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巷故事】人间地狱“慰安所” 积庆里悲惨往事
1938年10月下旬武汉沦陷后,日军很快在武汉三镇设立了数量众多的慰安所,其中积庆里的汉口特殊慰安所是规模最大的。
2005——2006年,湖北大学政法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田子渝多次到台湾进行学术考察。他在“国史馆”看到一批日本战时档案,其中《第二军华中武汉地区状况概要》记载,“攻占汉口后,为开设军队慰安所者进出不受限制”。他指出:“这足以证明,慰安所的设置得到日本政府和军队的支持,真实性毋庸置疑。”日军的档案记载,武汉的慰安所自1938年11月起开始设立,最多时达到60多所。
七八十年代,日本曾经出版过两本有关武汉日军历史的书,一本是《武汉兵站》(1978年),作者山田清吉是日军汉口兵站副官,大尉军衔;另一本是《汉口慰安所》(1983年),作者长沢健一是日军汉口兵站司令部的军医,同为大尉军衔。据这两本书记载,设在积庆里的汉口特殊慰安所属于汉口兵站司令部管辖,是等级较高的慰安所。
《武汉文史资料》2000年第4期曾发表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房建昌的《日寇铁蹄下汉口的日本陆军慰安所》,对此做了最早的研究。“占领汉口的日本陆军,通过日本陆军宪兵队,强占积庆里的空屋,于同年11月8日正式在积庆里秘密开设日本陆军慰安所区。为了防止华人进行谍报工作和暗杀,绝不允许华人入内。也不接待日本海军官兵(因为日本海军在汉口有自己的慰安所,也不接待日本陆军官兵)、日侨及中国人。”
当时日军在积庆里中山路主入口砌有砖墙,设立“诘所”(即门岗),由宪兵站岗,其他通道则全部封闭,形同妓院集中营。除了各种事务性用房外,两侧民房成为“各妓楼的屋号,有日本的福岛、松原妓楼所开的支店,多冠本店之名。如大阪清南楼(大阪)、成楼(神户)、羽田别庄(广岛),此外有清富士楼、战捷嬉、松本楼、胜已偻、松浦楼等9轩。另外有朝鲜人经营的三好楼、青山馆、三成楼、泰平馆、平和馆、花乃屋、武汉楼等11轩。有日本慰安妇约130名,朝鲜慰安妇约150名,共约280名。因为积庆里的外观很像京都的33间堂,所以日军有称作33的。”
积庆里日军慰安所平面图
日本慰安妇主要为娼妇、艺妓、酒家女,多在二十七八岁左右。而来自朝鲜的慰安妇多为十八九岁的良家女。不管是来自日本还是朝鲜,慰安妇多为诱骗和强迫而来。长沢健一在书中记述,在对慰安妇检查身体时(为了防止性病影响日军战斗力),被骗来的“这些妇女边哭边向我请求……就因为如此,那天就无法对她们作检查。翌日这些妇女再来时,眼睛肿得吓人。据说是被老板殴打,才不得不再次来接受检查的吧。”
慰安妇没有人身自由,不得随意外出,每天除了短暂的吃饭时间外,一直充当士兵发泄兽欲的工具。从上午10点到下午5点,慰安妇接待的是日本士兵;下午5点到晚上8点就侍候日军下士官。中佐以上的高级将领则会去将校俱乐部,那里有更好的艺妓。据长沢健一估计,积庆里的慰安妇,平均每人每月要接待日军150人。
这些妇女不仅被强迫卖身,连到汉口的旅费及杂费也都需自行负担,成为名副其实的性奴隶。因长期被日军摧残,使得妇女们的身体受到严重损害,很多人的子宫被迫切除,即使运气稍好没有摘除子宫,也因为各种后遗症导致终身不育。积庆里的后部(现在可能为武汉市第五十二中学用地)本来比较空旷,有草地、水池和假山,因为陆续有慰安妇不堪蹂躏而死去,日军甚至在草地的一角建立了一座慰安妇供养塔。
抗战胜利后,慰安妇的苦难才得以结束。
堕入魔窟武汉人
2007年7月11日,《南方周末》刊发长文《她们仍在抗战 三个“慰安妇”的一生》,其中有一个武汉人,名字叫袁竹林。
袁竹林1922年5月16日生于武汉,父亲袁胜阶,母亲张香之。袁竹林是3个女儿里最大的。因家庭生活困难,父母把3个女儿都送人做了童养媳。1937年15岁的袁竹林与汽车司机汪国栋结婚,婚后感情很好。日军进攻武汉时,汪国栋奉命转移到四川重庆。婆婆认为媳妇在家吃白饭,强逼袁竹林另嫁别人,后来生下一个女儿。
1940年春,生活窘迫的18岁袁竹林遇到一个叫张秀英的人到处招收旅社清洁工,就和其他几个女孩子一起报名,并被张秀英领着坐轮船到了鄂州。一上岸,端着刺刀步枪的日军士兵将她们带到一个房间里。妓院老板命令她们脱光衣服,检查身体。袁竹林不肯,张秀英的丈夫就带人用皮鞭抽打。身体检查完毕,老板给袁竹林取了个日本名字“吗沙姑”。后来,她们分别被关在只有七八个平方米的小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痰盂。第二天,袁竹林“足足遭受了10名身强力壮的日本兵的蹂躏。……一天下来,连坐也坐不稳,下身疼痛像刀割一般。”
就这样,袁竹林和其他几十个姐妹成为日本兵的性奴隶。慰安所里的一日三餐,由老板雇佣来的一个中国厨师料理,质量差,数量少。她们要洗澡却没有地方,只能在厨房的木桶里轮流洗。来了月经,老板也不准休息。
按照日军规定,士兵必须用避孕套,但很多士兵知道她是新来的良家妇女,不会患梅毒,便有意不用避孕套。过了一段时间后,袁竹林就怀孕了。怀孕后日子更苦了。袁竹林试图与一个被日本人叫做“留美子”的女子逃跑,结果没跑多远,就被日本士兵抓了回去。日本士兵抓住袁竹林的头死命地往墙上撞,鲜血直流,从此她落下了头痛病。她肚里的孩子也被迫做掉。
抗日战争胜利后,袁竹林回到母亲的家乡——武汉附近的一个山村,靠洗衣、做临时工维持生活。1946年,失去了生育能力的袁竹林从朋友那儿抱养了一个出生70天的女孩做养女。1949年,袁竹林回到武汉,住在吉祥里2号。
对自己遭受的苦难,袁竹林闭口不提。但她的母亲在里份的一次忆苦思甜大会上讲出她被日本人强逼为“慰安妇”的悲惨经历,从此不懂事的小孩总是骂袁竹林是“日本婊子”。1958年,因有慰安妇的经历,袁竹林被居委会吊销户口本和购粮证,住房也被没收,逼着去黑龙江北大荒插队劳动。她在那里种苞米、割大豆,过着无柴取暖、缺衣少食的生活,整整呆了17年。1975年,农场有个叫王万楼的干部见她实在太可怜,帮助办理了手续,让她回到武汉。
袁竹林召开新闻发布会,含泪把自己隐藏了50年的被迫当“慰安妇”的经历彻底公开。她的故事深深打动了为香港《壹周刊》杂志写专栏的作家李碧华。2000年,李碧华在已发表报道的基础上,创作出版了《烟花三月》,并把这本书的稿费捐给大陆的中国“慰安妇”研究中心和台湾的妇女救援基金会,委托两家单位资助生活困难的“慰安妇”。
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袁竹林的养女拿着母亲的遗物(袁竹林2006年去世)哭着说,“母亲吃的苦太多了,她一生全毁在了日本鬼子的手里了,经常做恶梦,又回到了那个慰安所!因为日军的毒打,她每日都要头痛,头痛时不能入睡,就一把一把地吃安眠药,每晚也只能睡两个小时,大半夜就这么坐着,一直到天亮。”
日军汉口特殊慰安所里的平和馆
积庆里的一个住宅,其门楣山花图案与平和馆相似 王汗吾2014年摄
漂泊武汉韩国女
2013年1月5日,《楚天金报》刊发《韩裔慰安妇泪忆过去》一文,讲述一个曾在武汉当过慰安妇的韩国妇女的悲惨经历。
1923年4月,朴娥姬出生于韩国西南部的全罗道北道风南区,5岁时父母双亡。7岁那年,外祖母把她送给邻村一个29岁的男人当童养媳。这个男人是一个先天痴呆病人,吃、喝、拉、撒全靠朴娥姬服侍。1941年,18岁的朴娥姬逃到朝鲜半岛北方靠近中国的地方,在一个日本人开的酒店打工,但经常遭到老板的虐待。
有一天,酒店老板对朴娥姬说:“日本人在中国的汉口开了一个大纱厂,你可以到那里做事,能赚很多钱。”第二天,一个自称“金叔叔”的男人把朴娥姬带到一个小镇,和20多个年轻的姑娘一起用大卡车运到火车站。就这样,朴娥姬她们被骗到中国哈尔滨附近一个慰安所充当慰安妇。当时,只要哪个姑娘不依从,就会被被日本兵用皮带抽臀部,香烟烫乳头。
几年后,朴娥姬她们又被转到南京做慰安妇,3个月后的1945年6月又被用船转运到武汉。朴娥姬在船上数了一下,原本25个姑娘只剩下不到20个。她记得与她一起的一个韩国姑娘,在连续遭受日军几个月的奸淫后怀了孕,最后被强行拖走打胎,就再也没能见到这个姑娘回来。
积庆里曾经建立的慰安妇供养塔,似在今民权房管所内
朴娥姬她们被关进武昌靠近江边的一处“慰安所”,直到日本投降前夕,朴娥姬乘日军人心浮动、看守松懈之时,与同房间的一个韩国姑娘一起,逃出慰安所,上了一艘渡船。
万幸的是,朴娥姬下船后遇到一个淳朴善良的孝感青年。他收留了她,后来和她结了婚,一起在孝感三汊镇湖西村靠种地和打渔为生。朴娥姬为自己起了一个中国名字——毛艮梅。由于受到日军的过度摧残,毛艮梅不能再生育,她与丈夫抱养了一个2岁的小女孩,后来有了六个重孙子,生活一直很安稳。淳朴善良的中国人,使一个韩国人在中国得到了幸福。
但当那段尘封的记忆慢慢开启时,老人伸出瘦骨嶙峋的双手,紧紧抓住记者的手臂,坚毅的双眼里,透露出对那段泯灭人性、惨无人道暴行的无声控诉和泣血谴责。
记者了解到,二战期间日军推行的“慰安妇”制度是20世纪人类历史中最丑陋、最肮脏、最黑暗的性奴隶制度,至少有40万各国女性沦为日军“慰安妇”,其中约有20万中国妇女、16万朝鲜妇女。目前中国大陆仍健在的原慰安妇共有27名,其中湖北省有2名,毛艮梅老人是其中之一。(2017年初毛艮梅去世,时年94岁)
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员房建昌教授曾多次考察积庆里,他指出“像积庆里这样集中留存完好慰安所遗址的地方,目前在世界范围内都是罕见的”。武汉各界人士也多次呼吁,尽快对日军慰安所旧址进行抢救性保护,警示后人勿忘国耻。
积庆里“慰安所”的性病诊所
打捞城市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编辑:田联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