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冈山最年轻的巾帼英雄彭儒,彭家将斗争到新中国的唯一幸存者
2010年10月5日19时30分,井冈山斗争时期最后一个红军战士彭儒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从在宜章出生到在北京逝世,她走过了98个十分不平凡的岁月,经历了98 个激荡人心的春秋。
彭儒是井冈山上彭家将中最年轻的巾帼英雄代表,是“彭家将”英雄儿女中历经劫难,一直坚持斗争到新中国诞生的唯一幸存者,是井冈山人民引以自豪的优秀儿女,也是中国共产党内经受了长期革命斗争英勇考验的杰出女革命家。随着她的与世长辞,宣告了一个时代的英雄人物的实体形象落下了帷幕。然而她们这代人的革命精神与世长存。她们这代人的丰功伟绩永留史册。
虎跃龙腾一百年,红旗引路指航船,浊浪未曾摧砥柱,磷石傲然直向前。 1913年3 月6日彭儒出生在湖南省宜章县个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英雄山村——硫石村的一个革命家庭。磷石彭家始创于明代洪武年间。始祖彭元彤由湖南荣陵调宜章镇守黄沙堡,随后定居硫石,至今已繁衍二十几代。彭氏家族世代尚武崇文,期间不乏仕途腾达、功成名就之士。道光26年(公元1846年)村人始建承启书院,为宜章县内五大书院之一。特别是在近代,承启学校培育了一大批志向远大的仁人志士。仅二十世纪初,硫石村就有8人留学日本,到衡阳、长沙、北京等地求学的有 30多人。正是这批少年才俊得民主革命风气之先,胸怀远大理想,以救国救民为己任,使得硫石村在历次革命斗争中争当了湖南之先锋、巾帼之楷模。“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在艰苦卓绝的井冈山斗争中,有一支威震罗霄山脉、湘赣边界的五百里井冈的“彭家将”。彭儒就是赫赫有名的“彭家将”中的杰出代表。
彭儒原名彭良凤,1926年从承启学校毕业后,考入湖南省第三女子师范学校、湖南女三师校址设在衡阳市。彭儒在女三师学习期间,广泛接触进步青年,从而接受了进步思想,1927年4月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1930年转入中国共产党。从此,彭儒义无反顾地投身到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
“马日事变”后,彭儒被派回家乡作秘密交通员、宣传员,积极参加砖石暴动。1928年4月随湘南起义部队奔赴井冈山,担任红四军政治部及二十九团宣传员。1928年7月郴州战斗中,二十九团基本被冲散,大多数人跑回家乡,15岁的彭儒却意志坚定地跟着被打散了的工农红军队伍返回到井冈山。
1928年 8月底,红军主力由湘南回师井冈山途中,打败了江西敌军刘士毅部队,又一次攻占了遂川县城。彭儒上井冈山,是和自家的哥哥彭琦、嫂嫂吴仲廉、姐姐彭堃等一家子八九个人一起同宜章农军跟随朱德、陈毅部队上来的。彭堃是彭家女将中的大姐,1926年在衡阳女三师入党,湘南起义时与龚楚结婚。上井冈山后从事政治工作,1928年冬到湘南特委工作时,在汝城两水口战斗中被捕,坚贞不屈英勇牺牲。“八月失败”以后,彭儒从郴州回到井冈山,编在二十八团做宣传员。陈毅看她年龄小,四处游击有困难,就调她到边界特委从事地方工作,专门负责湘赣边界的妇委会工作。从此以后,彭儒长期致力于根据地的妇女运动。
她与先后担任湘赣边界妇女运动委员会负责人的宜章籍红军战士吴仲廉、曾志,被誉为井冈山妇女运动的“三杰”。
彭儒在遂川县城的这个时候,巧遇了自己的终身伴侣陈正人。
陈正人,原名陈林,江西省遂川县人,1907年出生,1925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陈正人当时担任遂川县委书记。
1928年的秋天,遂川县城阴雨夹着阵阵寒气。有一天彭儒和周礼、刘琛急匆匆地赶到县委去报到。来到县委的所在地,走进办公室,里边却看不到一个人。
三人正商量着怎么办,外面走进来一位年轻小伙子,赤着一双脚,裤腿卷到了膝盖的上面。彭儒站起身来,冲他问道:“喂,同志,你知道县委的人都到哪儿去了吗?”
“哦,我就是县委的,叫陈正人,现在负责县委的工作。我刚下乡回来,让你们久等了,真对不起。有事吗?”
彭儒掏出介绍信递了过去,陈正人接过看了一下,热情地说:“欢迎你们到遂川来支持我们的工作。”边说边和他们三个人握手。
彭儒心里暗自诧异: 想不到堂堂的县委书记竟是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看他的样子,简真像个中学生。真是了不起。
“你们先去休息一下吧,工作的事情,明天再安排。”陈正人沉思了一下,接着说:“这样吧。周礼同志就先和我在一起挤一挤,你们两位女同志跟我到这边来。”
陈正人把她们二位带到一间空房安顿好以后,便走了。临走时,陈正人微笑着对她们说:“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县委,也可以找我。”
第二天,红军班排长以上干部和宣传队员在天主堂开会,布置分兵发动群众的任务。在会上,陈正人代表遂川县委详细介绍了本县各阶段的分布状况,讲解了深入发动群众的调查提纲。彭儒心想:一个县委书记,这么年轻,对县里的情况那么熟悉,真了不起!一个县委书记,这么艰苦朴素,穿土布衣服,打双赤脚,真难能可贵!一个县委书记,这么和蔼可亲,这么平易近人,太可亲可爱了!从这时起,天真烂漫、情窦初开的彭儒就对陈正人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
会议一结束,彭儒便对刘琛说:“刘姐,真想不到一个县委书记会这么年轻,这么朴素,要在路上碰到,我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个农民小后生。哎呀呀,真是年轻有为……”
16岁的彭儒天真无邪,心直口快说个不停:“这么冷的天了,他怎么连双鞋都不穿呢?”
“肯定是没有鞋呗,你就给他做一双嘛!”刘琛打趣地说“做就做,怕什么!”
“可是按我们老家的规矩,只有没过门的媳妇才会给她未来的男人做鞋的哟……”刘琛一本正经地逗着彭儒。
“我叫你胡说!”彭儒猛扑过去,刘琛嘻嘻笑着躲开了。
外面的雨依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屋子里两位姑娘的欢声笑语,却仿佛把季节又带回到了温暖宜人的春天。
第三天一早,彭儒和刘琛找到陈正人。彭儒不客气地问:“陈书记,来这儿三天了,也不安排我们具体工作。”
“我是想让你们先休息休息,再谈工作,可巧你们就来了。”陈正人的目光在彭儒清秀的脸庞上飞快地扫视—下,继续说:“你们二位原先也是搞宣传出身的,本县的宣传重任就交给你们了。我们县群众基础不错,革命的传统也很悠久了,宣传工作搞起来不会太棘手,再加上你们搞这一行早已是驾轻就熟了,我就不再赘言了,具体的事宜你们再商量一下。”
彭儒朗声说道:“好,那我们就去开展我们的工作了,有不正确的地方,还请陈书记多指导。”彭儒说完,向刘琛使了个眼色,刘琛会意,从随身背的挂包里掏出一双布鞋,放到陈正人的桌子上,笑说:“陈书记,请笑纳。”
“哎哟,这怎么敢当。”陈正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烂草鞋,不好意思地并了并双脚。
彭儒见此情景,忍不住“噗哧”一笑。刘琛又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小见面礼。不过,这都是彭儒的功劳,她熬了一个通宵才赶做出来,要不收下,可就太对不起人家了。”
陈正人双手接过布鞋,在脚上比划了一下,竟然正好合适,忙说:“雪中送炭,雪中送炭,太感谢二位了。”说完,深深地看了彭儒一眼,彭儒心里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感觉。
从此以后,彭儒和她的战友们深入基层、深入部队、深入农村开展宣传群众、组织群众、发动群众的工作,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妇女工作也如火如荼地得以蓬勃发展。
事业成功的同时,甜蜜的爱情也降落在彭儒的头上。
不久,湘赣敌军对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第二次反革命“会剿”被粉碎,彭儒也随红军大队回到了井冈山,分配到湘赣边界特委、搞妇女工作。
10月 14 日,中共湘赣边界党的第二次代表大会召开,谭震林当选为特委书记,陈正人为副书记。不久,特委机关也从宁冈茅坪的步云山迁到茨坪。
在茨坪,彭儒又一次见到了陈正人,她高兴地说:“陈书记,我们又见面了。”
“怎么,你没有跟部队走?”看见彭儒,陈正人眼睛一亮。
“我现在被调到特委来搞妇女工作,以后又是你的部下了,请多帮助噢。”“太好了,我们以后互相学习吧。”
同在湘赣边界特委工作,两人接触的机会自然更多了,相互也越来越了解。两个少男少女的心也贴得越来越紧了。
有一次到黄坳检查工作,陈正人与彭儒刚好在一组,回来的路上,陈正人说:“彭儒同志,听说你的小名叫良凤,是吧?”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我常听见有人这么叫你,以后……我也这么称呼你,可以吗?”“行,这有什么不可以?”
“良凤,你很能干呢,听说你十四岁就加入了青年团,第二年参加了湘南暴动,我还听说,宜章年关暴动时,你买了很多红纸来写标语迎接工农革命军,店老板问你买这么多红纸干什么,你说是给左邻右居写对联骗过了他,对吧?”
“咦,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我可从来没对人讲过呀。”
“这个,这个,我是听你们宜章人讲的。”
陈正人与彭儒边走边谈,身后留下两串脚印,心里掀起阵阵涟漪。一天,彭儒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谁来的呢?一看信封上那秀丽飘逸的字,彭儒仿佛看见一张宽额头、方下巴、鼻梁挺直的脸庞,顿时怦然心动。
信是陈正人写来的。
彭儒拆开信,抽出一张粉红色的礼札纸,上面是工整秀丽的蝇头小楷。信是用文言文写的,她还有点看不懂。然而,字里行间对她倾吐的爱慕之情,她再明白不过了。信尚未看完,年轻的彭儒一时手足无措,脸上也早已是彩霞满天,心里却又羞又喜。
毕竟是人生的第一次,彭儒的心里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她一时没了主意。她想了想,把信放到军装口袋里,匆匆地去找同在特委工作的好友贺子珍和自己的嫂子吴仲廉商量,请她们出出主意。
看到彭儒满脸通红,步履匆匆的样子,贺子珍打趣道:“良凤,今天碰上什么喜事啦?是不是收到求爱信了?”
贺子珍是歪打正着。彭儒红着脸把信递到了贺子珍和吴仲廉的面前:“贺大姐、嫂子,帮我拿个主意。”
贺子珍接过信,看着看着,嘴角绽出一丝微笑,对彭儒说:“哎呀,良凤,你还有什么犹豫的?陈正人有文化、有能力、有水平,年轻有为,立场坚定,作风扎,实,生活术素。既是个人才。 又是个很理想的伴侣啊!” 贺子珍对陈正人赞不绝口。
“如果你心里觉着愿意,就回他一封信吧。”嫂子吴仲廉见贺子珍一口夸赞陈正人,自己也有同感。便有意鼓励自己的小姑子。
“这种信怎么写呀?”彭儒不好意思地说。
彭儒虽然是湖南女三师毕业,文学功底也很厚,但对于爱情、对于写恋爱信还是大姑娘坐轿——头一遭。她拿起笔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头。还是嫂嫂吴仲廉乐于帮忙:“来,我帮你打个草稿,请你的子珍大姐帮你修改,你自己来抄正。”
第二天,一封出自三人手笔的情意真挚的信就到了陈止人的手里。陈正人拿着这封梦寐以求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晚上,陈正人喜滋滋地把彭儒约了出来,两个人漫步在茨坪清清的小溪边。
“良凤,你的信写得真好,到底不愧是女三师的学生。”
“这写的不……”彭儒差点要说出事情的真相,说到这儿却多了个心眼,舌头拐了个弯,“这写的不好,你过奖了,你的文笔才真是好。”
深秋的夜晚,凉气袭人。陈正人取下披在自己身上的大褂加到了彭儒身上,动情地握着彭儒的手说:“良凤,我们结婚吧。”
彭儒将头轻轻地靠进陈正人怀里,羞涩地应了声“嗯”。
这一年的中秋,陈正人和彭儒在井冈山结婚了。没有彩礼,没有新衣,没有新房,没有仪式。两个人的铺盖搬到一起就算结婚了,婚后3天又各自回到了原来的住地从事各自的工作。
1929年初, 国民党反动派调集湘赣两省敌军20个团的兵力向井冈山发动第三次“会剿”。中共井冈山前敌委员会因势利导,果断决策,作出了“围魏救赵”的战略方针。红四军主力向赣南闽西进军,红五军和红三十二团留守井冈山,整个五大哨口以内的群众都实行军事化。按照前委的决定,刚刚新婚的彭儒与时任湘赣边界特委副书记的丈夫陈正人留守井冈山。他们领导根据地军民一起削竹钉,修工事,运弹药,送茶饭,同心协力保卫这个军事根据地。陈正人和彭儒都战斗在八面山哨口。陈正人穿着一件破棉袄,脸上被烟火熏黑了,嗓音也嘶哑了。彭儒与其他妇女宣传队员一起,在阵地上坚持火线喊话。敌人的机枪疯狂地往哨口工事扫射,一个个炮弹落在彭儒的附近,震得浑身是土。因敌我力量悬殊太大,一个又一个的红军战士倒在血泊中,伤亡越来越大,浴血奋战三天三夜之后,五大哨口全被敌军突破。1 月底,部队被打散,彭德怀率领红五军的幸存者向赣南突围,井冈山失守了。敌军对井冈山实行“三光政策”: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人要换种。一时间,整个大小五井一片白色恐怖,敌人见人就杀,见房子就烧,见东西就抢。陈正人、彭儒和特委委员王佐农,还有一部分赤卫队员,面对敌人的疯狂屠杀,机智地转移到大山深处的荆竹山,被大雪困在山里 40 多天。
严冬腊月,天寒地冻,井冈山的山山岭岭、村村寨寨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彭儒此时已经怀孕,身体虚弱,又冷又饿,好在荆竹山乡的党支部书记刘苗给她找了个狩猎的棚子住下。白天陈正人带游击队与敌人周旋,晚上夫妇俩睡在狩猎的木棚里,用杉皮当垫被,盖着一条像猪油渣似的棉被,冻得不能入眠。他们咬紧牙关坚持着。
有一天,陈正人从敌人烧毁的民房里找到一袋谷子背了回来。彭儒打开一看,便间:“这些谷子都烧坏了,你背回来干什么?”陈正人笑着说:“烧过了的谷子味道更香,不信你试试看。”彭儒随手抓了一把,用两块石头上下一碾,吹掉谷壳和粉末,留下其中没有烧透的米心,咬一咬。真的很香。她高兴极了,仔细地把这袋烧过的谷子碾出一斤多的米心,和笋干、野菜一锅煮。虽然没有油、没有盐,但他们却吃得津津有味。就这样,他们在荆竹山熬过了一个多月。最后与宁冈中心县委书记兼游击队队长何长工率领的队伍会合。他们乘敌军主力调防之机,打了几个主动仗,恢复了井冈山军事根据地。队伍由百把人扩大到 1500 多人。
同年秋天,边界特委重新成立。陈正人担任常委兼秘书长。特委机关设在水永新县的九陇山一带。不久,陈正人调任安福县委书记,彭儒留在永新大湾村一个叫秋古子的贫农家里生孩子。秋古子一家都是好人,但太穷了。彭儒生孩子时,家里连被子都没有,只在床上垫些稻草。分娩后,彭儒也只吃了一个鸡蛋。陈正人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也顾不上妻子生孩子的事,直到孩子快满月的时候,才抽空从安福赶来看望。
“孩子是革命的新苗苗,我们吃点苦,他们将来的日子就会像吃糖一样的甜。”陈正人抱着孩子不停地哄着、亲着,并笑着对彭儒说。
“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彭儒问。
陈正人想了想,说:“你看叫永生好不好,一来他是在永新县生的,留个纪念。同时也祝愿我们的革命事业永远生机勃勃,前途无量。”
“这个名字取得好,取得好。”彭儒高兴地表示。
这个又白又胖的小娃娃,长得非常可爱,陈正人夫妇都十分疼爱他。可是,严酷的戎马生涯,使他们不得不骨肉分离。夫妇俩考虑再三,决定把孩子送给老传。临走时,将边界特委同志凑拢的两块银洋送给了这个老传,让他们给孩子做满月酒。就这样,彭儒夫妇俩含着热泪,告别了刚满月的孩子。解放后才听说这孩子在 6岁时就病死了。
1930年以后,彭儒相继在安福中心县委、江西省行委、赣西南特委等担任妇委书记,期间组织妇女群众积极配合和支援红军九次攻打吉安。
1931年11月,彭儒赶赴瑞金叶坪参加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秘书处的工作。随后,相继担任闽西汀州市委组织部长、代理市委书记、中央苏区中央局妇委委员、长胜县委宣传部长等职。1934年参加长征,不久因病又返回苏区中央分局工作。
1935年2月,苏区中央分局决定派随陈正人突破封锁线去白区治病。
她们先到广州番禺,1936年回到家乡宜章磷石。此时陈正人化名胡思义,在彭儒家乡人民的关心、帮助和掩护下,夫妇俩边教书,边治病,秘密宣传革命。在碕石期间,陈正人还写下一本《乡居一年》,其中有首五言诗写道:
欲抱凌云志,
漫云力不胜,
不畏艰险阻,
壮志誓当伸;
奋斗违十载,
荣功一旦成,
好风凭借力,
送我上青云。
直到1937年春,周礼从延安写信回倚石后,陈正人、彭儒才分别辗转南京、西安,历尽艰难先后到达革命圣地延安。从此,彭儒踏上了新的战斗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