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的路遇---- 曾在无锡工作时
大年夜收市早一些,一看时间还早六点多,要是一脚油门踩回家,一个多小时也能到家了,突然心血来潮时心绪也再不能平静了,打电话给妈:“妈我要回家吃年夜饭”可怜的母亲,多少相思便在这一声呼唤里化解,说到大年夜回家,对父母也如施恩,每次回家都只是来去匆匆,头几年尚会有愧疚的泪,现如今早已成了习惯。
匆匆地赶路,路上已没了车流,行人也很稀少,我的归家心切,车速自然也加快,遇红灯无奈而止,这时候突然看到空旷的马路边一个穿暗红棉衣的人跌跌撞撞笨拙地向我车子奔来,可能是怕我开走,不断地向我挥手,大声地喊着什么,很快他跑过了马路,几乎撞到我车上,弯下腰,似笑非笑地说:“妹子”接着很紧张地举起右手好像敬礼,样子很可笑,没来得及多想,前方红灯跳绿灯了,踩下油门,车子滑了出去,透过后视镜,见那个陌生人蹒跚的跟在后面跑,一个手还在挥舞着喊我,暮色里他就像一张彩纸平平地贴在背后灯火阑珊的倒影里,只是那件暗红色的棉衣,另类得融不进薄黯里,不过,只是一闪,我的车后也就看不见了,我想我该是忘记了那件暗红色的棉衣,但那是个流浪汉还是个乞丐呢?
正当我脑子忽闪这个念头的时候,“扑哧”半个车胎掉进了一个窟窿里,使劲踩着油门想让它爬出来,却是多次失败,有些懊恼、有些着急、更有些莫名的恨,可能就是刚刚那个暗红棉衣给我带来有晦气,无助地站在马路边想着如何才能让我的爱车从那个窟窿里爬出来,夜已黑,空旷的马路上夜灯通明,却是寒冷地令人意兴阑珊,无奈又着急的心情最是令人反复玩味,路灯下我的影子分外孤独,想着今夜大年夜我要去团聚。“妹子,妹子”猛一回头又是那暗红棉衣,我戒备地下意识地关好车门,不安地把身子斜转过来,这个人不就是刚才那个人吗?巧合还是他盯着我呢?一声近乎哭腔的“妹子“又在我耳边响起,虽然是防备着的,仍然稍稍吓了一跳,不由得转过身去,这时候我才真正近距离地注视起这个人,那是一张尖瘦而极度疲倦的脸,背有点驼,一头稀疏却全白的头发蓬散而凌乱,两颊被风吹裂了似的焦红,整个是一个潦倒的糟老头,年龄应该有我爸那么大了吧,眼神茫茫然的像一个迷了路的小孩,大年夜正是吃团圆饭的时候 这样一个老头却还在马路上,心头突闪出一丝怜悯。
我的车,我怎样才能继续上路,没时间理会他呢“车走不了吗?”他操着一口苏北口音问我,我把视线移开不想理会他“我帮你在后面推”我呆呆地沉默着,突然一阵狂喜似的心跳,这应该是一个好办法,但是他年纪那么大了可以吗?继续沉默着,他又向我面前倾下身子,好似要加重语气直视我并开始挽起袖口来“你上去开,我在后面推”语气很坚定,怎么样坐上车,怎么样从窟窿里爬出来,整个过程我只是木木地听从他的指挥,只记得他有几次大声地喊“一、二、三”车子终于可以上路了,他站在车边上,路灯下我看见他的脸是惨白的,气喘吁吁,一副没缓过神来的样子,看着他犹犹豫豫地拖着步子走近我的车窗,又下意识地关紧车窗,想着该给他多少钱呢,一抬头,他正傻呵呵地从车窗外看着我,又是一个好笑的敬礼,我打开钱包,想着今天是大年夜,该给张一百的吧,移下车窗,递出一张一百元,他伸出了手突然又坚决地收了回去,没有拿我手上的钱,我愕然,僵持了几秒钟,我说“叔叔,这是给你的钱”他嘻嘻地边笑边指着我的钱包说“只要那张贰拾的就够了”那份天真的表情真叫人感到久违的心动,“今天是大年夜,讨个吉利,一百的吧”,他又向我弯了弯腰,继续着那个不成型的敬礼,悲苦的脸慢慢铺满了皱纹“贰拾的,贰拾的就够了”说着伸出那双苍桑的老手几乎要伸进车窗里了“好,好”我立刻制止他,从钱包里取出一张贰拾的递给他,他双手捧着那张贰拾元,恍惚的兴奋的微笑,像唱歌、像欢呼般地道谢“谢谢,谢谢妹子”
我震在那里,惊异地呆望着他,那是一张怎样悲苦的脸,那是一个怎样无邪的表情,那又是一段怎样传奇的人生?“走吧,快走吧”他的话让我蓦然惊觉,发动了车,飞驰而去,后视镜里那件暗红的棉衣依然在路灯下凄凉地站立、、、、、、、
终于在爸妈的簇拥下,坐上了温暖的圆桌,吃上了团圆饭,但这个大年夜始终不敢正视父亲的脸,心里千回百转的想着那段路遇,那件暗红色的棉衣如果换成是我的父亲,那会带给我多少无止境的悲苦啊,莫名的忧伤和自责像打了父亲一样覆盖着我的身心,绵绵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