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未变,回首半生如初见

“布谷,布谷”的声音从窗外的山上悠远的传来,让这山里的小镇凭空多了几份静谧。

谷雨已过,但在山中一早一晚依然觉得有些凉。季节轮换,岁月更迭,该来的总会来。布谷、燕子和许多不知名的鸟儿的叫声此起彼伏,就如同山间繁盛的各色花草一样热闹。老家大门过道里的那一对燕子也应该又回来了吧?我想一定会是,满身花雨又归来,不会失约。这一刻,我又想起天气清明的时节,大门过道下的一壶香香的茉莉花茶。

父母爱饮茶,所以我自然从小也很喜欢略带茉莉花香味的酽酽苦味。幼时家贫,一年到两头父母就买些近似碎末的价格低廉的茶叶末,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买些叶片大点的并有几片雪白茉莉花片的茶叶,用来供奉、待客。那,自然是我的最爱。

我打小就喜欢去姑姑家做客,原因之一也仅仅是,姑姑家里有上好的茶叶,没有茉莉花瓣,但一样香味浓郁。姑姑家的茶具与别人家的不一样,茶壶和茶杯里里外外总是白白净净,闪着温润的白玉一般的光,看着就舒服。而那茶汤似乎更不一般,是清澈透亮的淡黄色,绝不似我家和其他人家浑浊暗褐色的样子。后来,我才知道,那,才是茉莉花茶该有的样子,茉莉入茶骨,闻香不见花。

上好的茉莉花茶,选取条索清晰茶尖,稍加烘焙杀青,再用新鲜茉莉花窨制。将香气馥郁之花拌入茶叶,使茶充分吸收花香,再烘干制茶。明代朱权《茶谱》中记载以纸糊竹笼,将花与茶分开,熏制数日后弃花留茶,茶吸了花香却不入花涩,甚是清逸自然。一般茉莉花茶,仅仅是花与茶掺拌在一起,烘制成茶。窨得茉莉无上味,列作人间第一香。

我童年世界里的茶,只有茉莉花茶这一种。随着慢慢长大,逐渐接触了铁观音、龙井、普洱等各类茶叶,才知道茶的世界如此丰富。

一位邻居大哥,常年在南方工作,每次回家都会给我两包茶叶,正是铁观音。初初尝来,口中只是浓浓的青草气,茶味入口寡淡,没有花茶的浓浓的涩味,不杀口,很不习惯。但略等片刻,回味鲜甘,兰香馥郁,加之汤色清澈,叶片肥厚青翠,色香味俱佳。远在外地的弟弟曾快递一包茶叶,说是一位一位老友赠的。很朴素的牛皮自封袋包装,上有一圆形熟宣纸片,书“梁氏私茶  无量山明前生普  二〇一八年春”,笔迹朴拙有力,与纸袋还有稍长的茶叶条索相得益彰。解袋冲泡,汤色黄绿尚亮,汤质尚饱满,叶底黄绿匀齐,味微苦显涩弱,涩感留口较长,但回甘悠长亦生津,满满山野气韵。

再后来,逐渐熟识了多种茶叶,甚至能学着别人品品茶,也曾天真的写过几句,“屋内柴炉火正红,煮山间清泉,冲经年普洱,水汽茶香弥漫在略显逼仄的房间。醇厚的茶色,像极了一杯饱含岁月的红酒。透过潮润的空气,正旺的炉火,如夏天篱边的向日葵一样热烈而茂盛。此时,读读书写写字,就是最惬意的事。掩门休问世间事,书卷香茗任流年。”

现在读来,不觉怅然。对于物的喜好,无非两种:一种是源于记忆,所以有了期盼;另一种是源于习惯,所以有了喜欢。人生在世,自己所盼望的,尽管极致简约,有些却也只是镜花水月,所想的所盼的,无外乎是某件物品、某件事有关的那些人。

远远望去,山林间已是草木葳蕤,老家院子里的小桌上,也会一如往常摆着一壶温热香浓的茉莉花茶吧。

人过不惑,从未变过的是熟识半生的茉莉花茶。念旧,却又不愿见到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心里只剩下了慌。此时的“慌”,也只是类于近乡情怯吧?怕见那老去的父母,和那老去的村庄。

作者:赵玉明 | 弘益茶道美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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