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是李焕英【李广军】

(我家的可乐)
对于狗,有的人喜欢,有的人讨厌,我介于二者中间,不讨厌,也谈不上喜欢。一个是因为吵,另外一个主要是它四处拉屎。因此,爱狗人士有一个统一的称呼,“铲屎官”。前年的一天,老婆抱回来一只小狗,“巴哥”血统,不纯,是个“串儿”———这种杂拌儿的狗子统称为“串儿”。我虽然心里面有九十九个不愿意,也不敢反对。因为一个理由———老婆愿意。为了维持安定团结的家庭局面,只能接受。这只狗茶烟毛色,黢黑嘴头,老婆给它起了个名字,“可乐”。好在它性格内向,不爱吵闹,基本可以接受。
好景不长,“可乐”随着对环境的熟悉,渐渐露出了真容。有几次,我发现沙发上有梅花烙,地板上也几处类似尿的轮廓,发展到最后竟然发现了一坨屎,“屎可忍孰不可忍”,可是,“打狗还得看老婆”,还得忍。到最后老婆也忍不了了,“送人吧”,等的就是这句话,我早已经给可乐找了个好人家。
这几年,红旗渠旅游大热,沿渠畔一溜开了许多农家乐。我有一个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好朋友,现在是“狗旦饭庄”的老板,炒米汤,贴饼子,山野菜,土鸡蛋,齐家香椿,淇河鲫鱼,生意好得很。他对于狗那是真喜欢,属于教他老婆都嫉妒的那种喜欢。送给他,也算是给可乐找了一个富贵人家。领它一见,王老板没说二话,“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家可乐一口吃的”,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留下吧。一看可乐正在专心对付一只鸡屁股,赶紧走!
那天回来,突然感到房子有三百平米,无端地想起可乐的种种好处。如今再也没有人在门口眼巴巴地等你回来,再也没有人为了一口吃的向你作揖打躬,再也没有人在你的裤腿上蹭啊蹭,蹭得一腿毛……又想,常说“再饥不吃繁蛋鸡,再穷不卖看门狗”,我是不是做了亏心事?可乐会不会记恨我一辈子?也不知道可乐在王狗旦家可好,他家还有一条大藏獒,“呼噜呼噜”吼起来都不像是狗发出的声音,那可是个暴脾气,我家可乐会不会被他霍霍了?脑袋疼……
第二天早上,我正在想是不是给王狗旦打个电话,电话就打过来了,还没有张口,就听到王老板在诉苦:“快来把你的可乐弄走吧,哭了一夜,怎么哄都不行。”“是吗,君子一句话,八匹马都追不回来,你不能这样吧。”“那行,弓上水库钓了一条草鱼,八斤半,过来吧。”那好吧,顺便把可乐带回来。
一年过来,可乐也出落成一个大姑娘,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我也给可乐物色了几家,都不是太当对。
“心满意足”的老板娘养了一只“吉娃娃”,欢实得像一只绿青蛙,偏偏老板娘常常把它抱在怀里。老板娘爱打扮,脸蛋子总是涂了一层又一层,嘴唇油亮鲜红,像吃了四川的火锅。前几年许多韩国人来太行大峡谷旅游,足疗店的生意好得很——韩国人爱洗脚,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因此结识了几个韩国客人,还专门去韩国磨了下巴。有一次我不由得多睃了她几眼,老婆几天都不给好脸色。老婆不爱捯饬自己,一看就是原配夫妻,而且地位稳固。一进冬天,老板娘自己还裸着两条时尚的铅笔腿,却早早给她的“吉娃娃”穿上绣花的红绒肚兜。这个“娃娃”是个过惯了好日子的主,恐怕吃不了苦,受不了穷,撑不了家,罢了罢了。
隆虑巷有一家“秦镇味道”,卖凉皮的,辣子油炒得非常香。老板看了一只“金毛”。老板做生意不抓紧,有一搭没一搭地,店面全靠媳妇料理,对他的金毛却非常上心,一有空就拉着它四下溜达。这只狗体型硕大,一身好看的皮囊好像不是它自己的,像是随意搭在身上的一件披风,松松垮垮的。走起路来“葡挞葡挞”地,像是三朝的老臣,一副万千国事在心头的样子。可惜青春不在,眉毛都白了,我可不愿意让“可乐”去给人家做小。
还有一个老郑,喜欢戴顶宽边的礼帽,林州人不常戴,夏天凉的,冬天戴丝绒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后来听人说,不是老郑有钱,是老郑有个有钱的儿子。小郑在大地方做大生意,抽不出功夫回家陪老爹,就斥巨资给老爹买了一只名犬。那只狗通身雪白,步态轻盈,仰头蹶尾,自带神光,令人不由得想到舞池里被众多佳丽蜂绕追慕的名门之后。这只名犬据说是小郑从万里之遥的加拿大空运到这里来的,尊姓大名“萨摩耶”。小郑让这位远方的客人给老郑当儿子,替他尽孝。老郑人很和气,爱打哈哈:“这哪里是给我找了个儿子,分明是给我找了一个爹嘛!”都笑一阵。后来,无意中发现,这只来自大洋彼岸的贵客也偷偷吃屎,而且还大口地吃。吓了一跳,“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确实是真理。

(我家的可乐)

晨阳宾馆下面有一间小小的烟酒店,侉子开的。去年的宾馆生意没法做,所谓“闲饥愁酒无聊烟”,“人吸烟,狗舔碾”,尽管充不了饥,也顶不了饭,抽烟总不犯法,所以烟酒店的生意似乎没受多大影响。侉子在这里做生意十多年了,和谁都是见面熟,哥长哥短地叫得那个亲切又自然。林县人不会做生意,买卖都给外地人做了。林州城里开饭店的,搞装修的,干超市的,甚至换窗纱的,洗油烟机的,收废品的,都是侉子。林县人吃得苦,受得累,可是没嘴见,脸皮又薄,吃不得开口饭。侉子有一只棕色的“松狮”,也是个“串儿”,侉子也看得不当紧,有时候连链子也忘了系,任凭它在草坪里翻跟斗打滞留,蹁腿在女贞子树下留记号。侉子一喊“太师,太师”,它就知道是喊它,乖乖地回去。“太师”,侉子是真敢起名,狗子也是真敢承认。
这只“狗杂种”起初根本就没进入我的法眼。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竟然好上了。每次出门,太师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可乐也是偷偷回头睃它,抛媚眼,扭屁股,摇尾巴,老太师从迷三倒四到魂飘魄散直到最后彻底沦陷。直到有一天,发现可乐怀了孕,才知道这一对“狗男女”早已偷渡了陈仓河,雷池里头沐了浴,树木成了船,生米熬了粥,悔之晚矣!
一冬无雪天藏玉,春节过后,天气渐暖,那天下午突然无征兆地下了一尺寒雪,可乐在这一天却有了临盆的征兆。只见可乐眼泪汪汪,浑身打颤,呵呵地喘息,肚子胀得像绷紧的鼓面。老婆不住地抚摸着它的头,好言好语地解劝,给他做思想工作:“谁教咱是女人呢,都是命,忍忍吧,谁生孩子不肚疼,当娘哪有恁容易?都得过这一关。”可乐听懂了她的话,侧着身子坐在地上,羊水已经破了。它猛地伸长了脖子,支起两条前腿,试图站起来。可是撕裂的疼痛使它后半截身子好像不属于它自己,眼泪大滴大滴的滚下来。老婆搊着它的肚子,那肚子滚烫得像烧红的烙铁。可乐突然“嗷”的一声立起来,狗崽子,下来了。可乐顾不上生产的劳累,伸出温柔的长舌头,把宝儿全身舔得干干净净,顺顺溜溜,然后把儿子搂在怀里,噗嗤噗嗤吐气。老婆对着可乐耳语,祝贺它当妈了。可乐的耳朵轻轻抖动,眼都懒得睁开。
可乐生了四个娃,分别是大宝,二宝,三宝,四丫最像她妈,不叫四宝了,就叫小玲子吧。刚出生的狗宝宝都还不会睁眼,可是他们依然能够准确的把嘴巴对准奶头子。八个奶子就像四对汁水饱满的雪梨,散发着白莲花的芬芳。可乐用孩子们吃奶最舒服的姿势蜷曲着身子,一刻不停舔着它的宝儿们,连同他们的屎尿,一起吃掉。“一把屎一把尿”,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天下的娘没有不爱自己儿女的,儿子嫌弃老娘腌臜的却是多见。
想起今年春节的一部电影——《李焕英》,它拨动了许多平凡人藏在心底的那根最温柔的琴弦。不管小玲子再怎么努力撮合,李焕英还是没能嫁给厂长的儿子,只爱平凡的贾文田。妈妈对小玲子也没有多高的期待,不过是健康快乐就好。假如时光能够回头,依然不会改变。岁月啊,都是这样轮回,谁人不是李焕英!
2021年3月2日

【作者简介】:李广军,网名临窗听雨,林州市二中语文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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