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命运的角落孤独倔强的拓荒
作者简介
湖北恩施人,土家族作者,出版有《童与真》《清江岸边》。
常年漂泊在外,很少归家,听父亲说舅母脑中长了瘤子,病得厉害,无论车马颠簸,应该看看亲人。
自高中毕业,近十年不曾到建始县府,曾在此求学三年,再次踏进这个曾经熟悉的城市,早已是另一番景象。人非物非,因为时间紧迫,无暇他顾,给舅舅打电话问了地址,直接打车赶往医院。
舅母躺在床上,挂着营养液,睁着眼睛,眼珠漫无目的的转动,像要搜寻什么,但是因为视神经被压迫,已什么都看不见。舅舅与表妹倦坐床边,面容憔悴。
我喊舅母说我来看她了,听到我的声音,舅母满心欢喜。嘘寒问暖略显客套,渐渐地拉起家常反觉轻松。只是舅母可能情绪波动,针扎得淤青的手下意识的揩着眼睛,像要流泪,只是已经流不出泪水。她声音有些哽咽“都是身体不争气,那么远,惊扰你们来看我。”,“这辈子为不到你们的情了”,“你们都要保重,菩萨保佑你们。”
风从窗子吹进来,吹不走心头涌起的悲伤,尽可能说安慰的话,但此刻总感觉那么苍白无力,除了安慰又能做什么呢?也许只能祈祷她会好起来,如往平常,走在烟火人间,默默耕耘。可是,最简单的要求,已经回不去了。窗外嘈杂依旧,杂乱拥挤的城市,像伤疤被随意的弃掷在大地的一角,无比荒凉。
故乡偏僻,山大人稀,常有野兽出没,五家河的河水没日没夜的在山脚下欢笑着呜咽着,舅母家就在河边。记忆中,舅母美丽善良,热情好客,持家有方。并不富裕的家庭和舅舅同甘共苦拉扯大一双儿女。少时每次到她们家玩总是特别快乐,她从不限制我们,任我们疯玩打闹,下河摸鱼,翻螃蟹,捉青蛙,玩累回家,舅母总能张罗一桌好饭,切一小刀肉煮一碗面,或者焖几把米炒几个肉菜。在那个缺吃少穿的窘迫年代,一般能吃个家常便饭已算不错,下个荤茶实属不易,但她从不亏待我们这些孩子。
有一年暑假,在舅母家玩。那时包谷已半熟,一行一行整齐的站列成林,像卫兵方阵精神抖擞。为免野兽祸害,夜半舅母带着我与表妹及其他邻居打着手电,在密林包围的田边游弋,敲打锅盖,长声大喊,时不时点一颗火炮儿往玉米林里丢,偶尔捡几块石头往树林里扔,以惊吓驱赶野猪豪猪。我们喊着歌“我的谷儿壮,打了籽儿换冬装。”抓着树枝在山田边穿梭,像火把游行一般热闹,喔嗬声欢笑声在山中久久回响,似在昨日。
每个人都有故事,跟随时间的河流无声无息的流淌,在记忆里泛起涟漪。那些曾经平凡的属于我们的日子,转眼归为平寂。光照着黑色的眼睛,却看不见光明,梦里的草长莺飞,丰收的香味,逗留在遥远的昨天不再有回响。
已过中午,不曾吃饭,舅舅怕我饿到,约我出去吃饭,说人生地不熟的,照顾不周,叫我多担待。我说一家人不用客气,照顾舅母已然劳心费力,不用操心。我不愿也不忍添麻烦,无心吃饭。舅舅一再坚持,无法拒绝。我说要不叫外卖吧,就在医院里面吃。这样简单,也好多陪舅母一会儿。外卖送来,椅子上铺张报纸就当简易餐桌,也许是高兴,舅母打完点滴,起身坐了一会儿,表妹喂她喝了几口汤。母女之间显得无比温馨,我略感宽慰。
是啊,每个人从生命开始,被弃掷在世上。因为亲人,岁月的过往我们不至于那么孤单。因为亲人,生命恩赐的光辉照耀我们前行的路。因为亲人,我们彼此慰藉淌过时间匆匆的流水。我们风雨同路,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有亲人,有亲人的陪伴。
时近下午,不舍却不得不转身红尘,自己的路还要往前走。舅母已安睡,不然我真不知怎么与她告别,表妹送我出来,想想可爱的表妹自己刚刚成家,妈妈这么年轻可能就要离她而去,无比伤感心酸,我竟不知说什么安慰的话:“妹,你们去拍个全家福吧。”,“再回家我一定来看你们。”,我也不知道何时再见或者还能不能再见。
走出医院,夏风自然的打在脸上,有些湿润,暖暖的好像有些浅浅的呼呼声掠过耳畔。没去想风中掺杂着多少人的欢笑和泪水,也许有一些烟尘,也许有一点咸味,深深呼吸,这感觉真好,也许这就是尘世的味道。仰望并不澄澈的天空,任凭燥热的阳光泼在身上,还有什么比在阳光中自在的呼吸更自由。
我们应该庆幸活着,也许,现实不容许怀旧,有伞的孩子坐着马车,没有伞的孩子必须努力奔跑,不能停歇的脚步,在命运的角落孤独倔强的拓荒,无暇感慨人世的无常。要生活要工作,为赚钱为糊口,忙着生忙着死忙着跌进尘烟的迷蒙,忙着被遗忘。所有过往都是生命的恩赐,偶尔感念,转身零碎的片段,那些鲜活的面容定会温暖麻木已久的心,惟愿所有人健康平安,彼此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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