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斌:菜园子 水井 青砖塔

小时候每年放暑假后,母亲都领着几个孩子回巴彦县城姥姥家住一些日子。

那时,姥姥家在巴彦西门外。门前有一小片果园,栽十几棵李子、樱桃、沙果,房后还有一大片菜园子。从小在城里长大的我,像很多城里长大的孩子们一样,不识稼穑,更不知道菜园子里曾有过荒芜和衰败。在我当时记忆里,菜园子永远都是一片碧绿,充满勃勃生机:黄瓜秧爬满架,叶子里垂着碧绿细长的顶着黄花、带刺黄瓜。黄瓜架旁是豆角,也结得滴里嘟噜,一串串紫花还没落败,已结了豆角妞儿。还有两垄茄子,三畦辣椒和几垄苞米,地头还种了几棵窝瓜和西葫芦,田田叶子,肥大碧绿,高高矮矮,错落有致。当然好玩的,远不仅这些,最让人感兴趣的还是逮蝴蝶和捉蚂螂(东北人管蜻蜓叫蚂螂)。

菜园子上空经常有蝴蝶和蚂螂翩翩飞过,姿态轻盈而优雅,落在叶子上或花丛间。看见它们落下来,孩子们猫下腰,伸着手,轻手蹑脚走过去,可没等将翅膀捏住,蝴蝶或蚂螂翩翩地飞起来,引得一双眼睛失望地看着渐渐飞远的小生灵。

那些蚂螂多是黄色的,而蝴蝶则漂亮多了,不仅有白蝴蝶、黄蝴蝶,还有朱红色的蝴蝶。只是这几种蝴蝶都很小,也不算好看。最漂亮的蝴蝶还是那种闪着钢蓝的大马莲,翅膀末端还带着飘带,熠熠生辉,特别美丽优雅。偶尔发现有一只大马莲飞进菜园子,孩子们擎着一枝扇形的榆树杈,张张扬扬举着,满菜园子追逐,甚至一直撵到菜园子外,直到蝴蝶飞远了,才垂头丧气地返回来。

偶尔捉到蝴蝶或蚂螂,在其身上系一根长长的线,牵在手里,看其飞舞,或停留在手臂上;也可以在地上挖一个方形地窖,将蝴蝶或蚂螂放在里面,把窖口用一块玻璃覆盖住,蹲在旁边,看着它们在窖里上下不停爬动……

在菜园里玩累了,疯够了,也渴坏了,到菜园子旁的井边摇辘轳,搅上一柳罐井水。然后把从菜园子摘的细黄瓜放在井水里。稍等一会儿,从拔凉拔凉的井水把黄瓜捞上来,咬一口,解渴又解暑。觉得这样还不解渴,每人揪根窝瓜叶,去掉两头,只留中间一段空心叶柄,插进水里,吸凉凉的井水,从心里到外都凉了下来,别提多么惬意了。

那水井是用来搅水浇菜园子的,旁边挖一道浅浅的沟,一直通向菜地。平时,那条浅沟是干涸的,要是连续几天不下雨,傍晚大舅、二舅会出现在井旁,一边一个,搅上一罐罐井水灌进沟里,看着清凉的井水顺着沟汩汩地流进菜地,滋润有点干涸的菜地。在那里玩耍,不仅可以享受井水带来的凉爽,还可以趴在井沿旁的青石板上观看长在井壁上的苔藓,还有一根垂下的井绳,和漂浮水面的柳罐斗子。

井边几步远的草丛里,还有蚂蚱、螽斯、蟋蟀和秋凉子。自然还少不了靠捕捉昆虫为食的青蛙。那些青蛙悄默声地躲在野草丛里,瞪着一对圆圆的大眼睛,紧张地盯着越走越近的孩子。还没等走到跟前,它们早已经蹦开了,只需那么三蹦两跳,一个高窜进井里,随着“扑通”一声,潜入水下不见了。

菜园子的西南角,有一座高高的青砖塔,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留下来的?我曾和伙伴到那座塔前玩耍过,看见塔的一角已经倒塌,残破不堪,下面散落一些残砖断瓦,凌乱不堪。要是掀开那些残砖断瓦,会看见下面有蜈蚣、蚰蜒等多脚虫子匆匆地爬过。姥姥和母亲都不让我到那青砖塔附近去玩,吓唬我说,那塔里曾有过一只巨大蜘蛛精,足有脸盆大小,专吸小孩的血。后来那只吸人血的畜生,不知怎么被天公知道,行雷布雨,不仅把那只蜘蛛精劈死,也劈掉青砖塔的一角。

长大后自然知道,尽管那青砖塔遭到雷劈,但里面不可能有什么蜘蛛精。不过是大人们觉得那里太脏,才不让孩子到附近玩耍,用谎话吓唬孩子。在我的记忆里,那座青砖塔应该是和尚或道姑修建的喇嘛塔,一时吃不准,打电话问二舅。他告诉我说,那塔不是喇嘛塔,而叫松陵塔,是日本人占领东北时期修建的,用以供奉战死的日本军人的灵位。

原来如此,难怪它会遭到雷击呢。这样一座邪恶的青砖塔,连雷公都看着气不公,不劈它,劈谁呢?活该!

陈彦斌,黑龙江省巴彦县人。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至今发表小说、故事、散文等200余篇,其中几十篇作品被《青年文摘》、《意林》、《小小说选刊》等选刊选摘;还有部分作品被图书收入。《冰湖》《黄昏》等不仅获得奖项,而且被河南、山东、重庆等十几个省市选入中高考模拟试卷。短篇小说集《冰湖》、《猞猁谷》,长篇小说《黑鱼泡子》、《最后的狼族》四部小说不仅于2015年由浙江少儿出版社出版发行,而且二次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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