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我可以的！”
【笔者编】：
大雨倾盆，送Y出宿舍坐地铁，我说：想把你写进故事里哈哈。她偏过头满脸漾起灿烂的笑：我吗？我有什么好写的？好啊你写啊。
该如何着笔呢，是写她嚼着饭说：“我一直叫我爸爸妈妈舅舅婶婶”时的不以为意；或是写她爬到我宿舍床上午睡前拎着鞋子说要先洗脚时的娇憨；还是写她翻开语法讲义一页一页找自己圈出来的问题时的认真？
我不确定。确定的是，我想把她写进这个集子里。
近来日子过得清淡寡趣，没有寻到什么人可以触动心底的那根弦。
而今，弦动，所以，文成。
这是【孤岛集】的第十九篇。
全文共2009字，阅读时间约7分钟。
-01-
和Y的第一次对话，是在近一月前的微信聊天窗。她从群里加了我，私下咨询考研英语补习事宜。那时我在湖南，给她发了份真题试卷作评估。
她解释自己已是工作近一年的中山市某小学音乐老师，本科是音乐艺考生，想报考年底的星海研究生，最近跨城上专业课，得过段时间才有时间做题。我说好啊，不急不急。
沉默五天后，她拍了做好的试卷发给我。那时我刚回到广州，家事忙得焦头烂额，遂变为我抱歉地跟她顺延。
再五天后的深夜，我差不多处理完家事，转头联系她，细看了她做的卷子，正确率不错，尤其是作文，鉴于艺考生的特殊身份，一看就知私下背过范文下了苦工。我觉得这个教学任务可接，因为补习效果的好坏，一定基于教与学双方共同的努力。
于是，我们的初见，就这样拉扯了好多天。
也许，世间的某些相遇，也恰恰印证着那四个字，好事多磨。
-02-
第一次见面约在南校外院大楼门口。
她一路周折，从中山坐车一个半小时过来，我骑车风风火火赶到时，她已经到了。
黑色阔腿裤，黄色T恤，棕黄的齐肩直发，尖下巴，高鼻梁，深邃的黑色瞳孔，聪明秀气的脸。
我们在一楼大厅坐下来，刚落座她就像小猴子一样抓耳挠腮：“好多蚊子呀。”她委屈地朝我喊，又笑笑地补充：“我O型血的，容易招蚊子哈哈。”
于是我们穿过长长的马路去校门外的麦当劳。下午的餐厅很吵，我不安地问：“你可以吗？”她的脸上凝上一层严峻：“啊，只要没蚊子，我可以的！”
我眯起眼，咧嘴笑：“那好，我们继续看简单句的核心构成。”
-03-
“我可以的”这四字，是Y最喜欢说的话。
之前在微信问她，虽然你喜欢面对面授课，但网课也可以的呢，毕竟跨城奔波上课会很不方便吧，她回，我可以的！
我说上课地点可能就要委屈你了，只能在麦当劳肯德基或者来我宿舍呢，她回，我可以的！
我又说暑假结束，你就要开学了，每天都要上班，周末过来上课够折腾的，她回，我可以的！
干脆利落，铿锵有力，就像超强续航、火力十足的能量包。
“我其实挺喜欢英语的，就是欠缺系统的方法。”她垂下浓密的睫毛，嘴角翘起来。
我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她都记到了心坎上。早上起来背单词，晚上睡前背范文，每天不间断的阅读练习，把上课内容录下来，自己读着单词录下来，走路时坐车时赶路时反反复复地听。
-04-
滴滴顺风车下线后，没有直达车，为节省开支，她只能公交、高铁、地铁三趟地转。我说，这样太累了，你好拼啊，她回：我可以的！
我喜欢这种狠劲，固执地和环境死磕到底，你奈我何。
这个世界从来就是这样的，如果你不肯对自己下狠手，迟早有一天，生活就会对你下狠手。
“我总感觉自己的生活，不在一个正轨上，总是想把它扭过来。”
“我喜欢音乐，想在钢琴之外，再学一门乐器，啊，等我有钱了我就去学。”
“护肤品要用好的啊，女生要舍得自我投资呀。”
-05-
我问她：“怎么在工作一年后又决定考研呢？”
“我一直都想考研啊，可是之前没钱。考音乐的研，要上很多课，很烧钱的。”
我才知，她毕业后的月工资并不高，自己攒了很久，甚至借钱来自我投资：二十来天的音乐专业课可能就是辛辛苦苦带熊孩子三个来月的工资。我算了下，她补课一小时的费用，可能就是一整天的工资。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会用最好的电动牙刷，给自己买一千多一瓶的乳液，去健身房报私教练身材。
何等魄力。
什么样的女孩最可畏？
是对自己舍得的女孩，这种舍得包括两个层面，一是舍得吃苦，二是舍得花钱。
这和那种狂买奢侈品的虚荣不同：把钱花在刀刃上，该花的，绝不手软。比如知识投资、技能投资、护肤投资、体型投资。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也许，世人大多偏执于求“得”，却没有底气和胆量去“舍”。
-06-
晚上留她住宿舍，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她在台灯下低头做阅读。惨白的灯光泄下来，在纸上投下笔尖的暗影。
吹头发的时候，听到她和妈妈视频，“哈哈哈”地笑个不停，不时偏过头跟我道歉：“不好意思哈，好久没跟我妈说话了。”
我想起在食堂吃饭时，她突然说：“我从来没有叫过爸爸妈妈，我是超生的小孩，七八岁前都送到别人家里养的。”
“我叫妈妈婶婶，爸爸舅舅。”她捂着嘴笑起来。
我突然觉得有点难过，小心翼翼地问：“那……会不会觉得有点心酸呀，长这么大都没叫过爸爸妈妈。”
“不会啊，我觉得没关系啊，一个称呼而已。”她夹起一块肉放到嘴里：“我这个人吧，比较乐观，喜欢把问题往好的方面想。”
-07-
吃饭时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家里的事，都是很糟心很无力的存在。
“我们家啊，可混乱了。”她一点一点地吐露，言谈之间没有太多情感起伏，像讲别人的故事。
“我和妈妈关系不太好，嗯，也不是不太好，就是，没有寻常家庭里面的亲昵。”
“以后，可能还是考回湛江做老师吧，哥哥在外省安家了，我妈妈一人在家，我还是不放心的。”她闷闷地说。
我沉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冷漠和柔情，是一对双生子。Y的心是一座用冰雪筑成的房子，里面燃着熊熊烈火。外面的人，只会感叹：这座房子好冷啊，只有走进去的人，才看到里面整箱整箱倾倒出来的炽热和温暖。
-08-
中午吃饭时，她跟我说：“帅帅，我有个想法。要是我这次没考上，我就明年再考。”
“再考？”我放下筷子，怔怔地望着她。
“是呀，为什么不呢。明年准备的时间就长一点，没有这么匆忙。”她含着勺子笑，低头喝汤的时候，眼里透着羡慕的光：“有时候啊，我真的好羡慕你们这些会读书的人啊，我好像从小到大就只喜欢艺术类的东西，但又没有学得很拔尖，就是，很尴尬吧。”
她在小学弹钢琴给小朋友授课，课余时间最喜欢的就是练钢琴，“等我攒钱了，我再去学钢琴。”
“你还要学钢琴吗？”
“对呀，要想弹得更好，就还要学，要一直学习。”
-09-
永不自满，永远自省，永远坚韧，永远乐观。
Y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女战士，张弛有度。倚剑闯天涯时，威风凛凛；谈儿女情长时，柔情满满。她呀，张口三句不离男友的好，顿顿给我喂狗粮，眼里装满小星星。
生活是一场马拉松，女战士Y，背负爱与梦想，风雨兼程。
你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