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是你吗?
初见这个孩子,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米八的床上蜷缩着孩子小小的身躯,感觉这个床很突兀很巨大,他的脑袋向一侧歪斜着,颧骨凸起,面颊和眼眶深陷,显得眼睛和耳朵很大。下肢强直状态无法完全伸直,导致整个身体奇怪的扭曲着。大腿不足一个孩子的胳膊粗,除了皮肤就剩下骨头了,这是真正的“骨瘦如柴”!
他讲不出话,四肢更无法动弹,看到我进来,眼球向门口的方向移动着,喉咙里呼噜呼噜的痰鸣音老远就能听见,呼吸表浅而急促。
在本该快乐无忧的年纪,这个小小的躯体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啊!
我的心被狠狠的撞击着,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此情此景无法用任何言语表达,我担心自己一张嘴说不定眼泪会夺眶而出。
这个孩子,是好朋友小力家的独子。上一次见他还是三年前,当时在一次朋友聚餐中遇到,六年级的孩子活泼健康,礼貌懂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会变成今天如此地步?三年前他们突然搬家,难道就是因为孩子生病了吗?
朋友拽拽我的衣袖,示意我来到客厅,很娴熟的掏出一根烟抽了起来,我记得以前他是不抽烟的。
“很抱歉这么晚把你叫来,孩子气喘痰多,还发烧,你帮忙看看是不是快不行了?”朋友先说话了,语气中透着悲凉,但似乎又很坦然接受的样子。
“孩子到底怎么了?三年前你们为何突然搬家了?”我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脑胶质细胞瘤三年了,各大医院都看了,做了放疗化疗,住院记不清多少次。”
“三年前觉得孩子将来很可能会逐渐生活不能自理,我们换到这个一楼的房子,偶尔还能用轮椅推出去晒晒太阳,后来连坐轮椅都困难,只能卧床了,妈妈辞职专门照顾着。”
“为何不早点告诉我?”我有点生气的质问,身为朋友,这么大的事我居然一无所知。
“不想麻烦大家…”
我突然很想扇自己耳光,我有什么资格质问他没有早点主动告诉我,作为朋友我能做什么呢?隔靴搔痒的安慰?杯水车薪的资助?这无异于让他一次次的揭开伤疤,让伤口沽沽的流血。可以想象,无数个夜晚,他独自躲在客厅的一隅,暗自垂泪,就像一只离群又受伤的狼,在黑暗中独自舔舐着身上的伤口。
孩子母亲忙里忙外的招呼我喝水,吃水果,脸上没有悲戚,头发输得一丝不苟,倒是有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猜她看出了我的疑惑,于是她自顾自的说,“痛苦也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虽然每天熬夜照顾孩子,但我也不能让自己坠入深渊。孩子是有意识的,每天愁眉苦脸,他会觉得难过,会觉得拖累我们了!”
“每个孩子都是一个天使下凡,该有多大的缘分才能让我们成为母子,哪怕这个缘分很短,我也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我相信,将来孩子会变成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他只是去了另一个空间!”
我再一次觉得羞愧,平时感叹上班太忙,抱怨生活太累,甚至觉得人生了无生趣。与他们的境地相比,我简直幸福百倍,却还在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
她真的如我所见的那么坚强,那么坦然从容吗?不,只不过痛苦到了极致,眼泪早已流干,人也就变得不再悲凄了,也或许她的思想真的已经进入了另一个高度。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打量一下他们的家,地面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茶几上一个透明的鱼缸,几尾小鱼在欢快的游来游去。墙角架子上的数颗蟹瓜兰开得热烈而奔放。地上居然还有一只笼子,一只小仓鼠躲在木屑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似乎在偷窥的样子。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这一切显得那么温馨祥和。
我不禁感叹:身患绝症,生命垂危,孩子你是何其的不幸;有这样的父母陪伴左右,你又是何其的幸运!
三天之后,我收到一条消息,仅有四个字“孩子走了”。
我只回了两个字“保重”!
一切尽在不言中,过多的语言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三个月后,我再次发消息询问,“近来可好?”
“一屋,二人,三餐,四季,一切安好,勿念!”这是朋友的回复。
在满天繁星的夜晚,我会刻意的去找寻天上最亮的那颗星。回想孩子母亲的话和他们的生活态度,我更加明白了生活不止一地鸡毛和艰辛苦难,还有一种美的积极向上的东西,让我们在不如意中学会忍耐,在痛苦中学会成长,更让我们在安静中保持一种温暖的力量。
天空会有乌云,但乌云的上面,永远会有太阳在照耀!
胡洋,同济大学附属上海市肺科医院呼吸科主治医师,医学博士,硕士生导师。上海医学会肺功能学组成员,中华医学会成员。擅长间质性肺病、结节病、肺癌等肺部疾病的预防与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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