁砂,最快也得半分钟,根本就不是溜子们的对手。但溜子们也忌惮李家的功夫,不敢贸然冲进坟地,双方就这样僵持对抗着。时间不长我老爷和他四弟分别被溜子打中,老爷拼尽最后力气对大哥李润说:“大哥,我不行了,你快带弟兄和孩子们逃命去吧,要不然咱老李家今天可全要毁到这里了.......”老爷知道他和四弟已经走不了啦,两人从侄儿手里夺过土炮轮换着不停地射击,掩护大家从坟地里逃走。

冲出坟地,其实这时谁也顾不得谁了,撒开脚丫子拼命地四散逃去。这次因为老爷的意气用事和冲动造成老弟兄三人死亡,七八个侄儿受伤;家人们害怕溜子报复,也纷纷连夜逃往四乡亲戚家躲避,直至俩月后才方敢回家。小时候,奶奶每当回忆起这段往事就泪眼婆娑,说我爷爷当时肩膀也中了一枪,是最后一个跑出坟地的,他本不想扔下老爷自己逃命,这时溜子已冲上来,老爷大喊:“天明(我爷爷),快跑,你得给咱家留住香火啊!我不行了,别再管我。”说着他向已冲进坟地的溜子开了最后一枪。

悲壮历史,家门不幸,时时萦绕在心头,现在已退休,闲暇时总有一种冲动,想原汁原味地记录下这段真实的历史,使子孙后代能从中或多或少地受些许启发和教训,吾心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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