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基因”如何运作
背书是中国经典的早教方式,《三字经》就是一例。我一向主张,当今的早教务必突破这种死记硬背的方式。刚刚故去的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一度被视为以“新儒学”治国的样板。但他生前也几次告诫:中国传统儒家那种死记硬背的学习方式不适合未来日新月异的挑战,要学习创造性的思维。
最近读到一篇推广儿童读经运动的文章,在网上广为传播,陈列了背书的种种好处。但似乎是为了跟上时代,文中还涉入脑神经科学领域,讲了如下一段话:“背书有很多很多好处的,现在一般医学,尤其脑科医学,还没有作详细研究。关于脑科医学这点,我也不是专家,只是大概提一下,背诵的作用可增加一个人的智力,记忆力,思考能力,使头脑就更细腻、更精详。”
既然承认不是专家,怎么能够从脑科学的角度论证背书可以“使头脑就更细腻、更精详”呢?这是个巨大的矛盾。我也不是脑科学专家。但是,我们这些非专家,至少在讨论问题时应该引述一下脑科学的成果,否则怎么服人?
最近几十年,脑科学日新月异,脑科学家们也做了大量的知识普及工作。借助这些知识分析早教,我们可以更有信心地得出结论:过度背书对孩子的大脑发育有害。
让我们回到脑科学的常识。
人类在进化中崛起,一大优势就在于大脑后天的可塑造性。人类的未成年期是所有物种中最长的,一直到18岁左右,人的大脑还处于成形中的未熟状态。这就使人类的大脑可以根据出生后面临的崭新生活环境,来有针对性地打造神经网络的“硬件”。比如,原始人需要应付狩猎的挑战,嗅觉就特别灵敏,这方面的神经网络可以在出生后十几年被打造得十分发达。阅读能力则是不必要的,自然不必发展这方面的神经网络。但在文明发达后,阅读成了生存竞争的关键,大脑在这方面的神经网络比原始人要发达很多。这也是为什么人类的适应力比任何动物都强的一大原因。人类可以视出生后具体生活环境的需要,决定调动大脑哪部分的潜力,集中生理资源发展出最急需的神经网络。动物则不行。旱地的动物到了沼泽,既有的神经结构无法调整,很难生存。这种理论,挑战了传统“天才论”:基因里设定的“天才”依然重要。但是,这种基因会根据后天环境的需要、在后天环境的刺激下有不同的“基因表达”。人之所以为人,这种“后天性”至关重要。换句话说,后天怎么教育,是孩子成长的关键。
脑神经学家在反复强调自己所知非常有限的前提下,经常用两个概念来描述出生后大脑的成形过程。第一个过程叫“滋长”,第二个过程叫“修剪”。第一个过程主要出现在早期,特别是婴幼儿期。此时脑神经发育神速,结果是孩子的脑神经细胞和网络比成人要丰富得多。但是,进入青春期后,“修剪”的过程就越来越重要。一些没有接受外界刺激的、闲置不用的神经网络就逐渐被“修剪”掉,以简化脑神经网络体系、提高效率。
这两个过程,解释了我们日常观察到的许多现象。比如,小孩子学什么都快,特别是音乐、外语等等。因为他们可以根据即时的需要打造相应的神经网络“硬件”。我们成人,小时候没有练琴,就缺乏弹琴的“神经”,当然不可能和随时能造出“神经”的孩子拼了。但是,孩子虽然精力旺盛、学东西快,却很难集中精力。因为他们脑子里的神经网络太庞杂,很难心无旁骛。一个3岁的孩子学外语可以比父母快数倍,但系鞋带却系不好。这里的一个原因,大概是其神经网络没有经过修剪整理,缺乏条理。
循着这个道理,我们不能不问:背书对脑神经体系的刺激是否过于单一?在背书上花的时间太多,是否会把其他创造性的活动挤掉,最终使这方面的大脑神经网络闲置、并被无情地修剪掉? 薛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