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录像遗嘱未记录时间和见证人肖像，形式有瑕疵遗嘱效力如何认定？
甲女与甲男于2016年经人介绍相识相恋,2017年7月甲女房屋拆迁后,甲女搬入甲男处居住,二人于X年X月X日办理结婚登记手续。
因甲女孙子出生,需要其照顾,甲女不得已于2019年11月12日与甲男办理离婚手续,打算去杭州儿子家居住。但因甲男老人从2019年下半年开始一直腰背部疼痛反复发作的病症,非常需要甲女的照顾,因此最终甲女还是决定继续留下照顾甲男的生活。
自双方相识后甲男从未向甲女提及其有子女,两人确定关系后,甲女就一直负责甲男的生活起居。甲男生病后,渐渐行动不便,甲女陪同甲男就医,尽心尽力,其间从未有过其他亲戚前来照顾。双方当时想办理复婚手续,但因甲男行动不便,二人曾多次向民政局电话咨询,但被告知没有上门办理结婚登记手续的服务,所以未能如愿。
2020年6月15日甲男查出患恶性疾病,甲男在富阳的表侄子知悉后前来探望,并提供帮助。了解到医院办理手续需要以及甲男的病情,批露说甲男有个女儿在上海(也就是被告)。其联系被告乙女,并告知情况,请求乙女前来,被乙女拒绝。甲男知道情况后感到心灰意冷。到生命的后期,甲男想着甲女对自己的付出,但又没有和甲女办理结婚登记手续,为使甲女合法获取自己的财产,表示要留遗嘱,在其去世后将自己的房产遗赠给甲女。
2020年8月6日,甲男让甲女代笔,写下遗嘱,并签字捺印,全程有录音录像,有见证人在场。
2020年8月9日甲男去世。其富阳的亲属再次通知乙女,但乙女一直到2020年8月18日才到富阳,后又匆匆离去,并未对甲男老人的后事进行任何安排,甲男老人现在还在富阳区殡仪馆放着,未能及时入土为安。
双方有过短暂接触,原告作出接受遗赠表示。
甲女认为,甲男的遗嘱系其真实意思表示,内容合法、有效。现甲女根据《继承法》的规定请求法院确认遗嘱效力以及案涉房涉房产归甲女所有。为此,起诉至法院。
乙女辩称:
一、本案的案由是遗赠。根据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民事案件案由规定》第28条释义:“遗赠是指自然人以遗嘱的方式将财产赠与国家、集体或者法定继承人以外的人,而于其死亡后发生效力的民事行为。”甲女所提供的证据材料从形式上看属于遗嘱,不属于遗赠抚养协议,也不属于遗书,故应当审查遗嘱的形式要件是否完备从而判断遗赠的效力。
二、本案甲女提交的遗嘱,均不符合遗嘱的形式要件。
1、甲女的证据材料1录音,甲女未明确是作为遗嘱的录音辅助材料提交还是作为录音遗嘱提交。如果录音作为遗嘱的录音辅助材料提交,乙女认为,遗赠必须建立在立遗嘱的基础之上,而遗嘱的种类必须是法定的六种遗嘱形式之一,即自书、代书、口头、打印、录音录像、公证遗嘱。六种形式以外,不能构成有效遗嘱,遗赠自然无效。需要提出的是,以辅助证据来证明遗嘱具备所谓的真实性而掩盖形式要件瑕疵甚至缺失的行为,并不能证明该遗嘱的有效。对此,2011年12月6日最高人民法院关于答复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关于代书遗嘱虽不符合法定形式要件但确系遗嘱人真实意思表示能否认定有效的请示》:“你院京高法〔2011〕238号《关于代书遗嘱虽不符合法定形式要件但确系遗嘱人真实意思表示能否认定有效的请示》收悉。经研究,答复如下: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以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贯彻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若干问题的意见》的有关规定,不符合法定形式要件的代书遗嘱不宜认定为有效。”因此,如作为遗嘱的录音辅助材料提交则与本案无关,不能作为遗嘱有效或者遗赠成立的依据。如果录音作为录音遗嘱提交,则存在没有见证人,且没有见证人记录姓名及年月日的形式要件严重瑕疵,同时发声人的声音模糊到根本无法辨别所说内容的程度,更不能达到甲女证明遗赠人表达了遗赠的目的,因此该遗嘱无效且遗赠不成立。这里补充一点,甲女提交的证据清单中对于该证据的名称表述为“手机录音”而非“录音遗嘱”,如果确以录音遗嘱提交,那么“手机录音”的表述是不规范的。
2、甲女的证据材料2遗嘱,从形式上看属于代书遗嘱。该代书遗嘱因形式要件的缺失而无效。
第一,遗嘱的代书为受遗赠人甲女,受遗赠人不能作为见证人,而依据《继承法》和《民法典》只有见证人可以作为代书人。
第二,代书遗嘱没有代书人签名及注明年、月、日。
第三,落款的甲男签字,乙女认为非甲男本人所签,为达到该证明目的,乙女将在举证质证中申请法院进行司法鉴定并提供相应鉴材,具体以鉴定结果为准。无论以上三点中任意一点成立,代书遗嘱均为无效,遗赠不成立。
第四、说明两个情理问题。
1、甲女为何离婚后又迅速回到遗赠人甲男身边进行所谓的照顾:甲女在起诉状中诉称,其是因“原告孙子出生,需要原告照顾,不得已于2019年11月12日办理离婚手续”,照顾孙子与离婚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乙女已提供离婚协议书作为反证,证明其离婚的真实原因是感情不和,导致夫妻感情确已破裂。这里多提一句,既然感情破裂,为何在离婚后几个月内便如此快的回头照顾一个奄奄一息的遗赠人,其中缘由通过自由心证不难得出。
2、乙女为何没有去照顾遗赠人: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为何乙女没有去照顾遗赠人,早在乙女大约几岁的时候,遗赠人和乙女的生母便离婚了,且遗赠人离开了上海,来到富阳,又先后与三位女性结为夫妻,本案甲女即为遗赠人甲男生前最后一任妻子。在遗赠人甲男与乙女生母离婚后,便一直未对乙女尽到抚养的义务,这里乙女并没有责怪甲男的意思,但有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乙女是由生母一手带大。在遗赠人生病期间,乙女的生母也因病住院,需要有人照顾服侍,而她唯一的亲人就只有乙女这个女儿,对于这一点,乙女将提供诊疗记录和独生子女证明作为证据材料。况且,在甲男生病期间,并没有任何人联系过乙女,对于甲男病重的情况直到过世,乙女并不知情。
综上,甲女提供的遗嘱因不符合法定形式要件而无效,其主张的遗赠不成立,应按法定继承办理。请求法院依法裁判。
自然人可以依法立遗嘱处分个人财产。案涉房屋系甲男所有,其有权通过立遗嘱的方式对个人所有的案涉房屋进行处分。综合当事人的诉辩主张和查明的事实,本案的争议焦点是案涉遗嘱系何种形式的遗嘱以及遗嘱效力的认定。
本案中,遗嘱人甲男的遗嘱,从形式上看,涉及代书遗嘱、录音录像遗嘱,应当溯及适用民法典关于录音录像遗嘱的法律规定。
遗嘱人甲男的代书遗嘱,代书人为受遗赠人甲女,且无见证人签名,不符合代书遗嘱的法定要件,故对代书遗嘱本院不予认定。但该代书遗嘱的内容,可结合录音录像遗嘱进行认定,故乙女提出对代书遗嘱上甲男签名真实性进行司法鉴定的申请,对本案的处理并无实际影响,本院不予准许。且在录音录像遗嘱中,遗嘱人甲男宣读了代书遗嘱的内容,电话录音的同时录音录像同时进行,录音录像遗嘱在代书遗嘱和电话录音之后形成,应以录音录像遗嘱(光盘载明的内容)确认遗嘱人的真实意思。
遗嘱人甲男的录音录像遗嘱,录音录像记录了甲男宣读代书遗嘱内容及签名捺印的过程,甲男在录音录像中宣读的遗嘱内容与代书遗嘱记载的内容一致。录音录像虽分为两段,但每一段甲男均陈述了其愿意将案涉房屋遗赠给甲女的内容。录音录像遗嘱中,两位见证人未记录其姓名,但清晰记录了其中一个见证人的肖像,另一位见证人的肖像虽不明显,但两位见证人以录音录像的形式说明了其见证过程。故应认定录音录像遗嘱有两个见证人在场见证。案涉录音录像遗嘱,形式上存在的瑕疵是遗嘱人和见证人未在录音录像中记载年月日及另一位见证人的肖像不明显。
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三十六七条规定,以录音录像形式订立的遗嘱,应当有两个以上见证人在场见证。遗嘱人和见证人应当在录音录像中记录其姓名或者肖某,以及年月日。该条规定,只是规定了遗嘱形式的规范要求,并没有对缺乏形式要件的法律后果进行否定。至于遗嘱无效的情形,民法典第一千一百四十三条规定了无民事行为能力或者限制行为能力人所立的遗嘱无效;遗嘱必须表示遗嘱人的真实意思,受欺诈、胁迫所立的遗嘱无效;伪造的遗嘱无效;遗嘱被篡改的,篡改的内容无效。根据该条规定,民法典并未规定有形式瑕疵的遗嘱无效。即具有形式瑕疵的遗嘱并非因缺乏法定的形式要件而无效,而是因为法定要件的缺失导致意思表示的真实性不能认定时才无效。
虽然在《最高人民法院研究室关于代书遗嘱虽不符合法定形式要件但确系遗嘱人真实意思表示能否认定有效问题的答复》中提到“不符合法定形式要件的代书遗嘱不宜认定为有效”,但该答复系针对代书遗嘱的个案答复,且民法典并未规定有形式瑕疵的录音录像遗嘱无效,故应根据民法典的规定及本案的事实确定录音录像遗嘱的效力。
法律规定录音录像遗嘱的形式,目的在于保证其内容未违背当事人的真实意思,防范遗嘱人作出的遗嘱并非其真实意思表示,或者是遗嘱人未经慎重考虑而仓促作出决定。
本案中,根据相关病例显示,遗嘱人甲男立遗嘱时意识清楚,其在录音录像中宣读的遗嘱内容意思表达明确,虽录音录像遗嘱中其中一个见证人肖像不明显,且未记录年月日,但考虑到遗嘱人、见证人的年龄、文化、法律意识等因素,结合见证人对见证过程的录音录像说明,可以认定案涉录音录像遗嘱系甲男的真实意思,该遗嘱具有法律效力。
另外,家庭成员应当敬老爱幼,相互帮助,维护平等、和睦、文明的家庭关系,既是法律的规定,也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要求。
本案中,虽然乙女的母亲与甲男离婚,但乙女作为遗嘱人甲男的婚生女,与甲男之间应相互关爱,在甲男生病住院时应予以照顾,甲男去世时作为直系亲属应积极处理丧葬事宜。但是,庭审中乙女自认,自其大约五岁左右甲男与其母亲离婚后,双方从未联系。甲男生病住院期间乙女亦未看望照顾,甲男去世至今,遗体仍停放在殡仪馆无亲属处理火化安葬事宜。小区业主大会及物业管理服务中心出具的证明载明,自2017年开始,甲女与甲男共同生活,一起出小区。在甲男生病后,均由甲女照顾甲男的日常生活。常看到甲女一个人用轮椅推着甲男去看病住院陪护。未看到甲男其他亲戚前来照顾。甲男住院期间的相关病例显示,系甲女以妻子的名义作为亲属在相关告知书上签名对甲男进行相关的救治。
由此可见,甲女与甲男办理结婚登记手续,于2019年11月12日与甲男办理离婚手续,但自2017年开始,甲女与甲男一起共同生活并照顾甲男,甲男生病住院期间亦是甲女以妻子的名义进行照顾护理。甲男根据其意愿,将其所有的房屋遗赠给照顾其生活和陪伴其走完自己生命最后历程的甲女,系其真实意思。若仅以存在形式瑕疵否定遗嘱人甲男的录音录像遗嘱,将甲男所有的房屋按法定继承处理,不但有违法律的立法本意,也违背了遗嘱人甲男的意愿,同时也有违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所倡导的价值导向。
综上,遗嘱人甲男的录音录像遗嘱,系甲男的真实意思表示,合法有效。甲女的诉讼请求,于法有据,本院予以支持。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三十三条、第一千一百三十七条规定,判决如下:
一、确认甲男于2020年8月6日所立的录音录像遗嘱有效;
二、确认涉案房屋归原告甲女所有;
三、被告乙女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三十日内协助原告甲女办理涉案房屋的产权变更登记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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