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运动”中的三个“宝古佬”
“五四运动”中的三个“宝古佬”
陈扬桂
湖南邵阳旧称“宝庆”，铁骨铮铮、刚烈如火的宝庆人，自古被称“宝古佬”。在为建党做思想、人才和组织准备的“五四运动”中，有三位“宝古佬”表现突出。他们是当时报纸称“两个宝古佬爬窗进赵家楼”的匡互生和钟巍，以及“五四”名联的作者陈锡。
匡互生是邵阳廉桥人，从小拜师习武，练就过硬的拳脚功夫。一次，和同学乘船过渡，他帮同学扛行李，被码头挑夫视为抢生意，十多个人手拿棍棒要打他。匡互生飞起几脚，将挑夫的棍棒踢飞。从此，他在同学中有了“黑旋风李逵”的外号。
1910年，匡互生考入驻省宝庆中学。体育老师兼监学石基是蔡锷的旧部，辛亥革命爆发时，他弄来了几杆枪，带领学生攻打巡抚衙门。匡互生参加了这次行动，并写信向父母报捷：“集兵营学界，占据抚署及藩臬以下各衙门，不发一炮而抚台先以逃去……”主政湖南的军阀汤芗铭，大肆屠杀革命者。国文教师卢国松以《时事感言》命题作文，匡互生在作文中揭露汤芗铭的暴行。卢国松批了四个字“除贼务尽”，另一位国文教师李洞天将这篇作文在全校展览。汤芗铭闻知后，将校长刘武等人叫去交待问题。李洞天挺身而出，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遭到汤芗铭的杀害，刘武被判刑10年。匡互生在师生的帮助下，逃离长沙。
为了实现教育报国的理想，1915年，新婚后的匡互生考入北京高等师范学校数理部。在大学，他组织了少年中国会，试图通过培育青年，改革社会。大学将毕业时，“五四运动”爆发，热血沸腾的匡互生，被历史洪流推到了风口浪尖。
亲身参加“五四运动”的周予同老人回忆说：“几个武装警察环守门口，阻拦我们打门。我们打算爬墙进去，但围墙相当高，没有成功。……匡互生一拳打开一个小窗户，很困难地、也极危险地爬进曹宅，接着又有四五个同学爬进去……跳进去的同学把大门打开。群众蜂拥而入……匡互生便取出火柴，同我一起将卧室的帐子拉下一部分，加上纸头、信件，便放起火来了。”
匡互生原本是个平和、亲切的人，有一回学生宿舍捉住一个穿西装的贼，他让贼坐下来，开导他，并给他介绍工作。对贼都如此和善的他，因为爱国情炽被逼得屡屡做出“冲动”之举。“五四运动”后，匡互生回到湖南，应聘到楚怡小学任教兼编国语教科书。他一心要扎在教育事业里，但军阀张敬尧强迫解散楚怡学校。忍无可忍的他从赵恒锡那里借来五颗炸弹，想炸死劣迹累累的张敬尧。因张敬尧临时撤离湖南，五颗炸弹除一颗做了试验，其余还璧归“赵”。
匡互生相继被聘为湖南省立第一师范教务主任。因校长由省府秘书长易培基兼任，匡互生实际主持校务。当时的一师，一片衰败之象，教师队伍也由原先的闻名全国变得鱼龙混杂。匡互生大刀阔斧整治校务，撤换了一批思想陈旧的教师，延聘了如李达、田汉、周谷城、夏丏尊、赵景深等德才兼备、思想进步的教师。更令人赞叹的是，他为时任一师附小主事的毛泽东，量身修改校规，在“师范所聘教师必须是大学毕业”后面，增订“附小主事可以到师范任课”的新规，使毛泽东成为一师唯一未读过大学的教员。
1925年3月，匡互生与朱光潜、丰子恺等人在上海创办“立达学园”，校名取自《论语》“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一批大师名流，如叶圣陶、夏衍、陈望道、茅盾、郑振铎、胡愈之、楚图南等云集于斯，赢得了“南立达，北清华”的美誉。但“一·二八”事变，日军炮火将立达校舍毁损殆尽。1933年4月，匡互生好不容易重建了立达，却积劳成疾，英年弃世。
匡互生
爬窗进赵家楼的另一个“宝古佬”钟巍，别号笃余,因刚烈勇猛，人称“笃余猛子”，1895年2月出生于邵阳坪上镇洪溪村，比匡互生小3岁。因为家贫,父母让长子务农，全力培养天资聪颖的次子钟巍，将他送进辛亥革命先躯周叔川办的“致用学堂”学习新知识,使他从小接受到周叔川的维新思想。以后，在族人帮助下，进入大同高小学习。小学毕业考取学制五年的湖南高等工业学校采矿科。钟巍学习刻苦,成绩优秀，1917年考入北京大学土木科。
在北大学习期间，钟巍阅读了《新青年》杂志上的进步文章。以李大钊为代表的一批革命先驱的新思想,使他看到了中华民族复兴曙光。1919年5月4日，为抗议巴黎和会拒绝我国收回山东半岛的要求，匡互生秘密联系了钟巍等8位湖南籍学生参加游行示威。在整个游行活动中，钟巍紧随匡互生，一同率先翻墙进入曹宅，火烧了赵家楼。
北大毕业后，钟巍赴法勤工俭学，就读于里昂大学电机科。在法期间，他参加了旅居巴黎共产主义小组，以及“新民学会”、“世界工学会”、“勤工俭学会”等进步组织的活动，与周恩来，赵世炎等人交情密切。韶山毛主席纪念馆陈列的周恩来与钟巍等人的合影，是见证钟巍的重要历史文物。
钟巍精通法文，在法留学的笔记和作业，都是用法文完成的。1924年，钟巍从里昂大学学成归国，受聘于湖南大学工科教授，决心把在国外所学专业知识用来振兴中华。两年后，应时任湖南建设厅厅长的同学邓寿荃邀请，就任建设厅第四科科长，主持全省的采矿工作，兼水口山铅锌矿矿务局总工程师。邓寿荃和钟巍情谊深厚，同学时戏言做亲家。后来邓的儿子必仪和钟的女儿霜玉果真成了恩爱夫妻。
1929年，政府接管湘西慈利雄黄矿，建设厅想找个人去管理，因这儿土匪猖獗，无人愿去。天不怕，地不怕的“笃余猛子”钟巍，自告奋勇去担任矿务局长。他从家乡带去几十个青年当矿工，既为老乡谋了出路，万一遇上危急情况，也好有个照应。到任后，他呈准成立了矿警队保卫矿山，并在科学管理和采掘技术上下功夫，生产很快上来了。国家赚了钱，他自己也获得了丰厚的收益。可是，好景不长，土匪联合打败了寡不敌众的矿警队，赶跑了钟巍等人。
接下来，钟巍在离家不远的安化蓝田镇开了个升记公司，将当地的煤运销长沙、湘潭等地，再运回日常生活物资销售。赚了些钱后，他邀长沙德孚钱庄老板入伙锡矿山炼锑厂。锑矿销往国外，他大赚了一把，在家乡置了田产，修了院落。
1937年，省建设厅委任他为桃源金矿矿务局局长。因该矿藏量有限、品位不高，没搞多久便辞职回到老家赋闲，只挂了个顾问头衔，每年去矿上一两次，领一份薄酬。
1947年，省建设厅又安排钟巍出任醴陵煤矿矿务局局长。这里的煤炭主要供火车作燃料，由于下面的人在煤炭中掺油土及煤矸石，火车拒收，加上矿山的黄色工会为国民党特务组织所把持，钟巍作为一名纯粹的专家，掌控不了这个局面，干了一年多后，又辞职不干了。
钟巍思想进步。大同中学地下党组织遭到破坏时,他暗中救下10来名共产党员。他拥护共产党，盼望新中国成立。解放前夕，有人劝他远走香港,他相信党的知识分子政策,坚拒不去。解放后，湖南锡矿山矿务局局长翁徐文，登门请钟巍出任总工程师，他高兴地去了。可是，没干多久，才55岁的他去世了。
匡互生和钟巍在五四运动中以勇武闻名，另一个宝古佬陈锡则因文才特出。爱国青年游行的时候，在天安门前金水桥南边高悬着一副对联，格外引人注目。联曰：
这副在《光辉的“五四”》一书中未署作者名的名联，据《新邵古今联墨选》记载，系出于陈锡的笔下。
人民英雄纪念碑浮雕《五四运动》
陈锡是邵阳龙山脚下太芝庙雅居坑人，五四运动时在燕京大学（今北京大学）读书。当匡互生等爱国学生酝酿游行示威，抗议巴黎和约时，陈锡撰写了上面这副痛快淋漓的对联。联语巧妙地从当事人的姓氏着笔，将卖国求荣、屈膝媚外的曹汝霖、章宗祥等人，骂成奸臣曹操、章悙的遗种余孽，骂得解恨泄气，令人拍案叫绝。
由于这副名联点中了卖国贼的痛点，点燃了爱国青年的怒火，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陈锡受到反动军阀政府的迫害。他被军警打伤并逮捕，关进一间暗室里。反动派用冷水浇他的头，强迫他自首悔过。由于他在狱中受尽折磨，从此染病。从狱中出来后，只得带病回长沙教学。后来病情加剧，便弃教回乡养病，最终于1921年春病逝于雅居坑，时年2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