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六章 你的远方我的诗⑤ || 作者 陈璞
《回首有你的岁月》
第十六章 你的远方我的诗⑤
作者 ‖ 陈璞

作者陈璞,笔名石桥,甘肃会宁人,兰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长篇小说《关山明月》(70余万字),曾获甘肃省黄河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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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楸子红了》《秦腔》《香埋的味道》《灯盏花》《感恩老家》《若海》《爱上海星》《柔若你念》《如果有来生》《母亲不爱吃苹果》《让时光重新来过》《〈回首有你的岁月〉第一章韶华入梦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二章流淌的月光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三章帘幕烟雨轻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四章香染脂红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五章雪白假日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六章神汉的故事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七章苦涩的离别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八章原是燕归来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九章你是雨中一朵莲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章一颗最美的星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一章雪底色袅袅烟雨情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二章 夜,伸展了绿色翅膀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三章 雪开了冬天的思念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四章 我把眼泪丢在了春天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五章 月光下的恋歌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六章 你的远方我的诗①②③④》

齐树柏又喝醉了,一脸的汗水如瀑倾泻,面色如酱,眼睛红似血染,唇干舌僵,兀自絮絮叨叨,说个不住,我站在他身后听一会,只听见张红二字,其它的一字未听清,过去我夺了杯子,又抢过酒瓶来,看里面剩下不多,气得一顿窗口上丢下去,说:“一个张红闹得你魂不守舍,要死要活的,你喜欢她就去找她嘛,跟她表白好了,再不济约她去逛街看风景也好,你把自己灌醉算怎么回事,喜欢她又不敢和她说,一个人躲起来哭天摸地的,非得把自己折腾半死,自卑又自傲,何必呢,人要紧面子要紧,你想去。好女孩人人喜欢,你不追她和别人好上了,有你后悔哭的一天,你自己琢磨去,我可不是吓唬你。”齐树柏听了,看着我傻笑,舌头不展一口酒气的说:“说喜欢她,我和她表白什么?哪有好女孩,程寒雨你指一个给我看,果然是好的,我认输,我请你喝酒,你说好不好?”一面说,一面拿了一支烟来点,却把烟头搁嘴里,点着了烟把儿,气得我呸了一口,一把抓了来扔出去,喊道:“她好不好我不知道,我警告你少耍酒疯,快去床上歇着去。”说着拉他起来,过去推倒在杨思宇床上,说:“快睡儿,等你清醒了再告诉我怎么回事。”齐树柏四仰八叉躺着,脸上的汗几乎把他淹死了,嘴里嘟囔道:“这世上最坏是女人的心,你对她好,她就蹬鼻子上脸,把你看得一钱不值。女人都是见钱眼开,见利忘义,见贤思齐,都是要钱不要脸。”骂骂咧咧,睡着了。
我就愣在那里,暗想这个张红倒厉害,把齐疯子折腾得越发疯起来,昨天好好的,今儿一早他拿了大家凑的一千多块钱,高高兴兴出去找她,一天不到,又换了说法,什么最坏是女人心,什么爱钱不要脸,里面大有文章。看时间不早,来不及思量,看齐树柏已憨然睡去,忙起身往外走。
我先去教室,到海星身边坐了。海星丢下书,坐着伸一个懒腰,打一个哈欠,一面说你跑这里来做什么。我说:“教室你们家开的,你能来为什么我不能来,你讲一个道理出来我听听。”海星嘿的一笑,说:“别人来我理解,你来我觉得奇怪。”我笑道:“这是什么话?”海星一本正经的说:“你是个不读书的呀,爬山溜渠才是你的本分嘛。”我哈哈大笑起来,说:“原来我是个猴子。”说着,伸手过去她身上挠痒痒,海星笑着忙跑出去,一时回来,对我说:“这会吃饭早了点,你说我们干点什么呢?”我就说去外面吃东西好了,走几步倒能多吃几口。海星想了想,说:“长安街那边有家浆水面,我早想去吃,总没机会,正好你陪我去吧。”我笑道:“你又不惯吃那个,换一家吧。”海星说:“小看人了,我小时候常吃浆水面,姥姥擀的面条可好吃了,浆水也好,正适合这个季节吃。我都流口水了,你快陪我去,今晚上我吃得下两大碗。”说着她咯咯的笑起来,红着脸扭头四下里看。我就告诉她说:“浆水面我们明天去吃,今天肯定不行。”她就问为什么,说:“我是今天非吃它不可,等等明天估计就不想吃了。”我把常占美请客的事说了,海星笑道:“那还等什么,快走吧。”我大睁了眼睛,看着她,说:“你变化太快了吧,哪个刚才说想吃浆水面的?”海星瞪我一眼,说:“有好的吃,谁还吃那个。”说着,两把收拾了书本,背起书包,径直往外走去。
我和海星来到太阳黑子小吃城时,常占美和林梅已在那儿等了。远远看着我和海星进来,林梅嘴巴凑在常占美耳边说着什么,常占美笑着回了一句,林梅低眉浅笑。等我们到他们面前,林梅先站起来让座,我就介绍林梅给海星认识。海星依在我身边,问了好,都坐下了,我问常占美:“你们刚才说什么呢?”常占美说:“林梅问我,她漂亮还是你女朋友漂亮。”海星笑道:“自然是林梅漂亮些。”林梅嘿嘿笑了,说:“才不是这一句,我问他程寒雨为什么还不换一个女朋友,学校里那些男生女生,一学期换一个,你们两个倒长情,今天了仍然你侬我侬的。常占美说程寒雨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个痴心的情圣。”一句话说得海星低头看着地下。我笑道:“常占美老毛病又犯了,我可不喜欢被人背后说坏话。”林梅说:“哪里说你的坏话了,你在常占美心里,简直完美无缺。”常占美看出海星的不快,忙说:“我们边吃边聊,我点了几样吃的,寒雨你们看还想吃什么,这就加上。”一面喊来服务员,叫她报一遍菜谱。我就问海星还想吃什么。海星说这就好,不用加了。
一时菜上来,常占美问我喝什么酒,他喜欢喝啤酒,我是喜欢喝白酒的,因见海星总低着头,闷闷不乐,便对常占美说说:“今儿我们不喝酒,专门吃海鲜,你说好不好。”常占美说:“不好,好容易把你们两个请出来,吃自然要吃好,酒也是要喝好的,别看海星妹妹这阵子一言不发,回去她倒要小看我了,说姓常的小家子气,一顿酒也不叫喝,我的好名声全毁了。”海星抬头朝我一笑,说:“你这个朋友是个属皮匠的。”我和常占美一愣神,不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我只当海星心里不快,拿这话来抵牾常占美和林梅,又不好接口,只好拿起一个河蚌,挖着吃肉。常占美脸上不尴不尬的,扭头看着林梅。林梅笑道:“说你一个会宁人没见过世面,把好话当坏话听。海星可是夸你是个有情趣的,皮匠,不就是演皮影戏的艺人么?”常占美听了大喜,站起来冲服务员喊:“快拿一瓶好酒上来。”一面又问海星:“好妹妹,你说你想喝什么,今儿我必须敬你,你不喝那是不行的。”海星忙笑着摇手,说:“我不会喝酒的,你们三个喝吧,我只管吃东西。”一面说,伸手过来,把我才剔碟子里的一块河蚌肉抢过去吃了。林梅便自作主张,替海星要了一听苹果醋来,说:“来,你喝醋好了。”一句话说得我们都笑起来,海星此刻方知林梅是个知趣的人,只是嘴上好说戏言谑语,自乐,也逗人乐。我笑着说:“头一回见识酸醋登堂入室,有意思。”林梅说:“这个可是我们县的特产,陕北这个东西名气足够大,你是少见才多怪。”海星也是头一回听说苹果醋,不免好奇,忙拿一瓶翻来倒去的看,又喝一口,咂嘴咋舌笑道:“果然好喝,林梅姐没吹牛。”我说:“爱吃醋的,都说这是个好东西。”林梅咯咯笑得花枝招展,挥拳就给常占美一下子。海星也笑了,说:“管他呢,我就爱吃醋。”说着,竟把一瓶醋喝下多半。
一时服务员端上来一个小火锅,里面装了各样海鲜,花花绿绿的倒是好看。忽然想起一个有意思的事,便问他们说:“你们知道谁是发明火锅的祖师?”常占美摇头笑道:“也就你才问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管他是谁,好吃就是好厨子。”一面捡了一块爆炒鱿鱼,吃起来。我又问林梅,她笑道:“我也不知道,既然重庆人爱吃,一定是他们发明的。”我扭头去看着海星,等她说出答案。海星把个鱼头夹我碗里,她自己夹一块白菜吃,冲我说:“你这一天多费脑子,快吃了这个补一补,想这些你累不累,那你说,谁发明的火锅。”我说:“你们这些人没意思的很,凡事总讲个缘法,我们既然吃火锅,就须弄清楚它的来龙去脉,你们想去,那个发明火锅的老祖宗,倘若知道他的后人只管吃只管喝,于他则不闻不问,他会多么伤心呢?”海星抿嘴一笑,她以为我要讲故事,把那半瓶苹果醋喝了,又要一瓶来放手边,坐直了等我说话。

我便对常占美和林梅说:“你们两个学历史,就应该于这方面多留心,世事洞明皆学问,细微处见真情,历史不只是书本上的那些线条式的故事,比如这西京城里,一砖一瓦,便是一段历史,一个美丽的故事。这个火锅我们吃着,你说味儿好喜欢,饱腹之余,你就应该问一个为什么,刨根问底才是学好历史的根本,你们两个怎么说不知道呢?”一顿说得常占美和林梅面面相觑,海星哪里忍得住,笑得坐不住,忙站起来,指着我说:“人说油嘴滑舌,我今儿算是真正见识了。”常占美喝了口酒,说:“我倒以为寒雨说的有道理,做学问就是要追根溯源,我是太过浮躁,拿你几篇文章邀名,现在想起来实在不该,我和林梅说过,程寒雨才是真性情,大才子,今儿你这番话我是受益匪浅呢。”我嗤的一笑,说:“快吃吧,少说这些没根的话,我不过看见火锅,逗你们一乐罢了。”
常占美端酒给海星敬了一杯,又和我碰了,一口喝了,亮出杯底,说:“我可是好长时间没这么痛快喝酒了,那边班里虽说有几个关系不错,到底和寒雨是知心的交情,我早就想请你和海星出来坐一坐,自从四月份历史系和西京考古研究所联合搞文物普查开始后,系里面推荐几个学生去实习,这个我和寒雨早讲过的,当初以为去了也就是打个下手,游山玩水,自在玩一回,谁知道去了把我们当苦力使唤,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们的,竟是忙了个没白没黑,现在悔断了肠子,却已经晚了。”我问他:“你们都去了什么地方?”常占美说:“先去了骊山,这个还好,例行公事,在秦皇陵里面瞎忙几天,都是史籍上的东西,实地考证也就罢了。后来去咸阳,说是要考证阿房宫遗址,因审批须耽搁一段日子,这就回来了。”我说:“看你一天东一趟西一趟,取得都是好地方,我羡慕死你了。”海星忽然笑着说:“我可不羡慕这个工作,你干的都是挖人家祖坟的活。”一句话说得我们都笑,林梅指着常占美的鼻子,说:“你挖几家祖坟了,快说。”这下子,才安静下来的场面,又笑得不像样子,海星笑倒在我的怀中。
我就问常占美最近忙什么。常占美说:“下周去韩城,跟我们系的杨主任一起过去。”海星替我挑了几个螺蛳,我一面小心吃着,一面说:“还是我考古吗?韩城那边有什么历史遗迹,我倒不是很熟悉的。”吃几口螺蛳,便不吃,和海星说:“你们女孩子为什么喜欢吃这些古怪东西,你看丑死了。”海星赌气把剩下的几个都一把塞进我嘴里,说:“不许吐出来。”我只得吃下去,心里怪不好受的,忙端酒喝了一杯。听常占美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了,听杨主任说那边主要是春秋时期的文化遗存,这次主要是李教授带队,配合省上文物普查,具体做什么还没讲,说是到了韩城再分配任务,随他去好了,我是打定主意公款旅游,有机会去壶口看瀑布,也就不枉此行了。”
等我吃完了海星夹我碗里的几样东西,我几乎要吐了,忙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站着忍一会,回来时,林梅已买了单,对着我和海星说:“这次就这样了,没吃好等下次老常从韩城回来,再请你喝弟妹吃别的。”海星掩嘴而笑,说:“林梅姐,我可是把你佩服到十万分,这里有人说话尽走弯路,你是一条大道通罗马。谁是弟妹,那一个是弟弟,你说来。”林梅听了,扭头看着常占美,问他:“什么弯路,什么大道,我怎么一句听不懂。”常占美笑道:“海星说你说话直爽,不会绕弯子。”林梅笑道:“这句听懂了,她是在夸我。”然后就过来,拉起海星的手,笑着说:“谁是弟弟,谁是弟妹,还要重新说一遍吗?”海星忙笑道:“好吧,我是怕了你了,你不用再说。我是无所谓,这里有人会受不了的。”一面说说笑笑的,出了小吃城,顺着雁塔路走下去。
半小时走到大雁塔北墙下,往前不远处是纺织学院,再往南百十米,便是西北影视城。其时正是内陆影视萧条,港台娱乐业界盛极一时,四大天王出道不久,便已火遍内陆,谭咏麟,李宗盛,罗大佑被奉为流行音乐鼻祖级偶像,周润发,成龙更是殿堂级人物,叶倩文,林忆莲是无数青年学子们的梦中情人。走过影视城时,海星说想进去看看,她说,拍电影肯定说件很有趣的事。我忙说可不敢进去,这时候你进去了,人家当你是小偷,抓起来送派出所,明儿周勤过来领你,没皮没臊的叫人编排坏话出来,影响不好。海星笑着说:“我不过随口提一句,没真想进去。”林梅就说,那些明星里面,她最喜欢“小马哥”周润发了,她说:“等有钱了,我非得去一趟香港,跟他合一张影。和你们说,不怕你们笑话,他可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常占美听了,就不自在起来,把胳膊轮一圈,说:“我最喜欢林青霞,若能和她谈一场恋爱,我死了都愿意。”我和海星听了,相视一笑,我悄悄和海星说:“等着看吧,一场世界大战即将爆发。”我的话音未落,就见林梅抬手朝常占美脸上掴去,只听“啪”的一声响,常占美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愣在那里,吐着粗气,想怒却不敢言。海星胳膊肘碰我一下,朝我使眼色,示意我快拦着那两个,我笑一笑,拉了她的手,朝前大步走去。海星尚不放心,说:“打起来怎么办?林梅姐肯定吃亏,你快去劝劝吧。”我说:“我打赌他们两个打不起来,常占美是个色厉内苒的,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你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打林梅一下子。”海星忧心忡忡的说:“你怎么这样,倒像盼着他们打起来。”我吁一声,举手指了指身后,海星也侧了身来听,就听见身后响起林梅怒不可遏的呵斥,还有常占美低声细语的解释。
海星嗤的一笑,说:“他的样子倒凶,性格倒好,蛮可爱的。”此时她也就放下心来,过来挽了我的胳膊,一起往前走。走过影了视城,折而往西,不远处便是翠华路。海星说,我们回去了吧,看会儿书也好,快到期末了,快考试了,好多书还没看,挂了科怎么好。我笑道:“管他呢,先放松一下子再说,劳逸结合才是学习的根本,死看书,看死书,效果不会好。”海星一笑,说:“常占美若有你的一半口才,林梅姐也舍不得打他。那你说,你想去哪儿,我陪着你。”我说:“还没想好呢,先随便走几步,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海星点了点头,再不言语,轻轻依偎在我身边,亦步亦趋走着。
沿翠华路径直往南走下去,拐过邮电学院,来到长安路上。那街上冷冷清清,街灯依次亮着,像一串彼此偎依的星子,闪呀闪。站在一棵大槐树下,我把海星拥入怀中,指着天际的繁星,说:“你告诉我吧,你是哪一颗?”海星笑道:“你今儿怎么了,奇怪的很,老问一些奇怪的问题。”我说:“我怕哪天把你丢了,我照着星星的样子,就能去把你找回来。”海星一愣,不说话,只是把我的胳膊抱得死死的,真怕我把她丢了似的。好半日,海星轻语道:“我想看电影,你陪我吧。”我嗯了一声,一起返回来,到邮电学院那边的电影院,买了票进去。
那天电影院放映的是《飞天舞》,一部中韩合拍的爱情悲剧。那晚,我记住了一个叫金喜善的韩国女演员,和海星一样的美。海星一面看电影,一面把一桶爆米花吃干净,然后,在雪莉和珍河倒下了,她就哭倒在我的怀中。我握住她颤抖的小手。她抓着我的手,在手背上咬一口,我还没来得及喊疼,几滴热辣辣的眼泪落在牙印儿上,我就被烫着了。海星轻轻念道:“十年相恋,玉佩分开两半,一半给你,一半留我身边。羽华亭,飞天神剑,到头爱恨两茫然。”
我说道:“你这是在作诗吗?”
那一刻,荧幕上飞舞着白色的茉莉花。那一夜,我明白鲜红的太阳,永远不会来到你身边,她只是站在远处,看着你,给你一个迷人的微笑,仅此而已。