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 婚礼上,我哥在我妻子面前嚎啕大哭,多年家丑终于曝光
原创插图:喵喵夏,讲述:小五,男,27岁
以家人之名 够了 - 以家人之名
01
妈妈走后,我们的家也散了。
彼时,我正在本市读大三。
家里兄弟姐妹五个,我是老小,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
安葬了妈妈之后,大家就为爸妈留下的房子争执不休。
“尽管小五上学花的钱最多,但谁让咱们是哥哥姐姐呢,所以房子也有他的份,就平分吧。”
“凭什么呀?前些年,爸病重时,全是大哥和我照顾的,妈病重时也一样,啊,合着照顾的时候你们遛边打蹭,现在分财产了,开始讲究不偏不向了,我不同意!”二姐一向心直口快。
“爸妈病重是你们照顾的,但最后还不是我们掏的住院费。”二嫂是向来得理不饶人,遇到吵架就红眼睛的主儿。
“房子卖了,小五毕业住哪?”大哥懦弱的声音淹没在一片争吵中,但我还是听见了。
那是妈妈离开后,我在这堆亲人里面,看到的唯一一点点暖。
在他们的吵闹声中,我弄明白了,哥哥姐姐就是要在我毕业之前,把房子卖掉。
不然,等我毕业住回家里,卖房子就难了。
02
这个家,兄弟姐妹众多,一直在跟贫困抗争,父母一辈子都在为钱犯难,而兄弟姐妹没有对外竞争的能力,只会在家庭内部显能耐。
我是家里唯一一个上了高中,而后又考进大学的人。
那时候,哥哥姐姐都已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妈妈坚持让我读书,为此,他们只要一吵架,就会声讨妈妈偏心。
妈妈只能用一句话平息众怒:“以后我老了就跟小五,你们谁我也不指望,不拖累。”
可是,她没有等到我为她养老的那一天。
“妈妈尸骨未寒,你们就着急忙慌地要卖房子,你们要不要这么过分。”
我涕泪交流地大吼一声,卖房子的事情算是暂时搁置了。
03
可是半年后,哥姐以给爸妈扫墓为名,要我回家。
回家后我才知道,房子已经找到了买主,但没有我的签字,他们卖不出去。
二哥率先向我哭穷,然后是大姐和二姐,每一个,都把自己家描绘成明天就揭不开锅的样子。
见我不说话,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大哥。
老实巴交的大哥脸憋的通红,啥也说不出来,大嫂却一直在捅他:“你倒是说句话,劝劝小五啊。”
事已至此,我只求速卖速决,不想再看到眼前这几个一母同胞的人。
三天后,房子卖了,75万,一家15万。
分钱那会儿,二嫂还在骂二哥:“叫你早点动手,妈那个新电视机到底让你二妹抢走了,你个窝囊废!”
“那电视机本来就是我买的好吧。”二姐大声回应。
我不想再听他们争吵,在一片混乱中悄悄离开了那个生活了21年的家。
在公交站等车时,大哥追了上来,他伸手拦了辆的士,给了司机100块钱。
“小五,拖着这么多东西,打个车回学校吧,大哥有空就去看你。”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我的行李放进后座。
下车后,我给了司机零钱,把大哥给他的那100元要了回来。
那半旧不新的100元,是我在这世界上,残破而微弱的亲情。
04
妈妈走后的第一个春节,我去给爸妈扫了墓。
说来悲凉,他们有五个子女,除了大哥,其他人都没来。
其实也直到此时,我才肯承认,我没有家了。
妈妈在时,每年这个时候,一家15口人还是会聚在一起。
尽管打个麻将,他们也会为几块钱的输赢吵上几句,但至少家还在,热闹也在。
回到学校后,宿管阿姨叫住我,递给我一个饭盒,说是大哥送来的。
那个除夕夜,我就着眼泪把那盒猪肉酸菜饺子吃完了,心里也解散了自己的原生家庭。
我对自己说,将来若有余力,会报答大哥对我的滴水关心。
他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拿我当家人的人。
05
大四时,我在中铁某局实习,因为表现还不错,两个月后,就有了3000元的底薪。
人生中第一次拿到工资,我率先想到的是父母,给他们买了鲜花,给爸爸买了瓶好酒。
从墓地回来的路上,我又买了一些水果去了大哥家。
大哥生性沉闷懦弱,看到我,只淡淡的说了句:“来啦。”
然后让大嫂去买菜,留我在他家吃饭。
闲谈间,难免说到散在这个城市里哥哥姐姐们的现状。
一个比一个糟心。
大姐一度被骗进传销组织,2万块打了水漂,被解救回来后,整个人都有点魔怔了。
二嫂下岗了,整天为了钱和二哥吵架。
二姐更惨,她有一次下夜班,包被抢了,里面刚好有500块钱,她舍命不舍财地追了好远,最后大腿被扎了三刀。
我气急败坏地说:“是命要紧还是钱要紧啊?”
大哥却对我说:“五啊,都穷怕了,看不了那么长远!”
06
每一家都是一边屋漏,一边阴雨连绵。
大哥一边说,一边叹息,为自己的有心无力。
见我吃得很少,他有几分过意不去地说:“你多吃点,平时要是想吃啥了,就吱一声,你来吃或者我给送去都行。”
我只能赶紧夹了菜,大口吃饭,生怕一说话,眼泪就掉下来。
“回家吃饭”对很多人来说,不过是最普通的小事,但对我,却是奢侈。
07
那天临走时,大哥大嫂把我送到公交站。
等车时,大哥红着眼睛问我:“五啊,你说咱们兄弟姐妹还能不能团结起来?亲兄弟都不来往,想想真是寒心啊,大哥没这威望,也没这能力……”
我想起妈妈生前,几个子女一直不和,妈妈说这个,这个不服,说那个,那个不忿。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被亏待,每个人都在抱怨别人。
妈妈的心,每天都疼,但她没时间多愁善感,也没能力处理好儿女之间的关系。
她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坚持做手工,供我读书。
她一直对我说:“五啊,咱家就你一个读书人,就你一个明事理的……”
08
那天,我流着泪做了一个决定: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
大哥接连说了几个好,激动地说:“你放心,我一定早早到。”
那是一个周六的晚上,我在蟹子楼订了包间。
没曾想,这顿饭吃了个稀碎。
我刚举杯想让大家集体喝一口,二哥却不满地说:“我喝不惯白酒,给我来瓶青岛纯生吧。”
大姐很不高兴:“有啥就喝啥,摆什么谱,你什么档次啊。”
然后,他们轻车熟路地进入吵架模式。
大姐夫指责二哥不应该在包间里抽烟,二哥就开始抖露姐夫当年的糗事。
随后,二人的战争升级到一群人的争吵,最后把妈妈偏心供我读书这件事又提了出来……
09
大哥一次次站起来,让这个少说一句,然后有人立马怼回来:“大哥,你怎么不说说他?”
大哥再去劝那个,那个回复:“早知道她来,我就不来吃这顿饭。”
再看包间服务员瞅我们一家的眼神,我整个人心灰意冷,想赶紧结账走人。
结果,大姐看了一眼账单,说道:“小五,你要是真发达了,就赞助大姐点钱,别请我吃什么饭,一是这饭店的饭根本吃不饱,二是你觉得你大姐是来这儿吃饭的人吗?”
那顿饭把我的心彻底吃凉了,发誓不再管他们。
10
而这时,大哥细心地把剩的东西打了包,平均分成五份。
挨个儿递到他们手里,没有人说谢谢,一个个气咻咻地走了。
站在空旷的包间里,我对大哥说:“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那一刻,我恨透了这个家,恨透了自己拥有像他们这样自私冷漠的手足。
可是,大哥似乎没那么悲观。
他居然说:“你大姐夫到这样的地方,都知道抽烟不对,五啊,他们也没那么不可救药。”
不管是否可救药,那时那地,我只想跟这个家划清界线,各自眼不见为净。
11
毕业后,我在家乡中铁某局和北京一家私企间摇摆。
想去北京就是想离开家,离开这些所谓的家人,越远越好。
正在我犹豫之际,一个学姐请我去她的果园做客。
学姐毕业后当过建筑师,后来父亲生病,她回乡照料,结果,这一回去就彻底扎了根。
留下她的,是父亲留给她的那片果园,她雄心勃勃地要种绿色有机苹果,带动全村致富。
第一年,进行得很顺利,尤其是电商做起来之后,比往年多卖了不少钱。
于是,乡亲们开始信任她,愿意和她一起扩大规模,种植有机苹果。
我去的第二天,恰逢新引进的树苗运进村子,六辆大货车,很是壮观。
可是,车子刚进村,一个村民就躺在一辆大货车前。
原来,这人将土地承包给了学姐,他一见树苗运来,就开始坐地起价,表示如果不给涨价,大货车就甭想进村。
更可气的是,其他几个签约的人,也有样学样的加入碰瓷队伍,生怕吃了亏。
此情此景,我一个外人都气愤难当。
学姐却不慌不忙,先是跟他们讲违约的后果,然后又把卖苹果的账本拿出来,告诉他们去年挣了多少,今年有可能再增加多少收入,以及现在好多资金急着注入,如果他们想反悔,她现在就给退钱,但说好了,日后不管她赔多少,赚多少,都不会带他们玩了。
“别介呀,大侄女,我们都等着跟你发财呢,你不能不带我们啊。”
若非亲见,真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前一秒还不共戴天,下一秒却攀亲带故。
12
那天晚上,我跟学姐在院子里聊天。
看着她脸上被山风吹出的两坨红,我问她:“何苦呢?值得吗?”
学姐说,乡村风景是很美,但人心有时确实很伤人。
然而,她用一年时间明白了一件事: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直在输出,从来没被反哺过。
她是村里的第九个大学生,但,那些读书出去的人,再也没有回到这里。
“只有输出,没有补充与反哺,土地会贫瘠,人也一样。”师姐这句话,让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他们何尝不像我脚下这片贫瘠的土地。
不是他们不想活得丰饶富有,而是他们没有这个能力。
13
从学姐那回来后,我跟中铁某局签了就业协议,并在市中心租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每个周五晚上,我都会把哥姐家的孩子叫来,给他们辅导功课。
哥姐家都不宽裕,没钱让孩子们上辅导班,也没能力自己辅导,所以几个孩子的成绩都处于听天由命的状态。
我周五晚上带他们在家里看电影,基本都是那些经典的外语大片。
周六则给他们辅导功课,顺便带他们把这个城市的公园、博物馆、书店一一打卡。
而大哥大嫂每个周五的下午就早早来我家,帮忙做饭。
我们看电影时,他和大嫂就把家收拾得窗明几亮,然后悄悄离开。
14
那年除夕,大哥向所有人发出邀请——去他家过年。
我备齐了年货,买了好酒。
五家人在妈妈去世后,第一次在一起过年。
开饭前,大哥把我事先买好的衣服给大家发了下去。
“小五出钱,大嫂陪逛,每人都有份,就一个要求,吃饭时都穿上新衣服,过个新年。”
看着哥哥姐姐带着孩子们穿新衣,看着他们不好意思地瞟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心里有点暖。
等到了开饭时间,气氛有点尴尬,大哥让大嫂发言。
大嫂当时就急了:“我哪会说话?吃得了,说什么话,事事的。”
眼见就要进入熟悉的争吵模式,我赶紧解围:“大哥,你是咱家长子,还是你来吧。”
于是,从不喝酒的大哥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开口了:“酒壮怂人胆,小五提起长子这事,我心里有愧,我这个当大哥的没能耐,什么也没为你们做,倒是小五,带着娃学习、见世面,眼见着孩子们比咱们活得有见识,说话办事文明,而且,成绩都提高了。”
说着,大哥给自己又倒了满满一杯酒:“五啊,谢谢你,我这个大哥当得不好,让这个家散了,但以后,你们有任何事叫大哥,大哥随叫随到,我干了。”
那个除夕,我们家没有争吵,相反,大哥开了头之后,哥哥和姐姐也开始检讨自己。
我们家,第一次有了道歉机制。
大家喝了点酒,流着泪对彼此说了一些抱歉的话。
那不是一个欢乐的除夕,但对我们家来说,意义非凡,那是一场自我反省的仪式,是改变的开始。
15
夜里12点,我们一家人去放烟花。
我还收到了四个红包,是哥哥姐姐给包的。
依然是大哥做代言人:“妈走时,你还是个学生,我们却把房子卖了,让你连个家都没了,这红包,是道歉,你必须得收下。”
我收下那些红包,接受了这份歉意。
16
打那之后,我们兄弟姐妹之间的走动变得频繁。
大姐秋天晒好了萝卜干,挨家送去。
二姐有一次路过我单位,给我打电话,说想看看我。
结果看到我,她又不知道该说啥,干脆走到旁边的超市,给我买了一支雪糕:“你小时候最爱吃雪糕。”
二哥有一次跑长途货运,大哥刚好在休假,就陪着去给帮忙……
我们之间,除了彼此攻击与抱怨,终于有了表达、关怀和陪伴。
最难忘的,是我结婚前的日子。
全家人都忙坏了。
大嫂和姐姐们忙着给我做被,哥哥们率领孩子包喜糖、贴喜字。
看着一家人说说笑笑,热热闹闹,我第一次真正觉得:有家人真好。
17
婚礼现场,本来是想让大哥代表男方家长发言的。
但木讷的大哥坚持免了这个环节。
婚礼进行时,当主持人说:“因为新郎的父母都不在了,下面有请新娘的妈妈为一对新人送上祝福”时,大哥却走上了台。
他颤抖着拿过话筒,说:“我是新郎的大哥,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本来我求小五别让我说,但我觉得如果不说,小五一定会很遗憾。”
“小五是我们家最小的一个,也理应是最得宠的那一个,但我们这些哥哥嫂子姐姐姐夫,都欠小五一点宠爱。他到底是读书人,不记恨,还热心地把我们这个家重新组织在了一起,他是我们全家的希望,今天,我代表全家人谢谢他,也代表全家人祝福他。”
“五啊,你一定要幸福!薇(妻的小名)啊,五要是敢欺负你,我们全家收拾他。”
说到激动处,大哥泪如雨下,我和妻子走上去,紧紧拥抱了他。
台下掌声阵阵,我的哥哥嫂子姐姐姐夫们却哭得像泪人。
大哥认为自己搞砸了婚礼,我告诉他,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天。
我娶回了自己最爱的女子,有了自己的小家,而我的大家,碎而复得。
这一天,比我生命中的任何一天,都值得纪念。
18
蜜月旅行时,我和妻子在西安的街头闲逛。
看到一个老式茶杯,上面写着“全村的希望”。
突然想起,当年卖房分家时,我背着行李回学校,大哥赶到车站送我的情景,想起除夕夜他送的饺子……
我果断买下那个杯子,决定送给大哥。
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件事:这些年,是大哥的微善助燃了我心中微弱的亲情火种,让我们一盘散沙的一大家子,没成为冷漠的路人。
《查令十字街84号》中有一段话:人与人之间就如小夜灯,一开始,也许我们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但你如果向外界亮起光芒,一定会被别人捕捉到。
而大哥,就是我们家那道微光,会把我们的幸福永远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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