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说水浒人物之十一 破碎的名士梦想 吴用(下三)
读书人的最高人生成自古以来就是“立功、立言、立德”。姜子牙、管仲、诸葛亮就是他们的追求的楷模,他们三人生为帝王师位尊尚父相父,立大功、传名言,有大德于当世及后世,读书人将之奉为人生偶像无可厚非。但有一点他们都忽略了,那就是他们都是法家的代表人物而非儒家的代表人物,事实上他们极为轻蔑光说不练、坐而论道、繁文缛节、因循守旧的做法,其实哪个大人物不反感这些做法呢?所以呢,成为职业读书人的他们既想依附在帝王身上,又想受到应有的尊重,于是就幻想帝王能几次三番的礼请自己,自己动动嘴就可以得到别人要用生命作赌注才能得到的地位和待遇,这怎么可能呢?价值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但“手脚不勤、五谷不分”脱离了社会实践的职业读书人很难做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就像文风最盛、水平最高的北宋,对人类做出最大贡献的却是草根毕昇。毛泽东评价二十四史时的《马周传》曾说:“贾生《治安策》以后第一奇文。宋人万言书,如苏轼之流所为者,纸上空谈耳。”毛泽东对苏轼从政的评价竟如此之低。宋代有个叫刘挚的学者,曾官至尚书右仆射,算得上朝廷的重臣,他经常告诫晚辈,“士当以器识为先,一命为文人,无足观矣。”意思是知识分子应该把器度与见识放在第一位,一旦被称作文人,就没有什么值得显扬于世的了。可见他是把文人秀才和从政之士分得很清楚的。
南怀瑾先生曾说:“在艰苦中成长成功之人,往往由于心理的阴影,会导致变态的偏差。这种偏差,便是对社会、对人们始终有一种仇视的敌意,不相信任何一个人,更不同情任何一个人。爱钱如命的悭吝,还是心理变态上的次要现象。相反的,有器度、有见识的人,他虽然从艰苦困难中成长,反而更具有同情心和慷慨好义的胸襟怀抱。因为他懂得人生,知道世情的甘苦。”这也可以说是“士当以器识为先”的当代解读版本。
因此职业读书人的定位就很清楚了,高级的成为帝王幕僚、中级的成为官员幕僚、底层的就只能成为师爷了,师爷也当不成就只能教教书了,很多人教书都是在仕途结束之后才开始的。但无论哪个层次,都没有自身的独立性,“用之如虎,不用如鼠”,一旦失宠事业或说仕途也就结束了,为明朝立下大功的李善长、朱升、刘伯温等初期都为朱元璋所倚重,甚至被“待之为师”,但一旦朱元璋感觉他们没有价值了,他们便被贬谪甚至治罪,在忧愁恐惧中度过一生。他们都如此,其他读书人可想而知。因为他们学的东西就是如何为权贵服务的,美其名曰“帝王之学”“帝王之道”,实际百无一用,对社会对人类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所以他们很容易沦为当权者的吹鼓手和帮凶,就如同《水浒》中的黄文炳,离了当权者,他们就茫然不知路在何方。
施耐庵用“无用”的谐音来塑造吴用,在他的心目中,可能是想抒发一种“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的感慨,并且给吴用安排了一个自杀的结局,吴用的自杀是其缺乏独立性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写照。我们要注意,吴用自杀后,实际无人收尸是被当地人草草安葬,宋江、李逵还能托付一下后事,吴用连自己的后事都独立安排不了。吴用的“名士”之梦不但破碎的干干净净,结局还甚是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